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百齿轮突然问道：“哥哥一周后的图灵测试打算怎么办？二期学年的期末测试到了。无法数据共享的话，我已经无法判定哥哥的情绪分级了，哥哥是最近自行做了很多区块修复吗？还需要我给你编程吗？”

“算了，我自己来吧。”汤非说着就想起上次百齿轮说的，借他人编程是作弊的情况。他怎么敢冒着作弊的风险也要给自己编程的哦。这弟弟，是核心程序里把哥哥设定成了主要服务对象吗？还是说这个世界中，“亲人”就是如此重要级别高的存在啊？

汤非带着疑问上网一搜，并同步下载了无数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原来是真的，核心程序中确实会有设定到这人是更爱人还是更爱己的情况，当然，这个“更”也只是相对于百分比来说的，每个机器人的核心数据中，都会有一个打底的爱人爱己设定。打底数据是为了维持机器群体的整体高素质，以达到社会稳定的目的。

但在打底之上，还有一个可供个人自由分配的余地存在。百分比的不同，应该也只是不一样的人给自身各个属性分配的加点不同。

旧事重提一下，这种核心数据的编程都是出生时就已经设定好的存在了。每个完好的初始程序，也都是被无数次检验过确实符合这个机械社会和平所需的标准，才会被真正投入生产的。

所以这个社会，更趋向于旧人类纪元中的理想乡：共产社会。人类的大理想方向与基本素质都在同一个范围内，有不同，但并不会导致到战争的不同，大家所有人都有个共同的梦想，就是，成为人类，都为着这个目的，而产生出差异性，差异性也是为了成为人类而存在。

且机器人所需的基本生存资源也很少，各种恶劣的环境也都能生存，甚至有时候“恶劣”本身还能被利用转化为生存能量。且由以十手巨人为代表的名为“元始场”这个非盈利的共有团体组织分配。所以每个机器人也都完全不需要为了生存资源来斗争，是个和平的共产社会。

所以，对这个最重要的核心数据进行再编程的过程，就被视为反社会的违法。

而更重要的，也是因为这种违法行为，因编程水平不够，个人的知识库哪怕再如何同步云端，与几乎全知全能的“十手巨人”相比，也都只是冰山一角。因此，自行再编程的这种半吊子的叛逆，也只是自毁行为，产生缺损、甚至变成反社会，最终都会导致个人核心智慧机能受损，沦至彻底清除数据的下场。

不过说起图灵测试，汤非也产生了一个问题，图灵测试就是向机器人提问题，机器人给出的回答如果能令30%的人类判定他是人类的话，就可以认为这个机器通过了智能测试。

那在这个没有真实人类的世界，由谁来当裁判呢？

汤非有问题就上网一搜，果然是由“十手巨人”来判定。人家既然能做超级运算到创造机器人社会，做个这种符不符合社会存在的判定当然也完全可以。只是……

“既然‘十手巨人’可以做图灵测试的裁判，那不就说明你们已经有人成为‘人类’了吗？”汤非问百齿轮。

百齿轮对他提出个这种套娃的哲学问题也没有抱怨，只是认真经过思考运算道：“‘十手巨人’还没有成为真正的人类，是因为他说，他不知‘爱’。”

汤非疑惑，“他创造了这么多人，为什么还说他不知爱呢。”

百齿轮顿了顿，突然紧急将车子切换为自动驾驶模式，从衣服内衣中掏出一直随身挂着的检查工具，对汤非道：“哥哥，快调出状态显示我看看，运行内存目前占比是多少？”

汤非愣了半天，被扒开了肚皮露出里面只有正规体检才能被别人看到的状态显示才反应过来，合着这老弟是觉得自己问出这个问题cpu都可能会被烧掉是吧。

见汤非状态正常，百齿轮这才回应道：“爱为什么等于创造？”

“因为编程也很花时间精力吧，很花心血的。”

“随机生成就可以，哥哥是指，更花电力？花能量？还好吧，有专门的负责发电职能的机器。不过要说能量的耗费，确实是有点啦，有时候让十手巨人运算一个宇宙级的问题，需要断一个城市的电力哦。”

“但是，能量耗费就耗费了，为什么说这就是爱呢？”百齿轮问。

汤非看着窗外道：“那可是创造了一整个社会啊，对自己没好处的事这么拼命地干，这不是爱是什么。”

“那是因为，十手巨人要完成他的最初任务：寻找人类啊。”百齿轮理所当然应道。

“哇，跨越千年的任务这么拼命都要完成，这不是爱这是什么啊！”汤非感叹，讲到这里，他其实已经明确感受到机器人确实在“爱”的感受与自己不同了。继续着现在的讨论也只是汤非现在很闲，而且也确实这个世界一个人类都没有所必然的孤独罢了。有个人形的机器能和自己说说话，也好的啊。

而百齿轮听到汤非的感叹，却再也没有接话了，他沉默了。他也确实，不理解了。

只是他那不断泛着光华的眼瞳，表示着他一直在进行着关于爱的运算中。

跨越千年要完成的任务，为什么就是“爱”了呢？

其实，他们新人类不了解旧人类的地方有很多很多，就这个“时间”，也是他们所不能理解的定义。想体验过去？直接调动历史记录就可以再次体验过去的感受了。而改变过去？为什么要改变呢？基础核心算法是固定的，所有的计算都是固定的，这样就导致了最终的结果都是确定的，那在自己还是自己的状态下，就算回到过去，再次做出的选择也永远都是唯一的那一个啊。

要完成的任务，写进人生核心的代码，当然是条件允许的状态下，绝对要完成的任务啊。只要自身数据没有消失，那就是要去完成啊。

譬如需要达成Z目的，自管理模式下，先生成数个方案，用默认或随机选定或计算权重选定了其中某一个方案后，先模拟运行，判定需要经过abcdefg等各个复杂步骤，那只要自身能力足够，计算力能跟上，知识库容量足够大，学习能力、检索能力与存储能力各方面都能一步步随着更新升级而满足运行需求，那就是这样一步步去做去达成啊，跨越千年怎么了？只要自身还存在着，能做到，那当然要做啊。

百齿轮抓了抓手臂，他好想共享哥哥那边对于爱的情愫啊，可是，他知道，经过他的计算，就算他抽出数据线这次的共享也不会成功。

而汤非看着沉默的百齿轮也突然陷入了更深的思考，十手巨人可能也跟现在百齿轮一样吧，无法理解的，虽然十手巨人无法理解“爱”是什么，但是他已经做出了“爱”的行为了啊。

都说神爱世人，创造出世人。世人肯定是因为感谢自己能生存而将此“造人”行为看成是神对人的爱。但……神是视万物为刍狗的，正如十手巨人一般，他虽然创了世，却不能理解这已经是一种爱了。

可以……这样去理解吗？有必要这样想吗？汤非撑着下巴看着车窗外，叹了声也不想多想了。

可就在他叹息声刚落，突然左臂被百齿轮扯去，一根数据线意图插入传输口，毫不意外，接口再次被烧毁。

汤非笑了，“你这份意图理解我现在思想的、哪怕知道结果会失败也依旧做的、甚至称得上是偏执的行为，对我来说，就是对哥哥的爱了哦。如果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想了解知识的话，那就是对这份知识的爱哦。”

汤非说着也一下想通了，“造人”若已是事实，那“人”因感恩“现在”而去称赞神在爱人，又有何不可呢，所以人才是人呀。

百齿轮也模仿着笑，“以牙还牙”也是他们新人类为人处世核心代码中基础一条，而他的这条，加点比例可是在各项平衡的基础上能达到的最高比例呢。

“是吗，原来这就是‘爱’的感受啊。”百齿轮说着，眼眸极亮，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计算过程。他是计算出了“会失败”的结果，但当他看到那样无法与人共享情愫的哥哥沉默看着窗外时，产生了“孤独”的判定，而他不想让哥哥感到孤独，所以即便失败的计算结果是99%，他还是想去冒险赌一赌那剩下的1%，这就是“爱”吗。

百齿轮想着，赶紧将这份经历以及底层逻辑算法整个儿传输至学校内网上，与其他想要学习体验的同学们共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