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的灯光在凌晨三点显得格外惨白。沈知微靠在椅背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而轻微的嗒嗒声。这是她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像一台正在全速运行的计算机。
顾怀笙绝望的眼神、母亲哼唱的旋律、高层权限的异常访问记录……这些碎片在她脑中盘旋,无法被纳入任何一个现有的理论模型。
“误差不会连锁发生。”她对着空无一人的实验室低声说,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当多个小概率事件同时指向一个目标时,它们就不再是误差,而是……信号。”
她猛地坐直身体,做出了决定。理性驱使她去寻找更多数据,而不是沉溺于感性的不安。
权限认证通过,她调取了顾怀笙记忆清除前的完整背景资料档案。当档案加载完成的瞬间,她微微怔住了。
职业:作曲家。
这个词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许多模糊的角落。那些破碎的旋律、他对音乐的敏感、甚至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节奏感,都找到了根源。
她继续往下翻阅。履历光鲜,才华横溢,毕业于顶尖音乐学院,数部作品获过奖项。一切都指向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艺术家。直到大约一年前,他的所有公开活动戛然而止。
档案里没有说明原因。只留下一片突兀的空白,就像他如今被清除的记忆。
就在这时,实验室的门被轻轻推开,林筱探进头来,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和一丝兴奋。
“博士,你果然还在。”她快步走进来,将手中的平板电脑递到沈知微面前,“你让我重点分析的VC-07长期监测数据,有发现了!”
屏幕上显示着顾怀笙过去七十二小时的生理数据波形图。林筱放大其中几个特定的时间段。
“看这里,还有这里。”她的指尖点着几处出现相似异常峰值的地方,“每当环境中有持续的低频振动噪音——比如重型卡车经过、远处工地施工、甚至是邻居装修的电钻声——他的杏仁核、前额叶皮层与听觉皮层的神经信号就会出现短暂的、高强度的同步耦合,伴随皮肤电导率的急剧上升。这是一种典型的……创伤应激神经模式。”
林筱抬起头,眼神严肃:“博士,他的大脑,在‘记得’某种与特定低频震动相关的东西。而那东西,显然让他极度痛苦。”
沈知微凝视着那些尖锐的峰值,它们像无声的尖叫,回荡在冰冷的数据曲线之中。
作曲家。异常的创伤应激模式。对特定声音的生理性恐惧。
这些线索碎片开始在她脑中拼接。一个作曲家,为何会对声音产生如此强烈的、病理性的恐惧?这恐惧是否与他自愿清除记忆有关?而他被清除的,究竟是什么?
她想起那份异常的高级权限访问记录。有人在关注,或者说,在监视着顾怀笙的恢复情况。
沈知微关闭了档案界面,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此刻冷静得近乎冷酷的脸庞。
“林筱,”她开口,声音里没有任何波动,“从明天起,将VC-07的监测数据加密等级提升至最高。所有相关分析报告,仅限你我权限查阅。”
“明白。”林筱立刻点头,她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氛。
沈知微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城市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沉睡,只有零星灯火如同不眠的眼睛。
她原本以为自己在观察一个有趣的异常病例,现在却发现,自己可能正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口边缘。洞内藏着一个人的破碎过去,一项技术的潜在风险,以及一个隐藏在系统内部的、目的不明的窥视者。
理性告诉她应该停止,将一切异常上报,然后回归她安全可控的数据世界。
但另一种更深沉的、属于科学家的本能——对未知的探索欲,对矛盾真相的穷追不舍——正在她体内苏醒。
她看着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倒影,轻声自语,仿佛在立下一个誓言:
“让我看看,你到底是谁,顾怀笙。而你,又到底忘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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