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车站

人流不断变换,交谈声嬉笑声与轮子在地上发出的摩擦声正与干燥湿冷的空气交织。

少年背着款式简单的黑色背包,跟随着人流方向。

现在这个时间说不上晚,也不比正午的阳光夺目刺眼,正好适人。

一声轻轻的猫叫声唤回少年游离天外的思绪,眼镜的银色边框在视线交错间光波流转。

右肩陡然一重,廖澄澄偏过头,在镜片之后的桃花眼陡然与一双圆润剔透的猫眸正对上视线。

那只温热的猫爪摁在廖澄澄脸上。

那双与廖川楝有七分神似的桃眸含着冷冽,看得宵白腰背微僵,讪讪收回了爪子,刮刮鼻尖,总算是肯安分下来。

臭小鬼,脾气这么大。

宵白心下暗骂。

廖澄澄皮肉之下的骨脉响起系统清晰平缓的提示音:

【查询预约状态。】

【身份检测通过。】

眼前单调空旷的环境被流光溢彩的数据格式覆盖,场景从廖澄澄脚下开始向四周延伸发生变化,复古而简约的色彩取代原本留白严重的设计风格,所构成场景的线条流畅简洁。

几列整齐划一的机械球从顶端驶出,漂浮在空中维持秩序,整齐划一地挥动着鲜艳的小旗子。

稚嫩的声线温软不刺耳,又能够确保不论在哪个角落的乘客都能够听见。

【检测到用户665302024055300128登入站点,祝您旅途愉快。】通过骨脉传导的系统音在脑内响起。

这个车站在大陆最南部的责海省,目前还处于晴空万里的艳阳状态。

但基于它向来阴晴不定的魔幻情绪,很难不让人在心中揣测这个月第一场雷暴雨是否就会在今天。

六号厢里秩序井然,车内熏香用的是最近新推出的一款清新花香,纯雅的花香能够让人放松心情,可以让人靠在舒软的椅背上小憩片刻。

方便疲劳了一天的人们,回到家里再继续完成未尽的工作。

手机屏幕上关于天气预报的界面被无奈地关闭。

眉眼都透露着疲倦的青年靠在透亮的玻璃上,漂浮在空中的列车还未行驶,所以外面的景象仍旧是倒映着天空的蔚蓝海面。

青年耷着眼百无聊赖地看向窗外明亮辽阔的景象。闲得无聊,用指间敲了敲窗。

外面仿佛有大雾从四周笼来。

座位靠里的玻璃有成像功能,能辅助精神放松。

跟随着青年扩散到天外的思维成像中,他眼前那颗在雾里诞生的雪松变得高大起来。

扁平宽大的叶子被微风裹挟着缓缓落下,堆叠在落叶堆顶。

掩埋,丢弃,腐烂。

无数次重复的三个阶段。

佑扶春轻轻一眨眼。

雾里不断飘落的叶子是银杏。

因为雪松的叶子呈针形,可银杏的叶子也并非扁平宽大。

眼前的雾仿佛又浓了。

他眼瞳恍惚发散,耳边听见有人在喊着他的名字。

佑扶春怀疑自己可能又犯病了。

他是个很乖巧的病人,时刻谨记医嘱,医生让他在产生幻听症状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伸手摸了一下耳廓。

如果没有流血,那可能就是听错了,这在普通人范围之内都很常见。

但如果流血了,就一定要及时前往就近医院就诊处理。

他在这个过程中其实怀疑过这是一种心理暗示,但是又没有充足的证据。

因为他三年前产生幻听症状时,伸手摸了耳廓,那次确实是流血了。

医生说那是被他自己捅的。

美好的事物总是会吸引目光为之驻足停留。与青年一道相隔,穿着校服的人对此深有体会。

青年闭上眼轻揉眉心,面色是病态的冷白,身周的气息闻着有种醇厚的苦味,仿佛整个人都被药腌入味了。

胸口微微起伏,他突然从座位上捂着唇起身,喉口涌上一片腥甜,抑制不住地闷闷咳了几声。

青年的脸色虽是一副身患重病的病美人模样,但身形却不比人想的那般单薄。

与之相反,黑色冲锋衣下的肌肉被练得挺拔强健,宽肩窄腰,胸前与小臂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而是恰到好处的覆盖着一层健康有力的薄肌。

箱内的智能控温系统很敬业,会跟随着所处地区气温来调整室内温度。

只是对于佑扶春这种体质不大正常的病人来讲,只能说是有利有弊。

佑扶春无可奈何地从口袋里拿出常备好的湿巾,将唇上那刺眼的血简单拭去,薄薄的眼皮半阖时还能看见皮肤底下脆弱的青色血管。

下一瞬他像是察觉到什么,掀起眼皮看向那道突然向他投来的存在感强烈的视线。

与一双深黑的眸子对视个正着,他突然僵了一瞬,心里平白生出些心虚来。

湿巾被匆忙折叠好塞进口袋,佑扶春偏开眼睑,压下心中仓惶侧过身让开路。

后心口突然传来一阵灼烧皮肉的滚烫,佑扶春越是心慌,热意便越扩越大。

看着那道身影如愿以偿地从眼前走过,陡然而生的巨大落空感却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他拍的头晕脑胀,看不清前面的路。

眼前一白,佑扶春被人及时的搀扶了一把。

他敏锐地察觉到一阵从男人怀里传来令人安心的草本香,很难说是香水或是什么洗衣液的味道,从外界附着上身的香很难这么强势。

清浅的草本香像是有生命力一般,一旦凑近就会被一口从头吞噬下来,要将除本体外凑近的人整个包裹住,既温和又独断。

佑扶春垂下头,疯狂地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扶住他的那个人只能看见他那只无力的手轻轻摆了那么几下,眼睫颤动,面色苍白,整个人就朝自己栽倒下来。

彻底不省人事。

男人伸手抚开自己落在佑扶春肩上的雪白长发,浓黑色紧贴着皮肉的手套在光下勾勒出明显的骨节轮廓,与青年苍白的脸形成了强烈的一明一暗的色彩对比。

微凉的指腹从青年微红的眼尾拭过,男人眼中的不悦愈发明显。

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穿着白红配色长袍制服的人领子的盘扣被严谨地扣在最顶上一个,左胸的白鹇仿珐琅徽章亮眼而鲜明。

来人向穿着修身黑袍制服的男人行了个标准礼,侧身朝车厢后方引路。

“长官,新的营养舱已经准备就绪。”

……

列车冲破白茫茫的雾霾,透过玻璃向外看,外面的黑夜几乎看不见一样完整成形的景。

休息室里的灯光调得很暗,依稀能叫人看见检查床上的一个微微隆起的人形。

躺在床上的青年眉头微蹙,额角生出些细细密密的冷汗。

下一瞬,佑扶春猛地睁开眼,胸口起伏不定。

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手撑着床起身,扶着墙走到里间的盥洗室,在路过那面清晰干净的巨大等身镜时不由得停了停脚步。

休息室里怎么会放一面这么大的镜子?

佑扶春抿着少见血色的唇,揉了揉眉心,镜子里那位神色冷淡的青年也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看不出哪里有任何的不对劲。

他离开镜子面前,伸手捧着水往脸上盖,很是随意的擦了把脸,才将润湿的纸扔到了垃圾桶里。

他又在镜前驻足了好一会,才拉门离开。

车厢内依旧安静,几乎听不到有人谈话的声音。

“……G.l1793次列车,由德州开往云间雾都-磬城南……”

这都已经是第七站了,他在休息室里待了大半天。

在佑扶春晕倒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云遍布。

外面的城市建筑一眼望去像是被不知明的瘴气笼罩,黑压压一片,细细的雨点不停打在玻璃上,聚成了一股股蜿蜒的水流。

直到几近沉没在一栋栋高大建筑背后的最后一点白光也被黑暗吞噬,佑扶春才收回视线,抬脚走回自己原本的座位。

体内的骨脉在踏进六号车厢的时候发出一阵滋滋的细微电流,沿着手臂向躯干游走,又很快匿迹不再。

佑扶春将其理解为是骨脉在链接车厢数据库时造成的电流波幅动静。

但若是佑扶春对骨脉的了解要更为多一点,就能知道这个植入在管理部、军察部与信科部所有人员体内的骨脉在靠近首席身边时,几乎都会发生这种微妙的波幅反应。

因为骨脉的制作与研发本就与首席「神官」的能力【逻辑规则】息息相关。

出来以后,佑扶春看见自己原本空无一人的那排座椅旁边多了个人,在车厢中传来几道低低的交谈声。

佑扶春对于自己心中的猜测有些心悸。

在交谈声中说得更多的是一位穿着身紫白色长裙,长发盘起,面容灵动俏丽的小女孩。

与她视线撞到一起时的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怎么看怎么让人喜欢。

坐在她旁边的长发男人嗓音平稳温和,听起来仿若春风过耳,不用看都知道这人待物处事都指定是和善温和的那款。

“……不好意思。”

一道压低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男人有些意外地抬眼望去,正好撞进一双浅褐色的眸子里。

或许是外面的天不透光,连带着那双眸子也失去了往日的溢彩,显得幽深而晦暗。

在佑扶春悄悄打量着对方的同时,男人也不动声色的将他全貌尽收眼底。

佑扶春五官深邃,颌线分明,骨相极佳。但由于后来的眉眼间常常积郁,适才变得如今这样,深邃中夹杂着几分冷漠。

即使是微微下垂,从前显得可怜柔和的双眼,都弱化不了这种锐利感。

坐回位子上,困倦感再次席卷而来,佑扶春来不及思考就被带入了深深的意识漩涡之中。

廖川楝透过车窗看向远处寂寥的一片白茫茫天地,建筑群早已消失不见,所谓的“车厢”概念被替换成了一个普通的盲盒。

盲盒失效以后,外面的世界逐渐恢复原样,所有的一切开始崩溃瓦解,重新组装。

廖川楝侧过头,抬手制止了不远处身穿白红色制服的人想要快步上前来的动作,将视线对上身侧陷入昏迷当中的佑扶春。

“你们出去吧,我一个人留下来就够了。”他语气轻飘飘的。

对方的胸口起伏逐渐变缓,变轻。

原本在廖川楝腿上的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廖澄澄身边,二人站在一起,面容有些惊人的相似。

周身的一切开始变得纯白荒芜。

廖川楝倾身向前,冰凉的指尖划过佑扶春显得病态苍白的脸颊。

一道鲜艳的伤痕将廖川楝存在的痕迹标刻在佑扶春肌肤上。

他倾身向前,冰冷的薄唇被尖锐的獠牙刺破,鲜红的血液从血洞里争相涌出,戴着手套的手摁在佑扶春胸口那片变得滚烫的皮肤上。

随着二人血液交融,灼烧着灵魂的白光渐渐从眼前褪去,刺目而鲜红的色彩重新覆盖在薄薄的眼皮之下。

热烈之后的,是覆盖全身的冰冷刺骨的寒冷气流。

*

与此同时,在活力寥寥的兴科街道,一个帖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跃而上直冲大屏榜首。

标题名为——

【世界动荡不安,西部战区局势焦灼,首席却罔顾神职之要,置群众的人身安全……】

最先看到这个标题与上面接踵而至的弹幕的是对面嵇芈世贸楼里的人。

男人十分惬意地坐在十一楼咖啡厅,看着漂浮在眼前的光屏上显示出的最新热点新闻,时不时喝一口口感醇香的咖啡。

只是随着他刷到到下一篇新闻栏目的榜首标题时,他惬意的表情陡然一僵,整个人宛若生锈的机器人,咔咔地偏过头看向对面的电子大屏。

儒雅随和的中年人整个人突然凝固,看得他对面的少女有几分莫名其妙。

“你怎么了爸爸?”

儒雅的中年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然后用手捏了捏眉心,“你帮爸爸看外面的那个新闻标题是什么?你爸年纪大了好像眼睛也不好使了。”

“发什么颠呢你,55岁都算年纪大的话我同学他爸94的高……我、我草!”毫不在意地把视线移到外面的电子屏上,少女话头一滞,眸子瞪得猫似的溜圆,紧接着就是不可思议的拍案而起。

“这是哪个瞎了眼不要命的买的热搜,知道整个行业里面就我们家怂就逮着我们欺负是吧?!他们完了!玩完了!!”

少女眼睛喷火。

“唉。”沧桑的老父亲头痛的扶额,显然是没料到自己有一天还能遭遇这种黑锅。

意外的同时,他也不忘正事。通过骨脉转接卫星切换成内部三号线上网,拨通了地区管理局的热线。

“喂,哎,您好,辛苦了。”男人有着一双上挑狭长的眼睛,只是被镜片掩盖,才弱化了几分极具攻击性的锐利感。

此时他将眼镜摘下来,浑身气势骤变,“关于今日那个词条火爆的新闻想必您也看见了,我们企业一直以来都非常配合上头检阅,在规定范围内运作,作风好坏我相信官方也有目共睹。

“我们对首席做出的每一项决定都抱有客观且理解的心态,绝不会借机煽动舆情,或是有任何引导社会舆论的可能性。”

“对这则新闻的出现我感到非常气愤,并在得知消息的当下立马向管理局申请立案。新闻背后的推动人不仅侵|犯了我企的利益,并且还有危害社会秩序的嫌疑,制裁危险分子维护人民利益这件事不容懈怠啊长官,我愿意配合一切相关调查。”

坐在他对面的少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默默地拿过自己爸爸的平光眼镜戴在自己鼻梁上。

她方才是瞎操心了,怎么能忘了自己爸爸好歹也是一名退伍军人,并且曾经凭借一人舌战群儒将自己好兄弟从刑事调解庭上包下来的诡辩天才呢。

“嗯,什么?”

俞曜黎抬眼看向自己突然表现地很错愕的爸爸。

“你说他失踪了?!”

狄泉松突然破声惊讶,龟裂的表情来不及维持那份儒雅的体面。

俞曜黎也跟着瞪大一双猫眼猛然倒吸一口冷气。

能让自己父亲破功的,也就只有他那一个从中学玩到现在的至交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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