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谢因先遣回来报信的弟子跟兰棹辞通了气,待谢因等人到时,只见晏清司观德殿十八阶白玉垒,浩瀚澄宇,兰棹辞负手立于阶上,眉宇间蓄着些耐心告罄的冷意。
阶下各司掌司长老“欢聚一堂”,正七嘴八舌要他师弟对浊灵入侵给个说法,他袖子里的一叠符纸正虚悬待发。
师弟为什么不让他把人打发走?他到底想干什么?
谢因的应急预案很简单也很耳熟:模块管理,隔离病号,三天两检——在不清楚现在到底还有多少没有漏网之鱼的情况下,居家隔离,网络办公。
原本担心流光祭浊灵入侵会让兰棹辞颜面扫地,故而没考虑大张旗鼓搞隔离措施,目前看来,这个魅魔男主的体质不仅给他自带滤镜高光美人痣,还带来了无穷无尽的debuff,既然浊灵入侵的屎盆子不论如何都会水灵灵地扣在自己头上,那这个闲事就得换个方法管了。
揣着这样的觉悟,谢因带着把脸抹成了乞丐的谢果,和不论怎么说反正就是装听不懂坚决不离开谢因半步的猫,踏进这对他来说尚还万分陌生的晏清司。
屋内,被浊灵附身而发狂的弟子正在哀嚎,屋外,诸位掌司对谢因口诛笔罚——迎面扑来的鸡飞狗跳跟二环里的菜市场也无甚区别。
除了刚刚在观剑台被谢因一通抢白无地自容的玄镜司长老,篁歧司、密宗司的人也乌央乌央来了不少,原本他们以为,就兰棹辞这个宝贝师弟跟眼珠子似的德行,应当不会把谢因交出来了,可谁知谢因不仅来了,还相当有恃无恐,迟到的理直气壮。
谢因站稳身形,扫视一圈:“人真不少。”
——这架势,仿佛他已经宰了十只浊灵荡平了整个扶摇。
一时间口诛笔伐泼到了他那张惊艳绝伦的脸上,倒没撬动他一根眉毛。
“我说,诸位,”谢因把谢果往自己身后藏了藏,任凭小猫在他肩头慢条斯理地磨爪,一点儿烟火气都没有的声音清泠泠的泼了回去,“扶摇现在确实姓谢了?”
好狂妄的口气?!
阶下一片哗然,连兰棹辞都不禁皱眉——他师弟从前就离经叛道,却没想到能说出这样张狂的话来。
“渡云!”玄镜司这位脾气不怎么样的直肠子鸣松长老果然第一个跳起来,“你不要以为兰棹辞护着你,你就可以为所欲为!连道天司的镇天碑都不放在眼里……扶摇第一金仙还轮不到你来当!”
“哦,”谢因没有给人到处当爹的爱好,只一眼扫过去,笑了半声,“既然诸位没有认我当爹的意思,却都哭到我晏清司门上来,又是什么道理。”
篁歧司掌司是个瘦条条的老头,颇有点墨点子文人的气质,此时拈着他三绺不知猴年马月清洁过的山羊须子,黑着脸开口:“晏清司负责护卫扶摇安危,如今浊灵已经暗害了我扶摇十余弟子,不问你晏清司,难道问我?”
“不该问?”谢因大致从衣服颜色里分辨出他们分属几个门派,晏清司的弟子都穿一身苍青色,而鸣松长老的玄镜司则是湖水蓝,穿着个灰不溜丢的鹅黄道袍的,八成就是篁歧司的人了,很符合他对一般土木人的刻板印象,“篁歧司负责检修整个扶摇的结界,同时还要负责提供侦辨浊灵的灵器法宝,结界受损不怪自己修缮不利,倒是有脸怪晏清司,你们篁歧司每年的工程款打兰棹辞账上了?不该问你?”
“还有,”谢因把目光投向鸣松长老,“玄镜司作为监管部门,这么些年一直把护卫扶摇的工作往晏清一丢了之,这些年可有寸进?对浊灵清洗有何创新见解?都没有,好,那你们一个两个腆着个脸好意思站在这儿?”
“你——”
“至于密宗司,”他连眼神都没再递给旁人一个,对着那溜边吃瓜的粉衣服一干人抬了抬眉,“密宗司多年来守护藏经阁,千万密卷,门下弟子成天把书正过来抄一遍反过来抄一遍,仍未找出根除浊灵的法子,不说‘解法’了,那么多年,搁我那儿科兴都打三针了,你们密宗司连个疫苗都没研发出来……效率这么低,就别在藏经阁里扫灰了,拨点人手出来清点你们的弟子,还有扶摇的人员数目,哦,你们这个弟子借我用两天,回头还你。”
谢果适时地从谢因背后探出一个脑袋,又飞速地收了回去。
密宗司:……
这么丝滑地给我们派活儿吗?!
还有那小丫头,就这么明目张胆的“认贼作父”了?
几位密宗司的前辈瞪着谢果,谢果连忙把头埋进衣领里,假装自己是一只卖相不太好的鸵鸟。
她哪儿知道她那个工作狂老哥在公司里是这种人设?!
眼见几家长老已经完全被谢因怼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谢因趁热打铁,登上玉阶,开始他生前最擅长的——小组工作分配:
“晏清司负责扶摇地安全保障工作,也是本职,责无旁贷,辛苦兰师兄将修为最精深的弟子编成清洗小队,由几位长老负责分头带队,组织净化被浊灵附体的弟子。”
“篁歧司负责检修整个扶摇的结界系统,将从前侦测浊灵的仪器都从仓库里拿出来清灰,能用的在扶摇各星屿人员流动最密集处投放,小型手持的则分派到各个寮舍人工排查。”
“密宗司负责安抚参加了流光祭的其他宾客,整理档案信息,筛选出易被浊灵入侵弟子,观察三天内行动状态,如有异动,晏清来报。”
“……至于其他几司,机动形成工作专班,牵头的来登个记,确保事情结束前随叫随到,一旦有异常发生,响应时限半盏茶之内,可以做到吧。”
鸣松长老哪能被他随手分配,脸色一恼,正欲越众而出,便见谢因身边那只黑猫窜上他的肩,渡云真人周身顿时发出一阵暗影流动的红色法焰。
而兰棹辞的引雷符更是在他这个宝贝师弟身后列成一排,一副谁敢不听便引天雷轰死他的架势,甚至不需靠近,便能感到一阵要将人烤化的炽热气息。
鸣松长老见没有其他人跟上自己的步子,讪讪地把越众而出的一条腿收了回去。
“这不是我危言耸听,”谢因从肚子里搜刮出一段几乎每个牛马都会背的台词,“公司……扶摇不是晏清司的扶摇,更不是我谢某人的扶摇,能不能度过难关,还需仰仗各位群策群力,哪一个环节掉了链子,那都是丢得整个扶摇仙君们的脸,想来各位这么大岁数,也没怎么拿脸扫过地吧。”
兰棹辞踱至谢因身侧,压低声音:“十二掌司也不是吃素的,你这样说,如何保证他们会照做……”
“师弟当然没有这样的能耐,”谢因冲兰棹辞露出一个堪称完美的微笑,正配合上一阵迎面而来的微风,发梢擦上兰棹辞的脖颈,“可不是有师兄吗?”
他这一笑,在兰掌司眼里那就是春风化雨,发梢一挠,挠得道心不稳——那一排引雷符这下是演都不演了,直接团团围住众司仙尊,成巨大的包围之势,顿时扶摇仙岛内天雷滚滚,山雨欲来。
真别说,这个万人迷男主体质虽然给自己惹了不少麻烦,谢因心想,但有时候加以利用,也是真好使。
在天雷符和自己脸面的镇压下,只有两个特别不怕死的还出来嗫嚅两句:“活都派给我们了,你渡云真人倒是清闲?”
“我?”谢因揣着猫打了个哈欠,“我还有正事要做。”
真正打开结界放浊灵入扶摇的凶手,他还没抓到。
……
随便找了个弟子带路,谢因找到了自己在晏清司的“宿舍”。
作为扶摇第一大派,渡云真人的“青崖居”修得相当漂亮,比起他那闭关用的水月洞天,青崖居更符合现代人刻板印象里古代人的审美,有庭有院有格局,云端嵌着一套小桥流水,石帷垒起来的小潭里还别出心裁地养了乌龟,以谢因完全不专业的眼光来看,挺讲究风水。
谢果对自己笔下的世界相当好奇,东张西望,差点从亭子里把自己推下去。
还好小猫反应快,拿尾巴勾了一下小姑娘的腰,轻拿轻放地扔在了石凳上。
谢果惊了:“哥,你这猫好神!”
黑猫晃了晃尾巴:“不用谢。”
谢果更愣了:“声音也好听!你是妖界哪只神兽,是1吗,我记得没写过你……”
没写过你睡我哥呀。
猫没鸟她,窜到一旁正在描描画画什么的的谢因身边去了。
谢果追过去定睛一看,好么,思维导图。她顺着谢因写字的笔尖向上看,第一个问题,浊灵事变的原因。
……他是要编历史书么。
“我来说我来说,”涉及到“专业”领域,谢果觉得自己的形象陡然长高了几尺,“浊灵嘛,确实是围绕这段剧情的重大小boss,不过我设计它只是个情Q……情感道具,浊灵的存在单纯只是为了让渡云灵脉尽断,炉鼎体质暴露,引来几界大佬觊觎,开始上扶摇抢夺渡云!混战中,渡云被妖界之主息衍掳走,萧循一怒之下追到妖界,开启了六界副本哈哈哈。”
这什么狗屁前情提要,还没有376号给的资料逻辑自洽,还哈,哈你个脑袋。
见亲哥脸色越来越黑,谢果悲从中来:“都说了这是篇煌文,煌文要什么逻辑啊!我又不是剧情流的写手,能写出这么大一个世界观已经很不容易了,哥你不要吹毛求疵好不好。”
“‘这么大一个世界观’?”谢因冷笑,“是挺大的,一个仙界被你扯出来这么多不干实事的部门,既不好管理又容易扯皮,写出来干什么?凑人头?送人头?”
谢果:“……为了多写几个攻来和你花前月下你侬我侬。”
谢因:。
畏惧了。
谢果低头苦思冥想,从那XXOO的动作戏里勉强分辨出一点剧情脉络来献宝:“啊!原作里破坏结界,把浊灵放出来的是你师弟玉衡真人,他对你爱而不得生变态,想把扶摇彻底搅成一锅粥!”
谢因记下了玉衡的名字,可此时谢果又说:“可是出事那天我见过玉衡真人,他压根不在扶摇啊!”
“什么意思,”谢因一愣,“你是说现在的剧情连主线都没按你写的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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