久居高位者骨子里会生出霸权主义,顺他者赏其所求,逆他者毁其所有。孙淑文已经渐生毁灭之心,可她不确定方寺铭是否会像五年前那样无条件站在她这边,还有方觉槿,他的羽翼似乎已经悄然丰满。
**被未知的恐惧压下,孙淑文定眼看林慈,她也有过青春少年时。倘若没有方觉槿,她们碰上只会是陌生人,她或许还会艳羡林慈的活力。可惜,方觉槿横在她们之间,成为沟通的桥梁。
“我希望你和方觉槿分手。”孙淑文开门见山,毫无赘言。
林慈的视线落在孙淑文的脸上。那是一张极其完美的脸,眉眼间的郁色没有折损她的美丽,反倒是平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柔弱。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简直是轻而易举。
“沉默是什么意思?”孙淑文抿了口茶。似是以为林慈在考虑她的话,心下快活,连带着语气也好了不少,承诺道:“只要你和方觉槿分手,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我不要。”林慈坚定回答。
孙淑文没挂脸,她自认洞悉人性——只有蠢人才会相信空头支票,林慈显然不是。按下桌上的内线电话,她问东西都准备好没有:“可以拿进来了。”
约莫两三分钟的样子,两名佣人一前一后进到书房,手里都提着保险箱。孙淑文示意她们打开。
第一个保险箱很沉,放在红木书桌上发出闷响,第二个要轻上许多,依次打开,里面是成捆成捆的现金和各类珠宝。
孙淑文眼神扫过保险箱,后看向林慈的眼睛,她说:“这里现金有五十万,珠宝总价大概在一百万往上。如果你答应我的要求,这些都会是你的。事成之后,我还会往你的账上打六百万。”
林慈和孙淑文对视。她清楚看到孙淑文的势在必得,这时候孙淑文眉眼间的郁色被许多情绪掩盖,美人蒙上灰尘。
“我不要你的东西,也不会和方觉槿分手。”于林慈而言,方觉槿不是可随意放弃或者抛弃的人。
两次拒绝让孙淑文意识到金钱并不能打动林慈,转念一想也是,若方觉槿最后继承崇耀,身为他女友的林慈会拥有无数个六百万。
她越发看不起林慈。
“薛敏说你劝人不要做小三,那你知道自己爱上的是什么人吗?”孙淑文梗着脖子,下巴微抬,眼底充满蔑视,说话的语气带着愤怒和厌恶,“是小三的儿子。”
林慈脸色变得很难看,不是因为方觉槿的身份,而是孙淑文对方觉槿没有丝毫尊重。她甚至连方觉槿的名字都不提,用‘小三儿子’这种极具侮辱的称呼指代。
“你应该去找破坏你家庭的小三,去对她出言不逊、大肆侮辱,而不是来破坏方觉槿的幸福。”
孙淑文表面上的淡然被撕破,目光如矛,如果眼神能杀人,林慈已经死上好几回了。她破口大骂:“什么时候杂碎也配得到幸福!”
林慈不甘示弱,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孙淑文,告诉她事实:“幸福是个人的权力,你没有办法剥夺。”
孙淑文被林慈一番话激到浑身颤抖,她仰坐在椅子上,捂着心口大幅度喘气。一旁的佣人见状连忙去喊家庭医生。在药物的作用下,孙淑文的呼吸逐渐正常,心口的绞痛也消失了。
目睹全程的林慈心里说不出什么感受,孙淑文也是可怜人,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随意伤害方觉槿。
林慈冷声告别,还在吸氧的孙淑文叫住她,咬牙切齿地说:“我绝不允许他拥有幸福。”
林慈走出书房,来到客厅,候在一旁的女佣上前告诉她,车已经在门口。她点了点头,视线落在开得正盛的玫瑰上。“你们夫人很喜欢玫瑰吗?”
女佣听到问题一愣,见客人盯着花出神,如此场面早已见怪不怪,许多访客都对那些花儿赞不绝口。
“是的。”女佣训练有素,回答简短。
就在林慈准备离开时,客厅进来一个拄着拐杖的男人,在见到她的瞬间,他的眉眼瞬间压低,那双淡漠的眼睛和方觉槿有十成像。
方寺铭,林慈曾在时政新闻里见过他。
“你是谁?”方寺铭听过林慈的名字,但并不认识她。
“您好,我叫林慈。”
“你就是林慈?”方寺铭的眉头舒展开,“觉槿的女朋友。”
“是。”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我在路上碰到了您夫人……她有些话想对我说。”林慈如实告知。至于和孙淑文的谈话内容,她想方觉槿应该了解自己的妻子。
果然,方寺铭让林慈不要理会孙淑文的话,想了想,他继续说:“觉槿不是淑文的孩子。”
不是她的孩子就可以随意打骂侮辱吗?林慈不敢想象年幼时的方觉槿过着怎样的日子。
“玫瑰很漂亮,可是刺多,容易伤人。”林慈这话在外人听来没头没尾,但在方家,谁都知道孙淑文曾将玫瑰做鞭,抽打过方觉槿。
一旁的女佣把头低到不能再低,客人看着文文静静,没想到是个狠角色,也难怪能把夫人气到病发。
“你在为觉槿抱不平?”方寺铭觉着有趣,随即立刻变了脸色,拐杖敲打在地面发出阵阵声响,“父母管教子女天经地义,哪里轮得到你一个小丫头来多嘴。”
“您刚说觉槿不是您夫人的孩子,她又有什么管教的资格呢?”林慈气急,方寺铭对方觉槿的态度实在太过无所谓,“何况,管教是管教,体罚是体罚,二者的概念应该很难弄混吧。”
“住嘴!”方寺铭浸润商场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如今居然被一个小姑娘教做父亲,真是笑话。“管家,送客。”
“林小姐,这边请。”老管家上前一步隔在林慈和方寺铭中间,礼貌地请人离开。
方寺铭好歹是方觉槿的父亲,林慈强压下不悦和人道别。已经走到门口,方寺铭的话追上来:“即使我们做得再不对,方觉槿也确实受到了我们的庇护。你若是想做我方家的媳妇,就必须尊重我和淑文。”
林慈小时候不理解哪吒剔骨还父、割肉还母,可见得越多越明白世上不是所有父母都像赵馨和林省德对她那般托举,也许走过错路,归结到底还是因为爱。
方寺铭根本不爱方觉槿,他甚至没有把方觉槿当成一个独立的人,而是他的附属品。在方寺铭的心里,他可以不把方觉槿当儿子,但方觉槿必须把他当父亲。
养孩子不是逗猫遛狗,不是给他住所和食物就行,还要有足够的爱。
要如何逃离所谓亲缘关系的庇护,难道只有死这一条路吗?
不,她绝不允许。
【你明天上午能回来吗?】
方觉槿收到林慈消息的时时候正值会议的中场休息,想了想,他回了不能。
【下午呢?】
林慈上一次追问他回来的时间还是因为被前司同事骚扰,难道出了什么事。他赶忙拨通林慈的电话。
“喂。”林慈的声音有些闷。
方觉槿瞬间紧张起来:“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
“没有。”林慈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对,为了不让方觉槿担心,她随便胡编了一个理由,“写论文好难,我好伤心。”
“只是因为论文?”方觉槿半信半疑。
“是啊,写不出来。我正在宿舍阳台仰天长叹。”
听她这么说,方觉槿悬着的心放下,开起了玩笑:“那我帮你写。”
林慈毫不客气地应下:“好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最早明晚,最迟后天早上。”
“阿槿,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去静和寺好吗?”
“好。”
马思博在不远处给方觉槿打手势,要继续开会了,他和林慈说再见。
“等等!”
“还有事?”
“我爱你。”
方觉槿垂下眼帘,脸上是遮不住的笑容:“我也爱你。”
电话挂断,林慈坐在沙发上发呆。
离开方家后,司机把她送回学校,并没有回宿舍,她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本来是要回家的,却脱口而出景湖廷苑。
方觉槿早在两人交往的第一天就把大门密码告诉了林慈,防止密码锁没电,他还给了她一把钥匙。
林慈环顾四周,原本简洁到只有电视的电视柜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摆满了游戏卡带,还有她正坐着的沙发,本来只有与沙发颜色配套的两个黑色真皮抱枕,如今不仅有了其他颜色的抱枕,还多了几只大娃娃。
方觉槿总是无条件满足她的一切,那他呢,是否被人无条件满足过。眼眶渐红,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沙发上。
凌晨四点,方觉槿归家。工作紧赶慢赶在前一晚九点前结束,晚十准时坐上飞机,凌晨三点降落在南嘉机场。
这次他一改往日的工作狂作风,上飞机就开始闭眼休息,从机场到景湖廷苑一个小时的路程,也在假寐。他势必要让林慈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方觉槿。
打开家门,方觉槿就看到林慈摆放整齐的鞋子,这让他意识到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为了不吵醒林慈,他动作一轻再轻,也不打算开客厅的灯,就借玄关的光亮。
路程过半,方觉槿不经意往客厅瞟了眼,就这一眼,他看到林慈蜷缩在沙发上睡得正香。他无声失笑,走到沙发旁,先是蹲着看了好一会儿,后嫌蹲着太累,坐了下来。
两颗脑袋靠得极近,也就意味着无论林慈嘟囔什么,他都能听见。
“阿槿。”
“嗯。”
“我爱你。”
“我也爱你。我爱你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我爱你生生世世。”
睡梦中的林慈听不见方觉槿的告白,无比清醒的方觉槿却将这一刻深深映在了脑海里。
方觉槿曾经无比厌恶这个世界,甚至时常冒出希望世界毁灭的念头,直到遇上林慈。
她是他灰色世界唯一的色彩。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