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寒暄

陆故在门口愣了片刻,半晌才反应过来,笑出声:

“啊……啊,你好。”

她接过楚沉辞手里的小猫软糖,淡粉色,看上去像是桃子味的。然后又抬起头,仔细端详面前的人。

头发被扎成马尾后,陆故终于能看清她的脸。不得不说,很漂亮。

眼窝深邃鼻梁也高,眉宇间有点像外邦人,但发色和眉毛又反驳了这一点。楚沉辞似乎喜欢盯着人看,比如现在,陆故借此能看清她略微下垂的眼角,鼻尖上还有一颗痣。刘海很凌乱,马尾也没有扎好,整个人像炸毛的长毛猫,陆故这样想着,侧过身,示意楚沉辞进来屋里。

楚沉辞有些犹豫地踏进半只脚:“这地看着挺干净的……我还是回去吧?”

“没事,”陆故摆摆手,从犄角旮旯里掏出一双鞋套,“你套下这个就行。”

楚沉辞这才敢往里面走。

虽然让人进来了,但陆故并不知道招待新邻居要做什么,聊什么。她上次搬家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搬进的还是宿舍。

她想了想,总之先去倒了杯热水,放到端坐在椅子上有些拘谨的楚沉辞面前。

“你先喝点水,吃晚饭了吗?”

不论任何背景任何时间地点,关心吃了没永远是不会错的的一个话题。陆故捧着玻璃杯坐到楚沉辞旁边,摩挲着杯壁,用余光扫了一遍楚沉辞。

“还没呢,那个,不好意思啊……”

“怎么了?”

胳膊很健壮,穿着半袖陆故也能看见她胳膊上的肌肉。腿和腰胯也是,要不然常年练武,要不然天赋异禀。背上有块鼓起,纱布?陆故动动鼻子,血腥味没有了,只有干净清爽的洗衣液的味道。

“我之前听到你的声音了,但是我赶着回家、上,上厕所,所以没和你打招呼,不好意思。”

楚沉辞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抿着水喝,膝盖并得紧绷绷的,像什么大型动物缩在小小的板凳上。陆故收回视线,微笑着摇摇头:“没事,我知道。”

“啊、啊……”

楚沉辞呆了一下,她有些想问陆故是怎么知道的,但不好意思开口。夕阳的余晖几经波折,晃在桌旁的地板上。

“我听房东说,你是一个人住?”

楚沉辞点点头。隔壁的房东太太,她想了想,确实见过几次,妈妈还在的时候隔壁住的就是她,后来妈妈去世了,隔壁就搬走了,偶尔楚沉辞能见到她回来拿东西,看到楚沉辞时,房东脸上的表情会很尴尬。

她猜想,估计是在嫌她晦气,搬走应该也是这个原因。

那房东应该没和这个人说……楚沉辞低下头,把杯子放到桌上,从口袋里摸出一根棒棒糖吃。

陆故瞥了眼,也是淡粉色的,桃子味棒棒糖。

“留下来吃个晚饭吗?”

她发出邀请,楚沉辞扭过头看她,晃晃脑袋:

“没事,不用了,我回去吃就行。”

“好。”

陆故没有强求,她去开了门,把楚沉辞送出门外。隔壁关门会发出两声声响,铁门“铛”一声,木门再“砰”一声。

送走了人,陆故靠在门边沉思片刻,最后笑着摇摇头。

陆故啊陆故,都不是刑警了,还总是犯职业病。

她顺手也给自己扎起马尾,出门买菜做晚饭。

做完晚饭收拾好碗筷,陆故瘫在沙发上。家具齐全就是好,沙发都不用自己买。

无业游民陆某人此刻终于想起自己最要紧的任务,她在沙发上翻个身,研究起各大招聘平台的招聘广告。

这间屋子的租金是压一付三,包水电,陆故算算账,那么身上大概还剩下七千多块钱。省着点用能撑两三个月,不行就去买几袋面粉,每天吃纯手工面条。

手工啊……陆故的思绪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去摆个小摊?做狼牙土豆螺蛳粉?乍一听离谱,细细想来,也不是不行。

她于是转而去看手推车,看到推荐页的刀具,不由自主地又想起别的事。

不知道那个进屋持刀伤人的案子,结果怎么样了。

明明进了刑警队,却还要和基层民警一起,从早六走访到晚十,甚至于通宵跟着看监控,最后再在讨论线索时把她排除在外。这当然不是说基层这份工作不重要,只是……

队长总说,她太年轻,还要锻炼。她就这么锻炼了两年,连在会议室外蹲着的位置都丝毫没变。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明明她也是靠实力才升入刑警支队的。

陆故又翻了个身,闭上眼睛。离开那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她闭上眼却仍然能看见队长眼里不加掩饰的轻蔑,以及胡子拉碴的嘴角边勾起的微笑。唉,陆故把小臂搭在额头上。

真糟心。

陆故越想越烦躁,太阳穴也开始抽抽地痛,她干脆一骨碌坐起身,揉起太阳穴。“唰啦”一声,随手被她揣进兜里的小猫软糖随着她的动作掉到沙发上。

陆故按揉太阳穴的动作顿了顿,垂下眼睛,拿起那包淡粉色的小猫软糖。

小猫的眼睛占据了半张脸,脸旁边分别还有三根细细的小胡子,像是在对她微笑。

小猫啊……

陆故盯着粉色的小东西看了半天,再拆开包装往嘴里丢了一个。嗯,果然是桃子味的。

还挺好吃。

阴郁的心情被甜味缓缓冲散,陆故嚼着Q弹的小猫软糖,浮躁的心也一点点缓和下来。算了,她想,不行的话,还是回去做警察好了。

反正她是主动离职,又没有犯罪记录,大不了不在那待了,总有地方能要她。

这样想着,陆故把小猫软糖扎好,随手放回置物架上。

夜色渐渐深了,陆故冲了个澡,准备上床睡觉。今晚不是很热,陆故没开空调,只开了落地风扇。

躺在床上,能看见明明白白的月光,很神奇,在这样杂乱无章的房屋规划下,居然还有月亮能穿过层层叠叠的障碍来到陆故窗前,未尝不是一种命运。

陆故望着月亮,想起了高自己小半个脑袋的邻居。

不知道明天还能不能见到她了呢。

陆故向来有早起的习惯。

早上七点,陆故穿戴好衣服,收拾整齐出门。去菜市场之前,她先绕着马路跑了大概三公里,太阳往头顶上挪动大半截的时候,她才拎着菜回家。

今天中午吃番茄鸡蛋,做个荤菜,青椒肉丝,汤的话……莲子汤吧,最近太热了,容易上火。

陆故提着菜走在路上,边思索边打量周遭的街道。上午去菜市场时她货比三家,初步划出几家便宜菜新鲜的摊子,这几天再划拉划拉,菜钱能省一点是一点。

想起资金时她正好到家,站在房门前,她望一眼隔壁虫蛀的木门,忍不住又开始思索:这门真能防贼吗?

能不能防贼陆故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这门反正是防不住蚊子。

证据是此刻楚沉辞正在屋内卷着杂志拍蚊子。

“啪!”

蚊子又一次轻巧地从杂志下飘过,飞到电风扇上,对楚沉辞张牙舞爪。楚沉辞挠挠腿外侧的蚊子包,百思不得其解——家里的蚊子到底是从哪来的?

明明门窗都关好了!

她对着高高在上的蚊子一跺脚,冷笑着换下杂志捞起蚊拍。以她的身高,在这层高三米的室内举起手摸到电风扇绰绰有余,遑论拍死一只蚊子。

又是啪的一声,蚊子死在蚊拍之下。

楚沉辞擦了擦额角的汗,果断地去把风扇打开。为了省钱没开空调,又为了拍蚊子把门窗关紧、风扇关掉,她差点热死在自己家里。

一杯凉水下肚,楚沉辞总算从中暑的边缘清醒过来。她拿着破败扇子呼呼往脸上扇风,心里想,老大怎么还没找她。

老大家里有空调,凉快。

邻居家里不知道有没有空调……好像有,应该开了吧?她想起昨天去邻居家做客,看到她那边的摆设,和自己家差不多。

楚沉辞靠在椅背上,结实的手臂微微拱起,是在摇扇子。她仰头望天花板,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她的额头上,楚沉辞能感受到自己的汗珠顺着额头望侧边滑落的印迹。

邻居啊……楚沉辞脑海里浮现出陆故那张脸,挺漂亮,很……正派的长相?不知道为什么,楚沉辞面对陆故时,总有些发怵。

跟见了天敌似的。

她思考了一会,没有思考出来原因,于是干脆利落地放弃了思考。

风扇吱呀吱呀,窗外有蝉在聒噪。

陆故卷起袖子擦干净盘子上的水渍,走出厨房,顺手把架子上的小猫软糖放进冰箱里,又顺手从包装袋里面拿了颗软糖吃。

真的挺好吃的,陆故舔舔指尖,眼睛转了一圈,开始在冰箱里翻找有什么能送给邻居的回礼。

抛开楚沉辞的职业不谈,陆故觉得,邻居也不是什么坏人。看年龄应该比自己小吧,陆故翻出一根玉米,想,也就二十刚出头的样子,还来得及。

嗯,晚上请人家吃饭好了,不知道她今天能不能答应。

这样想着,陆故耳朵听到隔壁“砰”的关门声,应该是邻居出门了。她看了眼外面的太阳,这么热的天气还出门,年轻真好,都不怕中暑。

楚沉辞擦擦下巴上滑落的汗,撩起衣服低下头又擦擦额头上的汗,第三次敲响老大家的房门。

这破楼道,跟蒸炉似的。

明明收到消息她就火急火燎赶过来了,怎么还能被关在门外啊?!

唉,不能想火急火燎这个词,一想又热了……

就在楚沉辞第四次抬手时,铁门终于“吱啦”地开了一条缝,凉气从缝里泄出来,楚沉辞骨头都通畅了。她迫不及待地拉开门侧身闪进去,一边吐舌头一边拿手给自己扇风:

“老大,你不是给我们发完信息后又睡着了吧?我在外面站着,差点被蒸熟了!”

“啰嗦。”

瘫在沙发上的人懒懒散散地向她翻个白眼——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瞬移回沙发上的——在楚沉辞的注视下才慢悠悠地爬起来,去找衣服穿。她一起身,搭在腿上的毯子就掉了,楚沉辞移开视线,啧了半声:

“虽然我俩都是女的,但老大你这不穿裤子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啊……”

被叫做老大的女人翻了个白眼,摸摸自己短茬的头发,弓着背走进房里自顾自穿好吊带短裤,又拿起一件防晒衣披在身上:

“其她人都嫌热,跟我说不过来了,就你没回,我还以为你不过来,准备继续睡觉了。”

她比楚沉辞矮点,因此路过楚沉辞时能很顺脚地踢一脚她的小腿:

“谁知道你消息都不发就跑过来。”

楚沉辞挠挠头,她以为自己发了来着,难道网不好其实没法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楼洞,方遒往脑袋上扣了一顶棒球帽,一圈帽檐刚刚好遮住她的脸。她瞥一眼楚沉辞:

“你头发还不剪吗?”

“理发店贵,自己剪太丑了,”楚沉辞什么也没带,只把手搭在额头上以稍微躲避刺眼的日光,“有钱了再去。”

“我又不是不给你发钱。要我说,你干脆跟我一样,剃个寸头得了。”

“嗯……下次再说,老大。”

寸头其实也不是不行,但是楚沉辞想起,记忆里面容模糊的女人抱着她,夸她可爱,就不是很想剪寸头了。楚沉辞漫不经心地想,没事,反正就算有人敢揪她头发,她也能用膝盖把对方的鼻梁骨顶碎。

今天的任务是去帮街口的王婶搬进货的大米,楚沉辞一个人一次就能扛四袋米,她干活的时候不喜欢说话,眉眼压下来,看着很冷。但周围的小孩子们都不怕她,叫小龙的小姑娘在楚沉辞休息的片刻,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做贼似的跑过来:

“小楚姐、小楚姐!”

楚沉辞撩起眼皮,熟练地结果小龙孝敬她的软糖,笑嘻嘻问她:“又来了,今天作业写完没?”

小龙心虚地移开脸。楚沉辞正要继续打趣她,余光却瞥到街口有熟悉的人影向这边走来。

她眨眨眼睛。

陆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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