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之将躯壳控制权交还裴率，自己飘了出来，施施然落地。

适应期结束后，其实也可以两魂共存于一躯壳。只是她觉得没有拿到控制权时，共存就像灵魂被关在躯壳里坐牢一样憋屈，还是待在外面好。

刚拿回控制权的裴率微微颤了一下，很快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热烈跳动，将血液输送到四肢百骸，终于驱散了之前残留的冷意。

他不知道这其实是谢知之所说的“提神醒脑小助手功能”的影响，缓过来后还在想，幸好系统只是数据，估计不会感觉到冷。不过，他的系统真的只是系统吗？裴率始终有点怀疑，他真的有这么幸运，天降学习系统来帮他？

谢知之先前想到要这么一个可单方面触碰到宿主，且触之冰冷的新技能，也并不只是为了给裴率提神醒脑的。

人都是有惰性的。假如每次遇到什么问题，不用裴率付出任何令他不适的代价，系统都能代劳，让他舒舒服服地坐享其成，谢知之很怀疑他会每次都轻易让出控制权。还是得吃点苦头，好让他知道自己来才是最佳选择。

“我先前替你说的那些，”谢知之拍拍裴率的肩，示意他凝神注意听，“基本上就是你接下来需要实践的英语学习计划。”

裴率下意识耸肩，试图把她的手弄下去，结果谢知之纹丝不动，他又伸手去拽，发现还是只能碰到空气。

“嘶……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感受到了肩膀被制住的威胁之意，他妥协道，“我知道了，以后会配合的。”

“这才对嘛，”谢知之收回手，诈道，“想来宿主从前也吃够了运气好的苦头了吧？”她先前听到的闲言碎语就是这么说他的。

裴率果然面露不虞：“你这是在嘲讽我吗？”

谢知之正色道：“抱歉，系统并无此意。”她只是想套话：“宿主，你受委屈了。”

她认真道歉，裴率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

难得遇到一个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他终于打开话匣，竹筒倒豆子一样给谢知之讲述了一遍往事。

裴率当年因为成绩不好，是交了最高档的择校费才进的山月区二中。

二中当年只确定了一二班是按中考成绩先后排名进的，其余的班级都是成绩有好有坏的混搭。等高一上学期分科后重新分班，会在前五个班按成绩先后排，其余的继续混搭。

他当时凭运气被分到了师资很好的三班，挺多学生家长特意找关系都要把孩子塞进这个班。整个人大受鼓舞。虽然摸底考的时候还是考得很差，但是高一上半学期真的有认真学习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家里也给他安排好了，日后学文科，走艺体高考。

裴率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脸上不自觉地流露出些许痛苦的神色：“高一的半期考试，我发挥得极好。”

当时考试范围就仅限这半个学期的学习内容，而他不知道走了什么大运，真正地做到了基础的题会的都对，压轴的选填题蒙也全对，理科完全不会的大题，直接胡乱蒙个最后答案填上去还对。

简直考神附体。

可是成绩出来后，流言也随之而起。

毕竟进校分班后，中考成绩和摸底考试成绩都是公开透明地贴在教室后面，他从前的成绩实在太差。

进步太大，而裴率的实力却不足以令人信服。三班的好几个老师评讲卷子时，也特意让他来讲讲压轴选填题和大题的思路。他实话实说都是运气好，胡乱蒙对的。

但，这谁能信啊？

裴率现在都还清楚记得当时那种被周围师生质疑的眼光包围的感觉，虽然他自己也觉得离谱，一科能蒙对算运气，科科都蒙对实在是诡异了。

事有反常必有妖，他的老师和同学就是这样想的。

为了自证清白，他跑去和班主任申请调考试时的监控，却被告知他所在考场那段时间的监控坏了。裴率又指出考场是按摸底考试成绩排的，他周围人没可能让他抄出这种成绩来。

“这次考试中，有查出来手机搜题作弊的。”三班班主任说。

裴率觉得他们也是这样怀疑他的。班主任又说半期考试其实出了难度类似的AB卷，他建议裴率如果真的很想证明自己，可以晚自习来办公室做一套B卷看看，他亲自监考。

裴率想着不如赌一把，反正他现在已经跳进黄河洗不清了。而且也可以试试，万一他就是从上次考试开始觉醒考试极其好运的天赋，从此以后逢考必过呢？

讲述至此，裴率停下来缓了缓，又提醒道：“别笑，我知道当时纯属异想天开，痴人说梦了。”

谢知之平和道：“这不好笑。而且你这么想很正常。”十五六岁的年纪，年少轻狂，自以为是气运之子多正常。何况他还不是无中生有地这么觉得，天降好运真的短暂地眷顾过他。

她能想象到事情后续的发展，裴率一定是在做另一套卷子时狠狠翻车了，然后更加百口莫辩，承受周围人更甚的非议。

裴率确实既极度幸运又过分倒霉。但周围师生不善的态度，谢知之也大概能理解，在他们的角度，就是觉得裴率一定采用某种方式作弊了，却又没有证据能及时惩治他，于是只能在态度上表现出谴责。

“你后半学期是不是过得很艰难？”她问。

“就，挺尴尬的。”裴率说，其实还是继续努力过一段时间，但是因为脸皮薄，知道老师和同学们什么态度，他也不愿意热脸往上凑，再不怎么和他们交流了。有不懂的问题也不好意思问，堆积得多了，索性自暴自弃。

其实仔细想来，他后来上课就睡觉、看小说，回家就通宵打游戏，某种程度上，也可以说过得很快乐吧？毕竟没吃学习的苦，只有放纵的快乐。

只是这种快乐的间隙，偶尔也会短暂地清醒一下，对未来的人生感到迷茫和恐慌。

“我当时唯一确定的是，不要在那个班继续待下去了。”裴率说，“二中分科后的分班按高一上学期的半期和期末成绩总和来，分科表却是期末前就发。我生怕期末运气又好了，留在文科的三班，于是直接填了理科。”

“本来按高一期末成绩我也不该在五班。但五班班主任也是三班的数学老师，他觉得我半期能做对压轴题或许真有点灵气，就说让我先在五班再待一学期。不行的话……反正高二又要重新按成绩再分一次。”

“好，”谢知之说，“那我们现在的目标就是保住能留五班的成绩，然后再往上冲一冲！上面最好的理科班是几班？这次重新分班也是按半期和期末两次的来吗？你自己是更想就留五班还是再往上冲一冲？”

裴率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话锋一转质问道：“你真的是系统吗？”

他昨晚睡前善用百度搜索，恶补了一下系统文的套路，总觉得和他的“系统”不太符合。一般被系统选中的人要么是气运之子，要么是觉醒的重要配角。他显然不是前者，但也不像后者。他的“系统”没有一来就给他透露大概的人生走向，也没有颁布打脸逆袭的任务，更没有提供金手指，只要求他考到重本线以上，不然就会死。

他直觉这里面有大坑，为什么考不到重本线他就会死？明明全国本科率都不高……

“其实我……不完全是。”谢知之早就备好了一套套的说辞，“我只是被系统管理局抓来的临时工，所以没有金手指之类的可以给到宿主，只能亲自辅导、督促宿主好好学习。”

“那你之前是什么？也是人类吗？”裴率问。

“是的，我记得我是在去领大学录取通知书的路上出了事。”谢知之半真半假地道，“再醒过来后，上级系统说，派我来做个好人好事，辅助你提升学习成绩到重本线以上，我就能重生。不然……”

“不然会怎样？”他好奇地问。

“我们俩都得死。”谢知之说。

裴率震惊：“？？？你本来就已经出了意外，但为什么我也得死？”

谢知之努力把话编圆：“你高一上学期的半期考试，承了原不属于你的运气。虽然那次是气运自动流向了你，但你如果没有提高实力到与之匹配的程度，就会遭受反噬，暴毙而亡。”

裴率想想上学期半期以后的遭遇，哪怕他最痛苦的时候都没有过轻生的念头，他实在是个很惜命的人。

但只是一次考试考好了而已，至于用命来偿吗？！

他将信将疑地看着谢知之：“你之前是什么人？”

谢知之故意沉默了几秒，像在苦苦思索：“具体的我记不太清了，但我很确定我高一理科成绩很好，是能进我们学校实验班的水平。”然后分科愉快地选了文科。

“你哪个学校的？”裴率问。

“高中是嘉棠市一中。”谢知之实话实说，“大学的话，高考有一门副课考砸了，就只能去省内某不知名211了。”

山月区便是嘉棠市的其中一个区，二中算是山月区最好的公立高中。嘉棠市一中是整个市综合实力最好的公立高中。

裴率：“我有点信你成绩真的好了。”不然这说话方式在他这种学渣面前实在是太凡尔赛了。

谢知之神色诚恳：“反正你就试试也不吃亏啊，我说的都是真的，你配合我既能提高成绩，又不用暴毙。就算我说的是假的，又能损害你什么呢，诓骗你学习？”

“好像也是哈。”裴率将信将疑地答应了，“那你也是真的不能变换样貌了吗？比如变回你自己？”之前以为系统只是数据，看它变成谢知之的样子就略有些微妙了。现在知道所谓“系统”其实也是人，让别人顶着她的脸，感觉就更奇怪了。

“不能再变换了，我也不记得我自己长什么样。”谢知之觉得有些奇怪，“而且当初是提取宿主你想到的形象生成的样貌。你既然不喜这个样貌，为什么要想到她？”

“……不是不喜。”裴率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又有点透过她遥遥在看另外一个人的感觉，“就是……心情有点复杂。这个形象也挺好的。”

“真的不能换就算了。她……看起来确实挺令人充满学习动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