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街上轰然变得热热闹闹。
听说这邻镇子上藏了个妖,躲在一户人家闹出了些称得上上不得台面的事来。
而这家家主好于面子非是不说,只是告诉了几家捉妖世家,如此藏着掖着直至这妖之后祸藏不住了才是彻底爆了出来。
这下一来这周遭连着的几个镇子都是人心惶惶,都怕这妖来到自己门前作乱。
雪蚕叼着个糖葫芦荡到家门口,就见凌妙妙满脸愁容从屋子里出来。她这一路看看听听也对这妖也满是好奇,见凌妙妙赶忙迎了上去。
“舅妈。”她唤道。
“……啊,嗯?”
凌妙妙有些失神,恍恍惚惚扭过头看清雪蚕的脸才挤出一个笑来,“呀,雪蚕你回来了。”
雪蚕乖乖地点了点头,眼神往屋里望了望隐约看到不远处三个站得紧凑的人影。
“正巧,你阿娘要找你呢,我方才刚想去寻你。”
凌妙妙的脸色不大美妙,怕是和这妖脱不开干系。雪蚕抿了抿唇不知道如何开口,她敏锐察觉这次活儿怕又是个硬茬,硬到让一向活跃跳脱的舅妈也压得恹恹。
后又想到前几日她照着镜子愁眉苦脸的样子,雪蚕一时感动有些难过。难过于不想让自己喜爱的舅妈如今怎么每日都被烦心事困扰。
于是乎就心想说些什么让她喜爱的舅妈能开心一些。
但怎么开口呢……老实来说她还真不擅长这个。她绕着自己的裙摆有些忸捏,而这一出倒让凌妙妙会错了意。
“抱歉雪蚕,这次还是带不上你。”
“啊?”雪蚕不知其意,半晌才眼睛晃了一下会出意来“……啊,这样啊……”
其实雪蚕心里真没寻思要同他们一同去捉妖。
或是说还没来得及寻思这个,但凌妙妙这无心一提倒是让她无法避免有些失落。
虽然……她刚刚真的没想问这个。
她掩饰着笑了笑说着没事便打着茬说要去看看慕瑶寻她干嘛。
但入屋还没等她开口呢,与慕声交谈的柳拂衣瞧见她立即使了个眼色让她待会再来。
这搞得,雪蚕进退两难。
她吸了吸鼻子转头就往外跑,撞在刚想入屋的凌妙妙身上,二人都一个踉跄。
手里才吃了一半的糖葫芦掉在了地上,晶莹剔透的糖壳儿粘上了碎石灰尘,显得孤落寂寞。
“雪蚕你怎么不——诶,等等,你要跑去哪呀——!”
*
从屋里出来雪蚕绕着大街闲逛,左右又不知道去哪里心里满是无聊。
要说跑去竹林寻那个人谈天也是好的,但是自三日起这人莫名没了音讯。
这下就体现出“笔友”弊端来了。二人没有其他相见相谈方式,若有一方突然没了消息,那便是真的如石沉大海,无处可觅。
“唉。”雪蚕大大出了口气,莫名有种天下之大却无自己之处的怅然。
但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等拿着凌妙妙追上来硬塞在她手里的几块铜板新买的小食后,原本郁闷的心也明亮不少。
她哼着小曲在春日午后阳光下逛着小摊。现在日头刚好,常有家妇抱着家中裹了一个冬的棉布出来晾晒,或是抱着小娃坐在矮脚板凳上晒着太阳唱着童谣。
雪蚕笑着扫过这一户户光景,嘴里也哼唱起那哪家小儿听着的曲调。
“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娘,什么时候再过年?”
满是童趣的小娃听着小歌看着一旁拍打着被褥的母亲笑问。
“噗,你呀,怕不是馋了过年那口猪肉了!”
等过了居住处,街道上烟火气少了不少,但是四下灯红酒绿,反是另一种生活气。
雪蚕吞下最后一口芽糖,用着舌尖舔着、挑着沾在牙膛上的顽固。这时街道上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顿时间飞尘而起。
接着是一路人而过,其中能见有所群体划分。
说来好笑,一群人穿紫,一群人穿绿,再是一群人穿着白。
虽说几群人走得跑得紧凑,但是这服饰差异大的,就像是生怕旁人将这几家当为一家来看。
走在最前的一行人站了排位优势,前头人骑着高头大马,肆意昂扬的,拳头大的马蹄踢开尘土,其上的男子高声喊着“驾!驾!驾!”极是吸引眼球。
因这一摞人数多,后面几群人骑马的便是少了,但也是各个手里拿着行头,走的时候昂首挺胸,向上勾起的鞋靴同是踏得响亮。
——又是哪家的捉妖人。
雪蚕兴致缺缺,她最看不得这种张扬的人,她在一排围观群众中显得特立,收回目光便要挤出人海。
忽而一阵银铃响,这列人家走到了末尾处。
竹青色的衣摆清爽淡雅,在一步一顿里翻飞而起。
雪蚕从人群里走出,正巧与之相对。
这一群世家人数相对于之前几家少了不少,派头自然也是小了不少。
十余人走得稳健,目不斜视。哪曾像这前头的还挥着行头在和民人打着招呼。
而在一群竹青里藏着一抹耀眼的红。
几乎是毫无疑问地让人注意。
高束的马尾不见摇摆,银制的头冠镶着不抢这冠主儿风采的翡翠绿。
只一眼,是惊鸿一瞥。
雪蚕回身而走的脚步停滞了。
一抹如日的红挠了挠她的心尖。
一时间一股冲劲直窜脑门,她猛一回头在恍惚之际那青嵌红已经走出几尺。
如静谧湖水忽入一滴泉水,圈圈涟漪渐起,将这一江月色搅成银霜。
“——!”雪蚕呼吸一窒,脚下动作快过思想,她一个箭步追上前去。
呼吸声和心跳声交叠在脑内回响,她唇瓣因极度的紧张而微微颤抖……或说是兴奋呢?
但在最后这一行人走过,原本分站在两侧的人们都也重新回到了主道上,一道人墙将这三马宽的街道分成两端。
雪蚕小心着不去碰到来往或是闲逛,或是挑着扁担在叫卖的小贩,与那一群人的距离是越拉越远。
“诶!小心!”
好不容易寻到一个缺口,却突然有个小娃冲了出来,他走得磕磕巴巴一看便是刚会走路,正处在新奇期呢,一个不小心便摔倒坐在地上。
迎面而来一辆马车,其速度定是超过了在这人来人往街道上行驶时该有的速度。
它与雪蚕相对,将那坐在地上哭喊的小孩夹在其中。
“糟糕。”雪蚕紧张啧了一声,也不顾左右有些慌忙的人群阻碍,一个跃起翻过人墙,落地时用右手撑地,轻如燕的身子在空中划过一个漂亮的弧线,不待身型稳定立即左手捞过小娃就往一旁闪躲。
等安顿下着孩子,小娃娘亲边哭边拉着雪蚕道谢,雪蚕抿着笑忙说不碍事,脚下早已要想向往前去。
再等在上路时,又哪见那人人影了?
怕不是缘分未到。
雪蚕叹了口气,心里满不是滋味,她拉过一旁的一个老者问道:“大爷,你可知那走在末尾的是哪个捉妖的世家?”
“什么……哦……哪家吗?”这老者听后摩挲了下下巴,点着头寻思半天,“哪家来着……?”最后还反问了雪蚕一嘴。
“是我问你呀。”雪蚕有些哭笑不得。
正问着话呢,她余光瞥见这前头闪过一抹绿,她猛然回头,也不等回话了匆匆忙忙要去追。
“不,不说了老爷爷,谢谢你。”
“呀!我想起来了,这不就是——”
最后的回复,化在了风里。
*
再入竹林已是日过西斜,黄昏里的竹林远比白日里来得僻静。
黄澄澄的余晖柔柔撒在大地上,晕了这片翠绿。
也不知是不是有意为之,雪蚕方才总是和那队伍差了些距离。
不多不少,就是能看到却看不清的距离。
她叹了口气,后面百无聊赖逛着逛着,就逛来了这竹林。
水流上如今只零星飘着些竹叶,不再见枫叶影子。
她倚着水边坐下,抱着膝用手滑着水面,搅得水声淅沥沥。
一片竹叶流到她的手心,晃悠悠走不了了。
雪蚕将它捞起放在手心把玩,叹了口气下了最后的法子。她再捞了些竹叶,咬着树枝想了片刻,最后决定直截了当问今日一见是否是他。
她将竹叶放在水里任其飘走,后又为了妥当再写了几片压在了河边石头下。
做完一切她有些泄气,到头躺在地上望着渐暗的天际。
竹子高高向上长着,将一片不见边的天空划出一块区域。
儿时年幼,回了太仓后便再没去过其他地方,麒麟山上的事情也忘了大半,如此,便以为这天地就这太仓一般大,便以为这天地是能靠她的脚步走完的。
她吸了吸鼻子,在奔走里散开的发丝随她的动作落在了水里四散开来,像是一瓶好墨泼洒了半塘。
突然在她目之所及的这方寸天地里出现了一个异样颜色。
雪蚕惊奇短呼一声,一只纸鹤落在了她的鼻尖。
它有些泛黄的翅膀尖微微向外圈着,晃晃悠悠在她鼻尖摇晃。
而这鹤,实为不是纸叠成的,却是用这枫叶而成。
雪蚕轻手捻起这鹤,放在眼前观摩,遮住了半片天。
忽然一阵风起,这鹤便随风而去,随风而走了。它摇晃着腾起,融入了这片翠绿的海洋……
……
“你抬头看看!”
风打叶响,写着字的枫叶飘远,雪蚕不知其意有些疑惑,但也乖乖听话抬起头去。
而后她看到了——
一排排不知名的鸟群在空中一飞而过,你推我就铺满了这片天,落下夸张的阴影。
雪蚕大吃一惊呆傻大着张嘴,头随着这鸟群而动。
“咚!”
她身形一个不稳翻倒在地,头撞在地上发出闷响。
可她似不觉疼痛,全心思都被这一奇观所吸引。左右躺都躺了,便也不再纠结这衣服是否会脏污,这平躺下来也可看全这一排鸟群。
而这排排鸟群似乎没有尽头,雪蚕看得痴迷,觉得自己似乎和这天、和这鸟越来越贴近。
——不对,好像真的愈来愈近!
忽然一只鸟落在了她的鼻尖
她下意识闭眼却发现怎么没有一点重量,只有鼻尖有些痒痒。
她将这鸟拿在手里一瞧,立马笑开了花。
什么嘛!这哪是什么鸟群,原是一只只枫叶做成的纸鹤,再又施乐些咒力而成的玩闹!
她一笑,手里的纸鹤也跟着抖动,瞧着真像也跟着姑娘在笑。
一人一鹤笑得停不下,而在这无尽纸鹤群下,还有一人笑得开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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