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熟了之后,妙清也和异域男子称兄道弟起来。
原来这是一个由异国商人组成的商队,这名异国男子名叫陈昊,因懂得多国语言,是商队中的翻译,而那位儒生名叫安立民,与陈昊偶然遇到,两人见解相似,一见如故,正好安立民也要北上去京城,便决定与商队一起。
真相处下来,妙清也明白了当初为何陈昊介意她的女子身份。
这个由各国商人组成的商队,看似目标一致,实际上暗流涌动,里面有本分的商贾,也有走投无路的异国游民,若是女子贸然跟着,确实无异于羊入虎口。
就是妙清和阿诺已经装作男子了,仍有些不省事的人过来骚扰,只因两人身量小,看着可以下手,当然商队中其他身材矮小的人也没少受到骚扰。
故而妙清确实感激陈昊,这是个人精,精通各国语言,又熟悉各国人脾性,混迹其中,游刃有余。
再者他还是商队中真正会武功的,其他人不过仗着体型,空有一股莽劲儿,陈昊则是真的练家子。
而对于安立民,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妙清倒也有了改观,此人极有原则,已入仕多年,可惜一直不得上司赏识,又兼着他性情古怪,虽政绩过人,却屡屡拒绝京官任命,故而这些年一直在地方上周转,不过他也乐在其中,这不,这次北上便是要去述职了。
他在商队里也是特立独行的,他身量高,倒是没什么人骚扰,他又不爱说话,别人便干脆都不再理他,只是他每每与陈昊聊天,两人总能聊到深夜,时而高声争论,时而开怀大笑,这两人竟能成为知己,倒叫妙清想不明白。
妙清实在对陈昊的身份好奇,正面问过,他不愿回答,旁敲侧击也试过,可也被他绕了过去,实在恨得妙清牙痒痒。
妙清只能确定他来自北边,因妙清是去过南边的,见过南蛮人,陈昊不是南方人长相,大致便是北方人了。
另一个让妙清对陈昊好奇的原因,便是他好像对经商并没有很大兴趣,而是对大周的风土人情更感兴趣,也时常就周朝的政治情形和安立民讨论,完全不像是个专门的翻译,倒像是来大周考察的。
在妙清的软磨硬泡下,陈昊终是承认自己是鲜国人,其他的便不再透露了,妙清还要问下去,他倒是以妙清的女子身份威胁,妙清也只得作罢。
不过,如果刨除陈昊的身份,只把他当做一个朋友,那他倒是很尽职,陈昊很健谈,懂得又多,妙清每回听他高谈阔论都一脸沉醉,说到见识,妙清只佩服两人,一个是黄师傅,另一个便是陈昊了。
陈昊并没有一路陪着商队北上,在商队到了洛阳的时候,陈昊便告知大家,他不再继续旅程了。
在正式离开前,陈昊特地找到妙清,再三嘱咐她,等要到西京洛阳的时候,就要抓紧离开了。
陈昊的意思,妙清也明白,没有了他的庇护,在商队里确实危机四伏,但她想着这群人是预备去汴京的,自己也打算再去一次,路途也不算那么远,便抱了些侥幸心理,可没成想,这便出了事。
陈昊一走,虽说安立民还能帮着妙清她们,但是他毕竟是一介书生,并不能震慑住这群混混样的人,故而陈昊一离开,这群人就多有轻佻之举,妙清见这情形,心中总是不安,便还是计划脱离商队为妙。
阿诺劝妙清放弃去汴京,她自己也重新开始考虑改道的想法。
是啊,虽然她知道为何自己那么想去汴京,可这会子就是去了又如何呢?
虽说一直没有子昼被过继的消息传出,但是全天下都知道,王爷家的十三子又进宫养着了,老皇帝眼见着怕是不好了,未来除了这位十三爷,还能有谁来继承大统呢?
她汪妙清过去,怕是连子昼的面都见不着,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妙清叹口气,渐渐打消了去汴京的想法。
可不去汴京,又能去哪里呢?之前是心底的一点残念带着她北上,现在真的快到了,却又退缩了,天大地大,倒真没有地方可去了。
再转念一想,其实妙清出来这么久,又经历了岳家兄弟的事,虽说还是对德润有些怨恨,当初若是他事先和爹爹坦白自己的想法,爹爹未必不会退出竞争,可德润却直接对爹爹下手了……
但是现下她好像也渐渐理解了德润了,爹爹的事,德润未必不后悔、不难过。
这么一想,眼下最好的选择,似乎是回洛阳找大姑姑,于是陈昊走后第三天,她就让阿诺去了驿馆,大周朝驿馆的作用除了官员歇脚、官方文书传达之外,也兼具邮差的功能,可以为官员及其家属传递书信,妙清便让阿诺带着自己写的信去了驿馆,预备让大姑姑派人过来接自己,从而避免她们两个姑娘家独自上路。
可没想到,阿诺出去的日子,情况突然急转直下。
妙清和阿诺是女子的消息,不知如何被一个小子发现了,继而在商队里悄悄传了开来。
这件事是安立民先知晓的,他告诉了妙清,让她赶紧想办法离开。
阿诺回来后,两人就一直等着汝贤那边的消息,可等了几日没一点动静,这边又愈发危急起来,她只好自己尽力一搏了。
既然事已至此,妙清决定引蛇出洞,因为现下不知道这伙人什么时候会动手,这倒叫妙清更被动些,所以不如逼他们出手。
晚间妙清有意在那伙人吃饭的时候,与阿诺下了楼,两人对话时,妙清故意提高嗓门道:“咱们三日后便去投靠丁大人吧,连日在外也不知我姑姑怎么样了。”
阿诺也配合道:“丁姑父上回还提起来,让我们来洛阳务必去找他。”
这其实是妙清给这伙人知难而退的契机,希望他们在知道自己是官员亲属后,会选择放弃。
当晚两人都很紧张,安立民也算仗义,一直帮着她们在楼下放哨。
“小姐,他们会不会上钩?”
“可能不会这么快,眼下商队其他人都在,他们也没准备好,不敢贸贸然出动。”
“哎呀,贤小姐怎么还没来呀!”
“你确定信送出去了?”
“送了呀,我亲手交给小哥,千叮咛万嘱咐的,说是十万火急。”
“大姑姑的地方虽说离这儿有些距离,可按理说,已经三日了,不应当呀。”
“小姐,要不我明日再去驿站瞧瞧?”
“来不及了,三日的话已然说出去了,我估计他们必是要行动的。”
两人心中一沉,皆是沉默。
至第三日,那群人天然的机会便来了,这日商队约到了本地商会,便要去做些疏通,故而留在邸店的人便很少,很方便他们行动。
“阿诺,就是今日了。”
“小姐,咱们怎么办呀?”
“光靠我们是招架不住的,加上安立民也不行,只有让商队的人来帮忙了,这些日子我看商队里也还是有一些好人的。”
“嗯。”
“但空口无凭,他们也不会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指控就把那伙人踢出去,所以,我们恐怕要铤而走险了。”
“怎么说?”
“他们应该会在夜里行动,到时候你便去找商队,务必让他们抓到现行。”
“好嘞!”
至晚间,果如妙清所预料的,那伙人早早便回来了。
“阿诺,你赶紧去商会。”
“好,小姐。”
妙清和阿诺从窗户见到远远来了一伙人,便开始分头行动了。
阿诺走后,妙清将房中的蜡烛只留了一盏,便去了楼道另一角。
那伙人见邸店今日没什么人,很是肆无忌惮,吵闹着就往楼上走。
“一会儿把那两个娘儿们绑了,咱们好好享受享受。”
“大哥,不如把她们卖了,我瞧这俩娘儿们细皮嫩肉的,又年轻,一定是雏儿,能值个几两银子。”
“咱们兄弟先享受了再卖,咱哥儿几个多久没开过荤了,还是雏儿。”
“那这就卖不出价了。”
“想那些钱干嘛,快活就得了。”
“咱们这趟也没赚着什么钱,多回些本也是好的啊。”
妙清倒也没想到,这群草包就在门口,为了要不要把自己和阿诺多卖几个钱,就这样吵起来了。
这虽然又给妙清拖延了时间,但不妙的是,阿诺也一直没有回来,更别说带着支援了。
“别吵了,你们不觉得奇怪吗?我们闹成这样,也没见里面有反应,别是已经跑了吧?”
“这灯不是还亮着,是不是睡了?”
“睡了好啊!”
“几个二货,睡了也该醒了。”
妙清思绪被拉回来,她知道情况愈加不妙了,必须马上做出选择。
等不了商队的人了,草包们已经开始敲门了,过一会儿就要破门而入了。
这家邸店在洛阳旁边的镇子上,是当地最大的邸店,一共有两层,几乎被商队包全了,而二楼有两个楼梯,妙清的屋子靠近西边的楼梯,此时她躲在东边的楼梯后,要是逃跑,便在此时了。
妙清趁草包们叩门的机会,悄悄起身,弯着腰,弓着身,蹑手蹑脚转向下楼的路。
意料不到的事再次发生了,这家邸店的二楼楼梯是木结构的,又年久失修,妙清还没跨下第一级台阶,便听到刺耳的“吱呀”一声,妙清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走廊另一头的吵闹声也突然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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