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愣愣地盯着从自己胸口散发的柔和光芒，那光可与天边的夕阳媲美。
“妖术？”
男人像是被打击到似的沉下了头，他无奈地趴上兰德尔膝盖，一副再起不能的模样。
“小姐，你的每个疑惑我都解释了，而且都是直言相告，你怎么就是不愿相信我？”
盯着男人的脸，兰德尔试图看出什么，“请先告诉我您的名字。”
“布朗，小姐。”
“是布朗尼的布朗么？”
“他给我起这个名字的时候的确是这个打算，不过我倒是有别的理解。”
“您说每句话都是真实，那如若您是我先祖，怎么可能还活着？”
“很简单，因为我是‘死神’。”男人倏地笑着抬头。
啊，那你和西栋的自称女神转世的小姐可以凑成一对呢。
“而且，我能作小神明的容器，现在我正在等待他的到来。我想把你扯进他的未来，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样，像你以前那样，守护在他的身边。”
在布朗说道“小神明”的瞬间，一个模糊的形象在兰德尔心中一闪，引得他一个激灵。
“您说的神明是...”
布朗粲然一笑，满脸写着你明明知道。
“西里尔呀。”
布朗那爱意快要涌出的目光让兰德尔忽然参透，原来这就是男人说的宝贝。
兰德尔咽咽口水，看来眼前这个男人是信奉死神的异教徒，兰德尔对异教徒的防备和恐惧是从小就被灌输的，他一时打起退堂鼓，不想再继续深究。
布朗倪视着他将拳头凑向唇畔，一把夺过他的拳头，顺力把他整个人拽起，扛到了肩上。
“先别着急叫你的小侍女，我这就证明给你看。”
他怎么知道这是我传唤蕾洁的信号！？
布朗随手推了一间屋子钻了进去，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里面也几乎漆黑一片，仅剩小窗户漏进的一丝月光，他粗暴地把兰德尔放到桌子上，让他面对着自己。
兰德尔屁股刚落地，就被布朗眼疾手快往嘴里塞了一块面包，看来这里是厨房。
“可别乱叫，乖乖看好。”
想着都入了自己口的面包，要是又被拿去给别人吃了，那那个人可太倒霉了，可又不能浪费粮食，兰德尔一脸痛苦开始啃面包，救命，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难吃。
你猜他为什么不去食堂？
看兰德尔没有了抵抗，布朗松了口气，变魔术般一撮手指，一颗小球便升腾在他手心中，散发着微弱的橙光。
布朗抬抬下巴，兰德尔放下面包，了然地摊开双手，接过了那橙色小球。
“这是下午去世的那位女士的灵魂。”
兰德尔心下一惊，双手一颤，布朗急忙从底下拖住他的手。两人共同拖着那小球，光洒在俩人凑得极近的脸上。
“现在，闭上眼，我给你看死神的能力。”
一开始黑暗中只有微弱的光，慢慢地却浮现出清晰的景色，在一个充满浓雾的世界里，从一个旁观者视角，兰德尔目睹了她从出生，到嫁做人妇，到失去女儿，到临死前最后所看到的自己的脸，见证了她坎坷的一生，如同看了场电影。
像是有什么沉重的东西滞留在自己心底，兰德尔只觉眼睛干涩。
从兰德尔手里接回那颗小球，布朗用双手包裹住那颗球体，映在兰德尔脸上的光完全消失了。可当布朗重新张开双手，那灵魂又重新散发出了，比方才更加耀眼的橙色光辉。
兰德尔瞪大眼睛，不敢相信地盯着那光芒。
布朗的面容在那光的映衬下更显得柔和。
“就算失去前世的记忆，重新焕发光芒，人灵魂的本色都是不会改变的啊。”布朗冲兰德尔扬扬唇角，“所以我绝不会认错你。”
“这个，要怎么办？”兰德尔指指那球体。
布朗把手一扬，“去吧小橙！”
那光芒便漂浮起来，从窗户慢悠悠地向着月亮飘走了。
“怎么样，这次信了吧？”布朗寻求肯定般地往前凑凑。兰德尔悻悻点了点头。
“嘛，你也别紧张，毕竟是我有求于你。”布朗又毫不温柔地将兰德尔的头拍的砰砰作响。
深深吐出一口气，兰德尔端正坐姿，将双手交叠在膝上，认真开口，“大人需要我为您做什么？”
“别这么一本正经的，是对我们乃至所有国民都有利的事。”布朗转过身靠上橱柜，像俩人是多年好哥们似的亲昵地揽过兰德尔肩膀，“让我见见你妈。”
兰德尔狐疑地一挑眉，审判似的扫视过对方的脸，“你想做国王？”
“冤枉啊——”布朗做投降状，“我对你们的小破王座没有兴趣，不过我想干的事，也许难度上不亚于改朝换代呢。”
在兰德尔的注视下，他顿了顿，眼里闪过怪异的光芒，“我想在尼格森进行宗教改革。”
被宗教这个词点醒，兰德尔才逐渐顺着记忆的线，开始用圣书拼凑‘死神’这个角色。
“只有国教从天神教改成死神教，我宝以后在这儿的日子才能更好过！”
布朗见兰德尔不做声，扭头一看才发现兰德尔已经黑了脸。
兰德尔阴沉着语调开口了：
“传闻您为了让自己心爱之人，让西里尔大人永生，创造出了名为‘异端’的怪物，他作为站在顶点的初始异端，可以受到其他低阶异端的gift的供养。”兰德尔说的不疾不徐，缓慢抬眼望向布朗，“我尼格森为何要侍奉一个为了一己私欲，枉顾天下众民的神？”
他刚才分明看到了，布朗在送走那灵魂之前，将发光的什么收入了自己体内。
布朗脸上笑意不减分毫，只是带上了些许嘲讽，“所以要信奉天神？你以为天神在乎你们么？”
双手撑向兰德尔两侧，布朗迅速弯下身子凑近兰德尔略微动摇的脸，他声音低沉地发出诱惑，“怎么能说是枉顾天下众民呢？异端有更接近无限的寿命，有操控自然的能力，无需进食，无需睡眠，这难道不是如神一般的自由的、在末世里最体面的活法么？不比你那些微弱的资助款来的实在？公主大人，您自身也并不富裕吧？”
的确，他没有封地，祭司大人几乎也就是面子工作，自己的兄长虽然热衷于给自己送奇珍异宝，但同时也热衷于派无数手下无形中盯着自己，想在这样的情况下卖出藏品换钱几乎是不可能的。
兰德尔脸颊轻微痉挛的样子让布朗觉得好笑，实际上，他的确笑了，玩弄般不轻不重拍拍兰德尔的脸颊，“而且，嘿，不要把你自己做的事也推到我头上。”
兰德尔下意识拔高音量，“我！？”却被布朗一把死死捂住了嘴，捂得严严实实。
“嘘——不是说了不要吵么？”
那近在咫尺却无论如何不可能被看透的笑容让兰德尔心脏狂跳，脸上尽是惊恐之色。
有所察觉的布朗再次举手投降，满口“诶呀——对不起对不起，你可不要哭哦”，一副欠揍又看不起人的态度。
他忽然伸手，拦腰把兰德尔从橱柜上抱了下来时，还感叹了句“好细！”。
“你乖乖的，等到时机成熟了，我给你看你那些尘封的记忆。”
兰德尔仰视着对方，眼神清明，“恕我直言，这对我有何利处呢？相反，如若失败了...”
“怎么会没有好处呢？我刚才不是说了，这是尼格森人在末世活下去的最优解啊！”此刻，布朗正虚抚着兰德尔的脊背，如同确认脊柱每块骨头的位置一般不时轻触，“想要减轻世人的苦楚，让每个人都有尊严的活下去，这不是温柔的兰德尔公主最大的愿望么？就算现在作为一个‘公主’，你也心甘情愿用自己去换边境和平，不是么？”
兰德尔咬紧了唇。
“但你毕竟不是‘公主’，再有两个月沙特鲁的皇子就要来皇都了吧？你的身份还能瞒到什么时候？”从背后将兰德尔轻揽在怀里，恶魔在其耳边轻声低语，“你不是想彻底告别那繁杂的礼服么？不是想去帮助更多的人么？不是想...亲自去看看海么？”
“而且，能看到前世记忆的机会，可是绝无仅有的...那可都是，你死也不想忘记的回忆...”
有各种念头和希望在兰德尔心里乱窜，他面上却不显，这过于暧昧的肢体接触也令他不适，但出言阻止只会让自己占居下风。他开口了，语调平稳中透露着理性，“我不能确定自己能做出正确的判断，不过母亲大人的话一定可以...好吧，我会安排，给你一次拜见母亲大人的机会。”
紧紧还住兰德尔，布朗把脸半埋入兰德尔脖颈深深道谢，分开时，兰德尔眸色不变，后退半步轻咳了两声。
几乎同时，黑暗中银光一闪，蕾切的刀锋直冲布朗刺去，却被布朗徒手攥住，鲜血顿时汩汩涌出。
布朗戏谑地看着迫不及待前来检查成果的兰德尔，“你小子学阴了。”
兰德尔不置可否，上前掰过他的手来看。
那几乎见骨的伤痕，当真都在他的注视下瞬间愈合。
攥着他的手，兰德尔的眼闪闪发亮。
如若，如果当真能如此，那那些孩子们，举国上下的所有穷苦人们，便都不用再挨饿了！
布朗垂眸看着，对他的心思一眼看透，当对上对方闪闪发亮的眸子时也赔笑。
今生的他还没能领悟，阻挡人类通向幸福的，比起这些外物...更是人们自身。
但布朗并未点破，只再次重复自己的条件。
“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愿意有朝一日，替代我看顾我的神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