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爸爸!妈妈!”

社区管理人员来访的风波,像一块投入湖面的石子,虽然激起涟漪,但也让湖底沉淀的某些东西更加清晰稳固。那次之后,沈伊心变得更加细心。她给Lucky买了更多耐咬的玩具,分散它的精力以减少吠叫;在阳台铺设了更容易清洁的防水垫;甚至主动和楼上楼下的邻居打招呼,偶尔送些自己烤的小饼干,顺便温和地解释家里有宠物,如果打扰到他们请随时联系。

她的这些举动,不再是被动地遵守规定,而是主动地去塑造一种更和谐、更负责任的邻里关系。我看到她在成长,在学着用更成熟的方式去守护我们的家。而我和Lucky,自然是她最坚定的同盟。

天气彻底热了起来,蝉鸣成了白昼的背景音。一个周六的清晨,沈伊心没有像往常一样睡懒觉,而是早早起床,脸上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紧张和期待的兴奋。她甚至给我和Lucky也仔细地梳理了毛发。

“今天有重要的事情,”她一边帮我理顺背上那撮总是翘起的毛,一边低声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爸爸妈妈……要回来了。出差结束,有一个星期的假期。”

爸爸妈妈。这两个词对我而言,更多是电话里模糊的声音和照片上凝固的笑容。但对沈伊心来说,他们意味着更具体、更深刻的情感。我能感觉到她指尖轻微的颤抖。

整个上午,家里弥漫着一种大扫除后的清新气息,以及一种无声的等待。沈伊心坐立不安,一会儿整理一下已经无比整齐的沙发靠垫,一会儿又跑到窗边张望。Lucky似乎也感染了这种情绪,跟在她脚边来回转悠。

我则选择了客厅中央阳光最好的一块地方,端庄地蹲坐着。我的平静,或许能成为她动荡心绪的锚。

将近中午时分,门外终于传来了钥匙转动锁孔的声音,以及行李箱轮子滚动的地板声。沈伊心几乎是从沙发上弹了起来,瞬间冲到了门口。

门开了。

一对带着风尘仆仆气息的男女出现在门口。男人身材高大,面容与沈伊心有几分相似,带着温和的疲惫。女人气质温婉,眉眼间是掩不住的思念。他们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沈伊心。

“心心!”

“爸爸!妈妈!”

沈伊心扑进了他们的怀抱,声音带着哽咽,肩膀微微耸动。那是一个积蓄了太久的、全然依赖的拥抱。

我和Lucky被暂时遗忘在门口。Lucky好奇地想凑过去,被我无声地用尾巴拦住了。我们安静地看着这属于人类家人的、久别重逢的一幕。

好一会儿,沈伊心的母亲才抬起头,目光越过女儿的肩膀,落在了我们身上。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柔和的好奇。“这就是……圈圈和Lucky?”

沈伊心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从父母怀里挣脱,脸上还带着泪痕,却已经绽开了大大的笑容。“对!这是圈圈,是它选择了我。”她把我抱起来,献宝似的举到他们面前,“这是Lucky,是圈圈发现并救下来的。”

我配合地待在沈伊心怀里,没有挣扎,只是平静地打量着这两位陌生的、却是这个家真正核心成员的人类。我的目光与沈伊心父亲的对上,他眼神锐利,带着审视,但并无恶意。我坦然回望,喉咙里发出一声代表友好的、轻微的“咕噜”。

沈伊心的母亲则小心翼翼地向Lucky伸出手。Lucky犹豫了一下,嗅了嗅她的指尖,然后热情地舔了起来,尾巴摇得像个小风车,逗得她笑了起来。

“它们比照片上还要可爱。”沈伊心的母亲柔声说,伸手轻轻摸了摸我的头。她的手指很柔软,带着淡淡的香气。

最初的寒暄过后,气氛却开始变得有些微妙的不自然。沈伊心的父母放下行李,开始习惯性地审视这个他们离开了许久的家。他们注意到了阳台新增的宠物设施,看到了沙发上偶尔粘着的猫毛(尽管沈伊心已经很努力清理),目光在我和Lucky之间逡巡。

午餐时,这种不自然达到了顶峰。沈伊心兴奋地讲述着如何救我,我如何“教育”Lucky,如何帮她交到朋友,如何在她考试压力大时陪伴她……她的父母听着,脸上带着笑,不时点头,但那笑容背后,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心心,”沈伊心的父亲放下筷子,语气温和却带着分量,“养宠物是很大的责任,会分散你很多精力。你现在高二了,学习是关键。”

“我知道,爸爸。但它们没有分散我的精力,反而让我更懂得安排时间了!而且我的成绩还进步了!”沈伊心急切地辩解。

“嗯,那就好。”母亲接过话,目光扫过正在餐桌下安静等待(这是沈伊心严格训练的成果)的Lucky,“只是家里毕竟多了两个小生命,卫生、噪音,总归是些负担。我们不在,你一个人照顾,太辛苦了。”

我趴在沈伊心脚边的椅子上,听着他们的对话。我明白了那种忧虑的来源。他们爱沈伊心,但他们离开太久,尚未真正了解我和Lucky融入后这个“新家”的形态,他们用旧的尺子来衡量新的格局,本能地感到不确定,甚至是一丝被取代的失落?

沈伊心也感觉到了,她脸上的光彩黯淡了一些,低下头,默默扒着饭。

下午,沈伊心的父母在客厅休息,倒时差。沈伊心则抱着我坐在房间的床上,情绪有些低落。

“圈圈,他们好像……没有那么喜欢你们。”她把脸埋在我的毛发里,闷闷地说。

我没有叫,只是用尾巴环住了她的手腕。

我知道,仅仅依靠沈伊心的言语是不够的。这个家需要一种新的平衡,而我和Lucky,需要用我们自己的方式,来赢得真正意义上的“接纳”,来向她的父母证明,我们不是“负担”,而是这个家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让他们的女儿变得更加美好、更加快乐的存在。

考验在傍晚时分不期而至。

沈伊心的母亲起身去厨房准备晚饭,不小心碰掉了料理台上的一个陶瓷调料罐。罐子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白色的粉末和陶瓷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哎呀!”她惊呼一声,下意识地后退,手忙脚乱。

就在这一片狼藉中,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厨房。是我。

我没有靠近那些危险的碎片,而是停在安全距离外,蹲坐下来,目光沉静地看着她。

沈伊心的母亲看着我这副镇定得不似猫类的模样,愣了一下。

然后,我做出了一个让她,以及闻声赶来的沈伊心和她父亲都惊讶的举动。我转过头,朝着客厅的方向,发出了一声清晰、短促的呼唤:“喵嗷!”

几秒钟后,Lucky的小脑袋从厨房门口探了进来。它看到地上的碎片,本能地想要好奇地凑近。

“Lucky,别过来!”沈伊心急忙喊道。

但比我声音更快的是我的动作。我迅速起身,挡在Lucky和碎片之间,用身体把它往后推,同时喉咙里发出严厉的、禁止靠近的低吼。

Lucky立刻刹住脚步,乖乖地坐下了,虽然眼睛还盯着那片狼藉,但身体不再前移。

我这才重新看向沈伊心的母亲,尾巴尖轻轻晃动了一下,仿佛在说:看,我们很守规矩,我们知道什么是危险,我们会互相约束。

厨房里安静了一瞬。

沈伊心的父亲看着这一幕,眼神里的审视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带着惊叹的情绪取代。他弯腰,轻轻把我和Lucky往厨房外赶了赶:“好了,这里危险,你们先出去吧。”

我和Lucky顺从地退到了客厅。

沈伊心连忙拿来扫帚和簸箕帮忙清理。她母亲看着我们离开的方向,喃喃道:“这猫……真的成精了。”

晚饭时,气氛明显不同了。沈伊心的父母开始更具体地询问起我们的日常,听沈伊心讲述我如何叫她起床,如何在她学习时陪伴,Lucky如何从伤残虚弱变得活蹦乱跳。他们的目光落在我们身上时,少了审视,多了温和与好奇。

饭后,沈伊心的父亲坐在沙发上休息,Lucky犹豫了一下,慢慢走过去,把毛茸茸的脑袋搁在了他的膝盖上,用湿漉漉的、充满信赖的眼神望着他。他僵硬了一下,随即,脸上严肃的线条柔和下来,大手有些生疏地、轻轻落在了Lucky的脑袋上。

而沈伊心的母亲在阳台打电话时,我悄无声息地走到她脚边,没有打扰,只是安静地蜷缩着,陪伴着。她挂断电话,低头看着我,月光下,她的眼神温柔得像水。

“圈圈,”她轻声说,“谢谢你,陪着她。”

那一刻,我知道,我们被接纳了。

夜深了,沈伊心的父母回到了久违的主卧。沈伊心则坚持让我和Lucky还睡在她的房间。她躺在床上,左边蜷缩着我,右边窝着Lucky。

“圈圈,”她在黑暗中轻声说,声音里充满了明亮的喜悦,“他们喜欢你们了。我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喜欢你们的。”

她翻过身,把我们俩一起搂住:“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月光如水,静静地流淌进房间,照亮了我们依偎的身影。这个家的形状,因为父母的归来,似乎变得更加完整;而我和Lucky,也终于用自己的方式,在这完整的形状中,刻下了不可替代的印记。

父母归家带来的陌生感逐渐消融在日常的相处中。家里多了人气,也多了些以往没有的热闹。沈伊心脸上的笑容愈发踏实,那是一种被双重爱意包裹的满足——来自血脉至亲,也来自我们这两个毛茸茸的家人。

一个周六的午后,阳光懒洋洋地洒满客厅。沈伊心的父母在阳台的躺椅上小憩,看着报纸,低声交谈。沈伊心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前摊着一本厚厚的、封面印着可爱猫咪图案的食谱,旁边还放着她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正暂停着一个美食制作视频。

我原本在她脚边打盹,却被她时而翻动书页、时而暂停播放视频的动静扰得无法安眠。我抬起头,疑惑地“喵”了一声。

沈伊心立刻放下书,把我抱到膝盖上,指着食谱上那张色泽诱人的清蒸鱼图片,眼睛亮晶晶的,压低声音,像是分享一个秘密:“圈圈,你看这个!我想亲自下厨,做给你吃!”

给我吃?我歪着头,看着图片上那条点缀着葱丝、看起来鲜嫩无比的鱼。猫粮和小鱼干固然美味,但图片上的食物,似乎散发着一种更原始、更诱人的气息。我的尾巴尖不自觉地轻轻摆动起来。

“妈妈总说厨房不是小孩子该待的地方,”她撅了撅嘴,但眼神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坚定,“但我想为你做一次。就用爸爸昨天买回来的那条新鲜鲈鱼!”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趁着父母还在阳台享受阳光,她像只准备过冬的小松鼠,开始悄无声息地行动。她先是溜进厨房,确认了那条放在琉璃台上的鲈鱼,然后又翻找出蒸锅、姜、葱等配料,动作略显生涩,但眼神专注。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忙碌。Lucky也想跟进厨房,被我一个眼神制止在门口——小家伙好奇心太重,进去只会帮倒忙。

准备工作就绪,真正的挑战开始了。沈伊心系上妈妈的围裙,那围裙对她来说有些过大,下摆几乎拖到地上,显得她更加纤细。她深吸一口气,拿起那把对她而言略显沉重的菜刀,对着案板上的鱼,犹豫着不知从何下手。

平板电脑里的视频被她反复拉回到处理鱼的片段。她学着视频里的样子,试图刮鳞,但力道和角度都不对,鳞片溅得到处都是。她有些气馁,鼻尖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跳上厨房操作台旁边一个安全的矮柜上,这个位置既能看清她的动作,又不会妨碍她。我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安静地蹲坐着,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

我的存在似乎给了她一些力量。她放下刀,重新看了一遍视频,再次尝试。这次,她更小心了些,虽然动作依旧笨拙,但至少鳞片被一点点刮除了。

接着是清理内脏。这步骤显然更具挑战性。鱼腥味弥漫开来,沈伊心皱紧了眉头,手指有些发抖。她犹豫着,不敢下手。

“圈圈……”她求助似的看向我,眼神里带着点无措。

我无法用语言指导她,只能向前探了探身子,用头轻轻蹭了蹭她拿着小剪刀的手腕,喉咙里发出平稳而鼓励的呼噜声。没关系,慢慢来,你可以的。

她仿佛接收到了我的鼓励,咬了咬牙,再次拿起工具,屏住呼吸,开始小心翼翼地处理。过程不算顺利,甚至有些狼狈,但她坚持了下来。

当鱼终于被处理好,放入盘中,铺上姜片葱段,准备上锅蒸的时候,沈伊心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像是完成了一项巨大的工程。她抬手用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看向我,脸上露出了一个混合着疲惫和成就感的笑容。

“圈圈,等着哦,马上就好!”

蒸锅开始冒出白色的水汽,带着鱼肉和姜葱清香的蒸汽逐渐弥漫在整个厨房。这味道让我有些坐立不安,尾巴不受控制地左右甩动,眼睛紧紧盯着那口不断发出“噗噗”声响的锅。

等待的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沈伊心也紧张地守在锅边,不时看着时间。

终于,计时器响起。她关掉火,却没有立刻揭开锅盖,而是紧张地搓了搓手,像是在面对一个重要的仪式。她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锅盖。

更大的、带着极致鲜香的热气扑面而来。蒸好的鲈鱼肉质洁白,微微裂开,汤汁清亮,看起来……和食谱图片上几乎一样!

沈伊心小心翼翼地撇去多余的汤汁(根据食谱建议,猫不能吃太咸),仔细挑掉所有的姜片、葱段和可能细小的鱼刺,然后将一小块最嫩、毫无刺的鱼腹肉放在我专属的小碟子里,吹了又吹,直到确认温度适宜。

她将碟子放在我面前的地上,自己则蹲在旁边,双手托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期待、紧张,还有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的爱。

“圈圈,快尝尝看!”

我低下头,鼻尖凑近那散发着诱人热气的鱼肉。那是一种不同于猫粮的、纯粹而浓郁的鲜味。我伸出舌头,小心地舔了一下,然后,忍不住咬了一小口。

鱼肉鲜嫩,入口即化,带着蒸制后最本真的甘甜。没有复杂的调味,只有食物本身最美好的味道。

“喵呜——”我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满足至极的、拖长了尾音的叫声,然后埋头专心致志地吃了起来。我的呼噜声前所未有地响亮,尾巴也愉悦地高高竖起。

看到我这副模样,沈伊心脸上的紧张瞬间化为巨大的喜悦和放松。她眼睛弯成了月牙,嘴角上扬,几乎要欢呼出来,又怕惊扰到我用餐,只好用力捂住自己的嘴,肩膀因为开心而微微抖动。

“它喜欢!它真的喜欢!”她压低声音,对着不知何时也凑过来的Lucky(它只能羡慕地看着,因为它不能吃这么清淡的食物)兴奋地说,又抬头看向闻香而来的父母,脸上是藏不住的骄傲。

沈伊心的父母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埋头苦干的我,又看着满脸成就感的女儿,相视而笑。母亲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沈伊心的头:“做得不错,心心长大了。”

父亲也点了点头,眼神温和:“看来我们的圈圈,很有口福。”

那一刻,厨房里弥漫的,不仅仅是鱼肉的鲜香,还有一种名为“爱”的、更加温暖馥郁的气息。沈伊心用她略显笨拙却无比真诚的双手,将她的爱意,融入了这一碟清蒸鱼肉里,亲自捧到了我的面前。

那碟清蒸鱼的余香仿佛还萦绕在鼻尖,家里温馨团聚的气氛也正浓郁。沈伊心脸上满足的笑容持续了整个晚上,甚至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嘴角还带着浅浅的弧度。她细心地给父母准备了早餐,叽叽喳喳地说着今天的计划,想带他们去附近新开的公园散步,顺便炫耀一下被她“教育”得很好的我和Lucky。

然而,清晨的一通急促电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砸碎了这面刚刚修复完整的家庭镜面。

电话是沈伊心父亲公司打来的,似乎是某个海外项目遇到了紧急且棘手的问题,必须核心人员立刻前往处理。挂断电话后,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沈伊心母亲脸上写满了无奈与歉意,父亲则眉头紧锁,快速收拾着昨晚才刚刚 unpack 的行李。沉默像沉重的帷幕落下,只有行李箱拉链划过的声音,刺耳又急促。

沈伊心站在客厅中央,手里还拿着准备盛粥的碗,脸上的光彩一点点褪去,嘴唇微微张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双不久前还盛满星光和成就感的眼睛,此刻迅速蒙上了一层水汽,然后是显而易见的失落,甚至……有一丝我熟悉的、久违的麻木。

那种曾经笼罩着她的、被遗弃般的孤独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漫了上来,几乎要将她淹没。

“心心,对不起,实在是情况紧急……”母亲走上前,想拥抱她。

沈伊心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碗里的粥晃了出来,烫红了她的手背,她却仿佛毫无知觉。她低下头,长发垂落,遮住了她的表情,只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没事,工作重要。”

这句话她说得轻飘飘的,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心上。我知道,这不是她的真心话。

父母的道歉和解释显得苍白而匆忙。他们再次拥抱了她,叮嘱她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我们,然后拖着行李箱,像上次离开时一样,匆匆消失在了门口。

“砰”的一声轻响,门关上了。

家里再次只剩下我们三个。

沈伊心没有动,依旧保持着那个低着头的姿势,僵立在客厅中央,像一尊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的雕像。碗从她手中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上,白粥溅得到处都是。

Lucky被这声响吓了一跳,躲到了我的身后,不安地呜咽着。

我没有去看那一片狼藉,我的目光紧紧锁在沈伊心身上。我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巨大的、无声的悲伤。那不是愤怒的爆发,而是一种深切的、被再次抛下的无力与冰凉。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把脸深深埋进膝盖里,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没有哭声,只有压抑的、断断续续的抽气声,像受伤小兽的哀鸣,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揪心。

我知道,任何亲昵的蹭蹭和安慰的呼噜,在此刻都显得过于轻飘。她需要的不是短暂的抚慰,而是某种更坚实、更恒久的东西,来对抗这种周而复始的离别和随之而来的虚空。

我没有立刻靠近她。

我转过身,走向阳台。阳光正好,一如往常。我走到我的猫粮碗前,低下头,开始缓慢而认真地吃了几口早餐。然后,我走到Lucky的碗边,用鼻子把它拱到正确的位置,示意它过来吃饭。

Lucky看看我,又看看依旧在颤抖的沈伊心,犹豫着。

我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坚定的叫声,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过来,吃饭。生活要继续。

Lucky顺从地走过来,开始低头吃东西。

我则走向客厅那个被摔碎的碗和溅出的粥旁边,小心地避开碎片,蹲坐下来,开始耐心地、一下下地舔舐清理自己爪子上的毛发。我的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日复一日的、不容打断的规律性。

我没有去看沈伊心,但我所有的行为,都在向她传递一个信息:看,这个世界没有崩塌。早餐依旧要吃,毛发依旧要清理,阳光依旧会升起。我们在这里,这个家在这里,秩序在这里。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只有我舔毛的细微声响,和Lucky偶尔发出的咀嚼声。

不知过了多久,沈伊心颤抖的肩膀渐渐平息下来。她慢慢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露出一张布满泪痕、苍白而脆弱的脸。她的目光,有些空洞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她看着我在狼藉旁安然地理毛,看着Lucky在一旁安静地进食,看着阳光透过窗户,在地板上投下斑驳而温暖的光斑。

她看着我们,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她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郁结都排出体外。

她用手背用力抹去脸上的泪痕,撑着膝盖,有些摇晃地站了起来。她没有先去收拾地上的碎片,而是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向我和Lucky。

她在我面前蹲下,伸出手,没有抱我,只是非常轻、非常轻地放在我的背上,感受着我梳理毛发时身体的微动。她的指尖冰凉。

“圈圈……”她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清醒,“……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我停下动作,抬起头,看向她。我的眼睛里没有怜悯,只有一如既往的平静和陪伴。

她看着我的眼睛,那双深褐色的眸子里,破碎的光一点点重新汇聚起来。一种新的、更加坚韧的东西,在那片湿润的废墟之下,悄然生长。

“你们还在,”她轻声说,像是终于确认了某种最重要的东西,嘴角努力地、极其勉强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却无比真实,“……家就还在。”

她站起身,走向厨房,拿来了扫帚和簸箕,开始默默地、认真地清理地上的碎片和污渍。她的动作不再僵硬,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力气。

我知道,最艰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她没有被这次离别击垮。因为这一次,她不再是独自一人面对空荡荡的房间。她有我们。有一个需要她守护,也同时在守护着她的、由我们共同构筑的、牢不可破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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