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怀瑾握瑜

这一声问责脆若银铃,声如莺啼,语气却是怒火重重之势。

慕子霁一听,赶紧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眼泪汪汪地向前几步,开门唤道:“舅妈,舅舅方才又骂我啦~”。

边喊还边回过头狠狠地瞪了司蓝钰一眼,像是在说:“敢说你就死定了!”

司蓝钰仰着脖子,哼道:“我娘来了,我还会怕你不成?我...嗷~~大表哥,你轻点儿啊~”

慕于归吹了吹司蓝钰的伤口,低声道:“瑾瑜,这次就看在大表哥的面子上,帮你二表哥瞒下这件事可以吗?”

“我...”

许是屁股实在太痛了,又或许是慕于归声音太过柔软入耳,直浇的司蓝钰周身一阵战栗。

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慕于归又说:“你瞒下这件事,我就向舅舅说情,免了你那一个月的祠堂惩罚,还有雪尽姑娘的事情,我也可以帮你抱得美人归。”

司蓝钰皱着眉哼声说:“你那日不是同父亲一样,不同意我娶雪尽姑娘吗?我才不相信!”

“我那是..”,慕于归顿了顿,语气有些低沉:“我那只是不想你再挨打。我要是不拦舅舅,你这屁股上的伤,不需要子霁动手也能比这还重。”

司蓝钰满不赞同:“怎么可能!我爹才舍不得打我那么狠呢!”

“不会吗?那你这板子是怎么挨的?”

“……”

“况且我相信子霁也不会无缘无故打人,定是你又做了什么错事。”

“我...才没有。”

司蓝钰委屈地瞧了一眼慕于归,又说:“为什么大表哥你总是相信慕子霁,也不相信我?明明以前你都是无条件相信我的。再说,就算,就算我真的做了错事,我也不是故意的。”

慕于归道:“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也姑且不论你们为了何事起争执,便就当作你是无心之失让子霁拿了把柄。但你那日可是信誓旦旦地要同舅舅恩断义绝,就是为了娶雪尽姑娘,怎么如今倒是矢口否认了?”

“我...我那是..”司蓝钰难得口拙。

那日他一急,脱口而出要娶雪尽姑娘,其实本就是不过脑子的话。原只是想退了王家这桩婚事,奈何都打了王琼林两次,他那个老爹硬是没有半点脾气,就是不应退婚这事。

司蓝钰也是没法,只好随口胡诌。至于让人编写话本子,是王莺蕊擅作主张,他也是事后才知道的。那时他已经被罚跪在祠堂抄写家训,还是娘亲怒气冲冲去祠堂质问他时,他才得知此事。当即便让小东子去找了王莺蕊,告诫她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但话本子已经流传出去了,眼下也是没有转圜的余地,司蓝钰只好让王莺蕊将写话本的那人找来,商讨改一改那些子虚乌有的事情。

谁知刚和那写话本的小杨公子谈完,他爹带着家伙就进了屋,二话没说,直接就上手了。

司蓝钰苦着脸说:“大表哥,我真没有,我...你也说了我那是无心之失,绝对不是故意的,但二表哥他可是故意打我的!我屁股真的好疼,今晚肯定又睡不好了,大表哥你再帮我吹吹好不好?”

语罢还一脸委屈巴巴瞧着慕于归。

司蓝钰在慕于归面前一贯会撒娇,混着如今这坦然相见的场面,语气更是黏腻得过分。

慕于归心中一动,轻咳一声道:“不管有没有,你们俩都是我弟弟,没有谁比谁更亲近的说法。更何况,这两日你说你疼得睡不着,我为了照看你的伤势,连日常的换衣洗漱都一并接了,就怕小东子毛手毛脚的弄疼了你,担忧得连觉都没睡好,你以后切莫再胡说方才那些话了,不然,我也是会生气的。”

“我才没有胡言,都是慕子霁的错,他总是..哎,算了。”

说到一半,司蓝钰也知道自己有些口不择言,又改口认错道:“我知道错了,以后断不会了。但我的玉佩你也要还我,以后也都不许再用这件事同我置气。”

慕于归抿了抿唇角,欲言又止。

司蓝钰瘪了瘪嘴又说:“玉佩不给这事就免谈,反正你也总是说话不算话。哼。”

“我何时说话不算数了?”

“去年我生辰,你说会送我一份特别的礼物,结果呢?却是人影都不见,害我空欢喜一场。如今就连我的成年礼都要收回去,这不就是说话不算话嘛?”

“那玉佩不是你自己要拿去抵钱的吗?”

“我都说了,我当时是不得已而为之,我又不是有心的。”

那到底哪件事才是你有心的呢?

是言之凿凿地要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还是信口拈来的那一句:怀瑾握瑜兮,君子如珩?

罢了。本就是自己动了不该有的心思,又如何怪得了别人。

慕于归垂下眼眸,心中喟叹一声,轻声说道:“嗯,过几日我就拿给你。眼下我先给你换药,你别乱动,不然伤口又该疼了。”

司蓝钰瞧了一眼慕于归,像是不太满意这个答案。想再开口,却忽然被那如羽毛挠过的颤栗搅得生生默了口。

那又痛又麻的滋味儿着实不好受,只得又抓紧了被褥,死死咬着牙,不让情绪透露半分。

而门外慕子霁也同司蓝钰一样,正在同玉氏装模作样地撒娇哭诉:“舅妈,舅舅今日又骂了我两个时辰,骂得可难听了,什么兔崽子,混账东西,骂的我耳朵都起茧子了。舅妈,你可得给我做主。”

“是吗?是不是你也像司蓝钰那小崽子一样,做了什么事情,惹到了你舅舅?”

司蓝钰的娘亲玉氏,名唤窈清。一袭素衣裹身,头发却并未像普通妇人那般全部挽起。半披散的发髻上插着一支和田玉雕刻的玉兰花发簪。

虽说如今已经是暮春之龄,长相不似大家闺秀般仪态万千,却也是林下风气,端庄大方。

再加之骨子里的气质使然,她一开口,细细听来,还有几分其他大家闺秀没有的豪爽正气。

慕子霁矢口否认道:“怎么可能。我这几年可是乖巧得很,一点也没有出去惹事,还有那些流言蜚语都是瞎传的,我可是洁身自好的人,大哥可以给我作证。可舅舅偏要逮着那些个事情骂我,他这是以暴制暴,滥用家法!”

“是吗?那你舅舅确实有些不像话。那子霁想要我怎么为你做主?”

慕子霁说:“也不是做主,就是希望舅妈能劝一劝舅舅,可别让他骂多了,自己个儿上火,蔓延无辜。”

“无辜?”

“对啊。舅舅他呀,说是看不惯我这般胡作非为的样子,想让我也像表弟那样试一试家法的滋味儿。”

玉氏挑眉道:“哦?你舅舅是这么说的?”

“那倒没有。”

“那子霁就是做了你舅舅肚子里的蛔虫了?”

“那也没有。”

“那便是你表弟又做了什么蠢事,惹得你不快了?”

“那更是没有了。表弟近日也乖巧得很,再说了,他都下不了床,还能做什么事情惹我,舅妈多想了。”

玉氏微微一笑,眼神却有几分宠溺:“子霁啊,你当真以为我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吗?”

慕子霁可不敢这么想,忙摇头道:“绝对没有!舅妈心系天下苍生,忧心家事国事天下事,乃侠之大者也!”

玉氏笑言:“你呀,净会贫嘴。倒是把你母亲的那些脾性学了个遍,惯是会叫人舍不得骂你。”

慕子霁疑道:“那为什么舅舅却总是骂我?”

玉氏平静道:“他呀,大抵像你说的那般,蔓延无辜罢了。没事,等会儿我让环翠泡一壶菊花茶给他送,去去火。”

慕子霁溜须拍马道:“我就知道舅妈对我最好了,不愧是我娘看上的人!”

玉氏一顿,恼道:“又贫嘴!没大没小的,当心我也生气了,也学你舅舅那样骂你!”

慕子霁乐呵呵地说:“舅妈才不会舍得骂我呢。毕竟我的名字都是舅妈取的呢。再说了,你跟我娘可是金兰姐妹。这姐妹情深,你更是舍不得了。”

“就属你会投机取巧,总是打着你娘的名号来讨好我。罢了,谁让我就吃这一套呢,等会儿就替你做主去。不过,眼下我得先去瞧瞧司蓝钰那兔崽子又在作弄什么。”

玉氏宠溺地笑了笑,但神情却有几分难掩的伤痛,大抵是忆起了好姐妹已不在人世。

说起这玉窈清与司文清,两人从相识到结为金兰姐妹,倒是颇有些戏剧性。

玉窈清年轻时曾是一名仗剑走江湖的侠义之士。有一次在行侠仗义时不小心被对方重伤,命悬一线。危急之下,幸好被离家出走的司文清给救下了。

司文清也是个奇女子。虽身在书香门第,家风也严谨有度,但本人却偏爱那些江湖轶事,恩怨情仇,也好打抱不平。倒是跟率真的王莺蕊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王莺蕊只是爱听,却终究还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多一些,听听话本便也就罢了。可司文清可不一样。司文清听得多了,便想出门游历一番。可她一介女子,无半点武功傍身,容貌又姣好,随意行走在外,危险可想而知。

司家二老自是不会同意的。怎奈架不住司文清古灵精怪,总能找到门路。几次三番偷偷翻墙出去,倒也行侠仗义了几次。其中一次便是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玉窈清。

当时玉窈清伤势颇重,可以说是命在旦夕,司文清就将她送到了藏月阁找慕寒远救治。司弘逸听闻此事,担忧自家小妹,便也去藏月阁寻人。

说到此处,便还有件轶事。

司弘逸当时算是大龄剩男,许是读书读傻了,人也有些古板,一开口便是成何体统,家规家训。除了对自家小妹能和颜悦色地说上几句话,对外人那是能把天聊死的高冷。

可是遇见玉窈清,偏偏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错漏频出。

就说他第一次遇见玉窈清,两人就有些不愉快。玉窈清长相本就颇为英气,加之要行走江湖,所以爱着男装,司弘逸见他举止轻浮,当即就冲了过去,一把将其推开,满脸盛怒:“这位公子,男女授受不亲,你这般倚着我小妹简直不知羞耻,成何体统!”

玉窈清那时伤势本就未愈,被司弘逸这么一推,当即便疼得晕了过去,足足将养了七日才又下的床来。

玉窈清晕过去后,弘逸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人家,内心很是愧疚,便守在床前,决定等人醒了就道歉。可惜玉窈清也是个睚眦必报的人,一直没给他好脸色。司弘逸又是个口拙的,每每想要开口道歉,都被玉窈清一个眼神冻得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两人可谓是形同水火。

最后还是司文清出面,结了二人的恩怨。一来二去,几个人就这样相识了。

后来司文清嫁了青梅竹马的慕寒远,玉窈清也嫁了金兰姐妹的哥哥司弘逸。两人都同样喜爱玉兰花,所以这城主府便也同藏月阁一样,是娇养玉兰花的唯二府邸了。

更莫说玉氏头上那只玉簪,那便也是当初司文清亲手做了送与她的,玉氏一戴便是二十多年,足见姐妹情深。

不过眼下这些都是次要,房中司蓝钰的那一身伤该怎样圆过去,才是一等一的大事。

当初司文清救下玉窈清时她伤得太重,将养了好几年,所以婚后一直未有身孕。直到司文清怀了慕子霁,玉窈清才怀上司蓝钰,生下司蓝钰后又损了根基,再未有孕。

所以这司蓝钰再怎么混账胡闹,却也是司弘逸的宝贝疙瘩。他们家的人,又向来护短得紧。他可以打,别人打可是不行的,慕子霁这番无名火可谓是捅了马蜂窝。

虽说玉氏从不责罚打骂他,但这会上手打人的本也不是她。

眼瞧着玉氏踩着步子进了屋,慕子霁忙跟了上去,却见自家大哥脚步匆匆地踏出门槛,二人险些撞上。

慕子霁赶忙问道:“大哥?怎么了?”

慕于归眼一抬,低声骂道:“哟,还知道关心我这个大哥啊?少做点没心没肺的事情,比你问这几个字有用得多!”

慕子霁摸了摸鼻子,尽量乖巧地不发一言。

慕于归又说:“这会儿倒是学乖了,方才不还怪我要让舅妈打你吗?怎么?舅妈是怎么打的你?你又是怎么打的瑾瑜?你一天到晚惹是生非,哪里像个快要及冠的人!若不是今日我出门前想来看看瑾瑜,你是准备把人打成什么样子!等会儿进去,瑾瑜要是向你提些什么要求,自己掂量着做,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语罢也未多做停留,径直就往前厅走去,估计是有什么急事。

只是刚走了两步,便又倒了回来。许是怕二人又起冲突,临到了了又改了口:“罢了,眼下你们也不见得能和气地相处,既如此,给我滚回藏月阁去,敢耍小心思,你那箱子里的东西就别想要了!”

慕子霁脸都苦成轴子了。这罪又又又加了一等,就快赶上无期徒刑了!

更别说回到府中,又听小三子来报,说是今日送去的礼物,又被风则云给退了回来。

小三子还带回了个消息,说是他那红颜知己这几日都与一女子同进同出,举止亲密,俨然关系不一般。这可又让慕子霁翻墙头的心思又上涨了十分。

奈何墙头红杏遥相顾,又被慕一拽下来。夜黑风高还摔了狗啃泥。

如是又过了两日,大抵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慕子霁做梦时终于想到了个脱身的办法。

谁知道早上一睁眼又被慕一架上了马车,车轮子轱辘轱辘的也不知道是去哪处。

慕子霁掀开帷幔看了下,顿时也是一惊。

这是嫌他在家关禁闭还不够,要把他往城外的别庄送?

慕子霁当即便冒出个跳车逃跑的想法来。旁边的小六子见状,也是蓄势待发。

只是还没等到他俩将这个想法付诸实践,前方驾车的慕一“吁”的一声,慕子霁一个栽倒,差点就嗑在了侧窗上。当即便掀了帘子怒道:“慕一,你....”

“慕公子,久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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