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认知，视觉，神经，无论什么测试，最终总是会做完的。秦方不知道他们对自己的检查报告上具体是怎么写的，但就他们的态度来看，她一定在那些测试中取得了不错的成绩。

“可是，有什么用呢？”秦方的声音从桌子下面传过来，闷闷的。

“这就说明你的机型各方面都很优秀，可以推广使用，有机会进行大规模批量生产。”齐规弯下腰，看着整个人蜷缩在桌子下面的秦方，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躲在桌子下面？”

“我姐姐在这儿，”秦方费力地伸出半个脑袋。“自从上次碰到‘那些人’之后，她就不太愿意出去了。”

齐规听闻，叹了口气。秦方说的“那些人”是移植了二代脑的实验体。那些实验体跟他们差不多大，都是十三四岁的年纪，也正是口无遮拦的年纪。那些人曾当面嘲笑过他作为一代机的落伍，虽然后来在遇到秦方之后因被她直击面门的回怼吃瘪而消停了一段时间，但是他们马上发现了秦方的弱点：她有一个机器人的姐姐。

“那家伙脑子有毛病，认一堆废铜烂铁当姐姐，”他们暗戳戳地指了指秦方的脑壳。“说是自己是最先进的三代机，指不定有什么毛病呢。”

而那些人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在一次外出时秦圆因电量耗尽而关机，当下又找不到合适的电池，于是秦方只能拿着姐姐的机器人身体挨个询问。“有电池吗？我试试。抱歉，不合适……”最后还是从别人的耳机里抠出来了两节电池才让秦圆恢复正常。而秦方则是吸取教训，费了好大力气将姐姐身体里的电池换成了充电电池，出门时刻携带充电线以防万一。

在那之后齐规见到秦圆的机会不多，为了避免麻烦秦方大部分时间将她留在房间里充电，不过听秦方说秦圆对将她留在房间的做法不是很满意。“充电电池续航时间不长，她……”秦方苦恼的说：“可是普通电池数量越来越难弄到了，或许她只是有点不开心……”

她有什么时候是开心的吗？齐规在心里腹诽，最终当然没说出来。如果说秦方的性格是直爽中带着一点顽劣，那么秦圆的脾气则是被暴躁和易怒占满，没人敢跟她起正面冲突。幸好当时她只会打字，不会说话，并且跟除他们两人以外的人交往不多。齐规想。不然他真的会担心秦圆会半夜拿刀把在背后说她坏话的人的舌头全部割掉。

可是现在，他也蹲下来，看着桌子下面站在角落里亮着屏幕、不断跺脚的秦圆，前面传来秦方的喋喋不休的劝说。

“姐，你再不出来充电就要关机了。”

“我就不出来！”秦圆生气地一跺脚。“那群家伙竟然说我是废铜烂铁！我看他们才是脑子缺了一块！”

“呃……”蹲在地上的两人不置可否，相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没有说话。如果说脑子缺的一块，那他们俩是不是也……

“不就是没有身体吗！如果我还有自己的身体，我一定把他们都——”

忽然间，上一秒还在屏幕上激起激情输出的秦圆突然浑身一抖，下一秒就像是被抽空了灵魂一般倒了下去，亮着的屏幕也在“滴”的一声后变为了黑屏。真的变成了地上一堆松散的零件。

“这是怎么回事？”齐规看着突然倒下的秦圆不知所措，还是旁边的秦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对他解释道：“因为没电关机了，刚才就让她充电来着。”说着把秦圆拿上桌面插上充电线，直到看到她的屏幕上正在充电的闪电标志后才松了口气。

当时他17岁，已经在管理层帮忙管理了数年实验体；秦方14岁，脑子里整天想的都是怎么为姐姐机械生活的幸福添砖加瓦。如果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下去倒也不错，谁知道他在成年后因得到了上级的赏识而被提升为主管，负责管理所以接受了移植手术的实验体。

“所以，从今天起，你就负责管理我们了。”秦方还保持着她那副吊儿郎当的姿势，身下坐着的椅子前两条腿向上翘起，轻轻一推就能摔个四脚朝天，可她看上不怎么在乎，只是调侃道：“官升一级呀，齐规。”

“只是负责本区的实验体管理，”齐规解释道：“大部分是一二代。”

“那我呢？”秦方把椅子翘回来，一下子落在他面前，椅子腿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咚”的一声。“那我呢？你也要负责管理我吗？”她的眼睛像是箭一样，像是要把他刺穿。

“怎么会呢，我们是朋友。”他向她保证道。秦方这次盯了他很久，想要从那他的双眼睛里看出点什么，可是最终也没发现什么有用的东西，于是起身离开。“算了，料你也不敢。”

因为缺少秦施的原始设计图和模板，红蚁的三代机推广计划迟迟没有进展。秦方这个“唯一的三代机”身份变得很尴尬。她的存在性证明三代机无与伦比的的性能，她的唯一性宣布着无人能够达成目标的处境。更不凑巧的是秦方当时已经16岁，正处于青春期，尴尬的处境让她的脾气暴躁起来，仿佛跟实验室里的任何人都能原地大吵三百回合，这之中当然也包括齐规。

曾经一起决定将机械脑发扬光大的人突然与他有了分歧，曾经共同的梦想和誓言变得荡然无存。齐规不知道秦方为什么变得这么难搞，稍微有一句不顺她的意就恨不得当场把屋顶都掀翻。甚至还有年龄较大的研究员被她气的突发心脏病，所幸最后经过抢救并无大碍，不过以后见到秦方也都是绕道三尺。

从此，秦方成了实验室内一个不能惹的传说。

-

“这么听起来……我以前还挺混蛋的。”秦方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讲。

“青春期嘛，谁都有。”齐规看了她一眼，“不过你当时确实情绪波动很大，像个炮仗，一点就炸。”

“……这就是我想问的，”秦方突然对上他的眼睛。齐规稍稍吃了一惊，这道目光就像是当年他升职后秦方对他的质问一样，只不过这次问题换成了“当时我们在吵什么？”

“这个……比较复杂，”齐规想了想，“大概就是机械脑的那些问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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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没有受伤的人移植机械脑，是否算是非法的人体改造？

未经允许将另一种意义是植入实验体的大脑是否有为人伦？

机械大脑的存在真的对人类来说是一种赐福吗？

……

上面的题目无论放到哪个辩论比赛里都能让正反双方大战300回合，可他们只有两个人，一正一反，不可调和。

“我不想跟你说那么多东西。”秦方舒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

“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吵架的，”齐规在她身后把她叫住，“我只是想跟你认真的、平和的讨论一下这些问题。”

“带着那么多份报告来找我？”秦方回头瞥了一眼铺满整张桌子的资料，知道怎样最能让对方生气，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可不是来讨论问题的样子，长官。”

“别叫我长官。”齐规头痛道，把桌上的文件都合起来。“你现在认为这项技术有违伦理，十几年前那些联盟科学家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你认为什么我们会成立红蚁？”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方思维活泛，“又不是我让你们成立的。”

“可至少你在这儿生活，”齐规反驳，接着说了重话，“如果不是我们好心收留你，你和你姐姐根本活不下去。”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听到这话秦方的声音也高了起来。“我当时才十岁，不是我要求你们一定要把我带回来的！”

“不管怎样，希望你能考虑我刚才对你说的——”话还没说完，齐规就听见震天响的一道关门声，那是秦方的回答。

看着被重重关上的门，齐规叹了口气，只能在心里感叹孩子大了不好管。

当下的两个人谁都没有想到，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争吵。

之后发生的事仿佛被按了快进键。他们开始冷战，和以往不一样的是，这次两边仿佛都下定了决心，谁也没有低头。直到，秦方失踪的消息传来。

他已经有些忘记了在接到消息时自己是怎样的心情，对讲机里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或许是信号不好，又或许是他因为太过震惊而导致听力系统出了问题。他不知道。

“我们收不到她的信号了。”说这话的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秦方因为和齐规的争吵而加入了对方的此次行动。齐规有些发懵，对方的话变成了一个个无意义的字从他耳中流过，没留下一点信息。

对方还在继续说“山洪、泥石流”之类的词，齐规的大脑仿佛停止了思考，只能请自己的机械脑从对方断断续续的话语中拼出一句总结——“因为突然爆发的山洪，他们与秦方失去了联系。”

像是坐了一趟过山车，大起大落，每个人都在期待着回到平地，可没想到在通过最后一道弯道时，过山车脱离了轨道，在空中爆炸。

可是，我们还没有和好呢。他结束了通话，呆呆愣愣地想。

之后便是持续不断的搜救，他们简直要将那片区域翻过来找，可惜没有成功。他曾数次来到现场才，想要发现些什么能够证明秦方依然活着的证据。可是什么都没有。整座山像是被平移了下来挡在他面前，他不得不承认哪怕是一座坚固的城堡也会被这强大的力量夷为平地，更不要说是一个小女孩儿。

再之后此次任务的负责人被问责，实验室里每个人都异常沉痛。红蚁失去了唯一的最先进的机型，机械脑的更新迭代计划彻底宣告破产。渐渐的，没有人再提起三代机。

而齐规，他除了像所有人一样伤心外还在想另一件事。如果他与秦方当时没有争执，如果他们的关系还像往常一样好，那么是否秦方就不会因为赌气与他分开而单独参与这次行动？

或许这是他的错。他抱着脑袋，想起对方摔门而去的情景。如果他们当时没有吵架，或者他能低头向对方道歉……他们之间本不该是这样的结果。

时间一天天过去，但这件事像一道伤痕一般横亘再他的心头，每每午夜梦回都在隐隐作痛。直到一个月前，联盟的人抢走了某个实验体手里的联通器。他本准备在查明后快速对其进行销号处理。没想到在填写报告时，一个日思夜想的声音突然出现，在他的大脑里炸出一道惊雷。

“……我……幻听……孙姐……声……”

他一下呆住了，手中的笔停在了原地。这是……秦方的声音！他不敢动，现在只想进一步确认。几秒钟后，独属于秦方的声线又一次爆裂般在他耳边炸开。

“哎——！？你们两个怎么在我脑子里！？”

这两篇回忆写的我腰酸背痛的，大家一定要注意不要久坐，我最近就感觉腰特别不好

总结一下目前的情况

秦方：你谁？

齐规：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秦方：真的？

齐规：那当然了，我跟你说我们以前……（巴拉巴拉）

秦方（虽然没想起来但是点头）：行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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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