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城行宫内，一众人围在李柳絮的身边指指点点，说北地无人，派一个女人出使……青岩握刀护在李柳絮的身前，不让这些无礼的人靠近。

季飞扬听说东都来使，特意召见李柳絮。自季闲在英雄大道截杀金簪失败后，两方在南旋出现的国玺上较劲。

这一次，季飞扬赢金簪一局，正觉得没地方彰显，李柳絮的到来给季飞扬显摆的机会。

李柳絮以为会见到伪帝轩辕金香，准备好多不行礼的说辞，却不想季飞扬本就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

季飞扬居高临下看向不卑不亢的女人，脑子里想起她背后的主子。

“东都会盟，谈什么？”

“南北休憩，共襄盛举，一起对抗西戎。”李柳絮道。

“她轩辕金簪也有讨饶的时候，想要和谈，凭什么依她？”季飞扬冷嗤，一边问旁边的季丸，“仇长庆去接仙王菲儿一行人，国玺到哪里了？”

李柳絮诧异地抬头，正见季飞扬阴晴难测地笑着。那看似深沉的面目上浮动着自得和趣意。

果如陛下所言，这是一个浮于其表的男人。他有所有男人都有的通病：骄傲、自大，乃至于想要向雌性彰显自我羽翼和能力的高傲。

这些会成为葬送一名王者的致命箭矢。

季丸已经在回答季飞扬：“在入胜城的路上，片刻就到。”

“好。”季飞扬踏步下高台。李柳絮的脸上只展现稍纵即逝的诧异，随后是镇定自若。

他突然眯眸道：“回去告诉轩辕金簪，东都会盟，我会去参与，让她在汤池里好生等我。”

李柳絮瞬间燃起来，怒斥道：“季氏小人，陛下说得对：季氏不学礼，无以立，即使获得传国玉玺，也无法久持。哼。”

她重重地甩袖，在季飞扬的挑眉下转身就走。

季飞扬让拦路的季丸等人让道，哈哈哈大笑着看使者离去。为难一个女使者不是他的作风，而轩辕金簪也考虑到这点才会派出李柳絮。

他记得当年为搞清楚妖娆的“风华”二字，去夜探李府，瞧见李府二小姐，就是这位女书呆子李柳絮深夜勤读的模样。

字迹清秀，不乏规整，却写不出那勾勾绕绕的风华笔意。

“咱们西南好像没有女官啊，张仲，接下来提选用人，可以考虑些女官。”

张仲上前道：“若选拔女官，多伴会亲近女帝金香。女帝看似年小无害，实则有握权之心。选用女官的事，还是放一放好。”

他绕过这个话题，又道，“主君，东都前来邀约会盟，这是绝好的机会。明为会盟，暗则行军。”

他继续向季飞扬谏言：“我们现有三十五万军，其中骑兵二十万，压上北境所向披靡。若是强征民军入伍，可达九十万，足以投鞭断流，横扫中原和江南。”

季成在旁道：“月罗府境内已经不见摩尔人前来，石鸣春和铁焱等人又守住寒雪关，我们大可以趁此机会北上，既不害关内人，又能拿下中原。”

季飞扬看向这些人，见他们的神色全部致力北伐，沉着道：“你们不了解轩辕金簪那个女人。她不会打没把握的仗，邀请我们北上，必然已有周全的计划。”

季丸的目光一远，扫见殿外奔来的几人。

“主君，来了。”仇长庆护送几人手捧木盒入殿。

张仲等人纷纷上前，指向仇长庆手中的盒子：“这里面真是……”

“是。”仇长庆负责接应仙王菲儿和月影暗探，跪在季飞扬的面前，托举盒子道，“请主君过目。”

季飞扬的神色既激动又有些复杂：该死，李柳絮走早了，应该让她看一眼印玺，再回去告诉金簪那个女人，究竟谁才能获得天下，掌控这世道。

大周的传国玉玺，号令轩辕兵家和天下儒生合为一道共建帝国的印玺。

季飞扬对它没有多少虔诚，淡定得从木盒中取出润泽的透明玉印，上柄雕刻轩辕枪和儒道玉书。

翻转底部，赫然是“兵儒天下”四个上古文字。

季飞扬见过这四个字。当年楚甲子援兵寒雪关就制造过假玺，凌云雕刻得正是这四个字。

“兵儒天下，”他将印玺戳在张仲面前。堂上学问最好就是张仲。

季飞扬道：“确认下，这是不是真印玺。”

张仲躬身上前观览国玺，喜色润眸，拜道：“恭喜主君，确为‘兵儒天下’的印玺。此前许多假玺虽像模像样，但是玉质绝对不是这种一见便知非凡的材质。传闻雕刻此印用得是传说中的灵髓，通体莹润有灵性，绝对不同古玉。”

季飞扬冷嗤：“用这种方法分辩真伪？东暹王可以利用琉璃造出十几个假货。”

他将印玺抛给张仲。

张仲被说得怀疑自己，抚摸印玺感受了一会，半信半疑道：“确实不会有错。我拿着它就有种通体舒泰想要臣服的感觉。正面的四字是千年前三圣道府的文字，旁边的雕纹是儒门官学细纹笔顺，不会有错。”

季飞扬不再分说凌云当年不足十岁就能仿印的事。

季成兴奋道：“传闻得此玉玺者，号令天下儒生，定民心归向。如今，金香女皇在此，天下儒者定会应邀前来。恭喜主君，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一堂十几号人都在恭喜季飞扬。

然而，季飞扬没有想象中的兴奋。他甚至对玉玺有些不以为然，在南旋夺得印玺，胜了轩辕金簪一局，就是他最大的高兴。

至于一枚古时印玺，在千年前能号令天下，如今它又能做什么？它能让轩辕金簪俯首前来吗？

他想起无功而返的月影之首，扯起唇角，任由下属高兴。

诸人散去后，季飞扬问仇长庆：“仙王菲儿呢，我要的人她带来吗？”

“在行宫外的行馆休息，与她随行有东暹王的父母。

韵霜夫人体弱，翻过十万山差点病死。我同仙王菲儿说过，务必让韵霜夫人活着，不然与她的盟约就会失效。如今，她在照看韵霜夫人。”仇长庆道，正要汇报凌度的事，殿外进来数人。

轩辕金香一身明黄帝服，款款入室。

她穿过躬身的季飞扬等人，直接坐于上座，扬下颚，启朱唇：“听说东都有使者过来，你也拿到兵儒天下的印玺，是它吗？”

在季飞扬的示意下，宫人将印玺送到宫婢手上，转呈给轩辕金香。

金香翻来覆去看了几眼，明媚笑道：“将圣旨拿上来，朕要盖印玺。使者呢？”

“走了。你又要做什么？”季飞扬蹙眉。侍女将早已备下的圣旨装盘送到金香的面前。

他不动声色道：“你这是要颁旨？”

“对。我要封王侯。她轩辕金簪没有印玺都可以封江南东暹王，我堂堂轩辕后裔，手持国玺，为何不能封王？”金香朝季飞扬嘟唇，眉眼横他，双手举起印玺放在唇前吹湿，将印玺盖上圣旨。

“慢着。”季婉儿带鸿雁匆匆赶入殿，朝鸿雁道，“夺下她的玉玺。”

鸿雁见季飞扬眯眸，不敢上前。

她已经见识过这个男人的凶狠，连义父都敢在言笑间拘禁的人。

季婉儿见鸿雁不动，跺下脚，快步上台手撕金香。

“你给我拿过来，一个傀儡凭什么发布这样的圣旨。摄政王，娶帝为妻？你果然是打这些主意，给我……拿过来，我不准你嫁给他。”

“放肆，朕是女帝，女帝下嫁摄政王，与你做平妻，你还有何不满？”金香推搡季婉儿。两人在高台上闹成一团，被当玩物般得玉玺摔落在地，磕掉一角。

季飞扬气地甩袖，带人离开大堂，余下金香和季婉儿因圣旨和玉玺摔坏一事继续争执不休。

离开喧闹的大殿后，季飞扬站在宫楼高处，一脸深沉。

仇长庆与季丸并列两侧。

仇长庆向季飞扬道：“城中已经传开，金香女帝并非轩辕皇室血脉，为何主君如此纵容她，由着她欺负婉夫人？”

季飞扬淡色道：“金香在这个位置上杵着，轩辕金簪才能恨得将我咬在唇齿间。季丸，传令下去，领十万骑驻防利城三十里外的英雄大道。余下兵马由长庆你统领，绕过胜城秋山，囤兵洛川江上游。”

仇长庆不懂为何要囤兵洛川江：“那地方有秋山做天险，少有人在此地囤兵。”

季飞扬握掌扬眉，笑道：“她不是器重凌云吗？我且让她看看，打小被我虐的小子是如何败在我手上，打残她一条腿，就知道该怎么俯首认债。同时，也能防止轩辕金簪南逃投奔东暹王。”

仇长庆和季丸对视，纷纷领命。

仇长庆离开后，季丸问道：“主君，不需要同张仲大人他们商量用兵的事吗？”

“无妨。此战必打，如今北地无粮无兵，乃是我拿下她的最好时机。若是错过，这个女人一飞冲天，恐将再难抓住她。”

季飞扬言道，“将凌度一起押往东都，送凌云一个见面礼。至于韵霜夫人，留在行宫好生照顾她，不得出差错。她才是牵制凌云最好的武器。不管凌云手上有风弩还是木牛流马术或凤凰连弩。为保他娘亲的性命，这些强武必不会用。”

“喏。”季丸领命离开，路过跑来的金香，赶紧行礼。

金香哼了声，一把扑进季飞扬的怀，拉扯他的衣袖不依不饶道：“飞扬，你怎么让那个女人这样欺负我？你忘记当初对我发的誓言？你说只要我听话，就能让我在西南为所欲为，成为真正的女帝。”

季飞扬冷漠道：“你听话了吗？”他的手一拂，打开金香拉扯衣袖的手。

金香抿唇，微颤的脸部强行撑起笑靥，眸光若水，娇憨道：“飞扬，你什么意思嘛，人家为你都背弃轩辕日照，断去轩辕金簪的左膀右臂楚甲子的双足，我……”

“住口，楚甲子的事永远不要再提，那是你自作主张。”季飞扬的眸中闪过杀意，吓得金香往后一缩。

金香抿唇，暗吸口气又舒展面容，眸中闪过几缕阴暗。

“你要去东都会盟对吗？你带我一起去，我要当面同她对峙，告诉世人她散布的流言是假的。她的身体里流得才不是轩辕家的血，而是她母后有司赤燕与轩辕月辉通敌而生的产物。”

“荒谬。你以为拿着国玺就可以颠倒黑白？”季飞扬一把钳住金香的下颚，用力将她提起，“你与她天差地别。”他猛得一丢，像是甩脱手上的脏东西。

他冷眼看着倒地的金香，厉声道：“你想去东都，我带你去。夏夔之后，犹有二帝。如此预言，该有个结尾。”

金香趴在地上，看他大步离开，眸里闪过屈辱和憎恨。

她被近前的侍女搀扶起来，转手就给侍女一巴掌，看着人惶恐地跪下，又慢慢地展开笑容。

她强行吞下呕上的气，含笑道：“贱人，朕为这个位置做那么多事，连依赖朕的弟弟都不放过，朕绝不能败在季婉儿那个女人手上。”【绝不让那个自小看不上我的人得意。轩辕金簪，东都会盟，我要你死。】

她展颜，搀扶起宫女：“下次扶好朕，就不会受罚。季婉儿走了吗？”

“她带人往摄政王的偏殿去了，听说南蜀的仙王来了。”侍女颤巍巍道。

“你怎么不早说，那个妖女……来得正好。”金香的眸光轻转，很快就有新的想法。她转身往偏殿去，“对了，飞扬不喜欢摄政王这个称呼，以后别喊了。”

【他……也不配。臭男人。】

“是。”侍女见金香一会一个想法，已经习以为常，只恭敬应诺。

季婉儿也赶去见仙王菲儿。传闻仙王菲儿救过季飞扬，而季飞扬对她既喜爱又器重，比起轩辕金香，季婉儿觉得仙王菲儿这等妖女更是劲敌。

南蜀道府的仙王菲儿是仙王汝镰的义女。

仙王汝镰对毒王柏山又爱又怨，听说毒王寨现任当家赶走毒王柏山，就带人前去复仇。仙王汝镰战死，仙王寨由义女仙王菲儿主持。

仙王菲儿自小听义母说起毒王柏山，对于他的感情也是又爱又恨，但是绝对不允许毒王柏山离开南蜀。她在追出来的途中遇上被金簪重伤的季飞扬，用强蛊之术救下内伤颇重的季飞扬。

季飞扬听说她出山的目的，就发誓帮她救出被金簪拐带的毒王柏山，因此结缘。

仙王菲儿不同南蜀人常规的藏青银色打扮，用一头白纱蒙面，只露出妖娆不凡的眉眼。若是不熟悉南蜀的人，会误认为她还是上一代的仙王寨当家阿姆汝镰。

“季飞扬，这件事我办好了，什么时候带我去见柏山？”仙王菲儿不客气道，“你知道送两个没入山常识的人翻越十万山是多困难的事吗？别说他们俩人，我的人都死好几位。这笔账怎么算？”

季飞扬含笑道：“你想怎么算我都依你。”

“我听说东都会盟，带我一起去。”仙王菲儿娇哼一声，傲气道。

“好啊。不过去之前，你得帮我做一件事，给韵霜夫人下蛊，不能让人趁虚而入将她救走。不需要毒死，残喘余生不死不活才惹人怜惜。”季飞扬勾唇道。

“简单。说定了。”仙王菲儿转身离开书房。

她一出门就撞见气势汹汹的两方女子，在金香和季婉儿开口前，一人送一把痘痘粉，而后潇洒离去。

季飞扬出门见着哀嚎的女人们，站在季婉儿的面前，阴恻恻道：“因季商的事，你害几十名月影有去无回。我罚你禁足后院，你怎么还出来闹？在堂上闹不够，闹到书房？回去禁足。”

他见哭闹的人头疼，转去后宫。

胜城行宫的后宫里住几位佳人，其中有一人穿着一身青衣道袍，泡得一手好茶。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西教坊的春雪。

春雪挺自在，在宫里不结仇不媚上，即使季婉儿和金香前来都是诵经念文，平静相待。

然而，在季飞扬来时，她又是另一番面孔。

她可以带给季飞扬无上的快乐和闲情，让他体会到在女人身上驰骋的骄傲和雄壮。

季飞扬喜欢不说话只做事的春雪，这让他在畅快的过程里想起曾经在京都的放浪不羁，夜探金宫私会一国太女的荣光。

他会扯着春雪的耳垂，嘶吼那个名字：金簪……

与此同时，季婉儿和金香追仙王菲儿到达行馆。

两人在门口达成做同一件事的约定。

“听说轩辕金簪和东暹王凌云在南蜀成过亲？”

“这里面关得是东暹王的母亲？”

“那这个女人就是轩辕金簪的婆婆？”

“你猜在婆婆性命垂危时，她会选择救还是不救？”

“不救……她就和东暹王反目成仇。”

“救……我们让她必死无疑。”

“此后，他将一统天下，我为后，你为妃。”

“那不行，我是女帝，下嫁于他，我为帝后，你做皇妃。”【做梦，朕要毒杀季飞扬，学那女人独自称帝。】

“不答应？那你就别想离开胜城行宫，别忘记，如今这西南都是我季氏家将，乃是我父亲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父亲？季闲现在病入膏肓，那毒是你这个女儿喂入口吧？”

“住口！”季婉儿恼羞成怒。

“成交。”金香快口道，“在季飞扬事成后，我们再论后宫的地位高下。”【蠢女人，你以为季飞扬会让你活多久？】

两个女人的目的一致，就是要一起去东都，顺便将韵霜夫人一起带上，威胁那个名唤金簪的女人。

金香：作者你把我写得又坏又可爱是怎么回事？

作者：你爹也挺坏挺可怜，子承父业。【我就挺喜欢金香这种，表里不一，有点狠坏，有点可爱以及自我目标的……哈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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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