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夜晚的蝉鸣声总是很清晰，尤其是绿化多的地方，即使是夏天，走在旁边也能感受到徐徐的凉意。

应该说点什么的，但谁都没再开口。直到这时裴青才真正意识到，抛开出演同一部戏，他和单因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连朋友都算不上。

只是因为在拍摄期间内不想被后腿，所以才看起来多照顾了他一些吧。

甚至，也许是为了左乔，他才想和他们走近一些。

裴青一旦安静下来，脑子里就会蹦出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其实，就算是为了乔姐也可以，只要能帮到他哥，他怎么样都很开心。

“小裴？”

他忽然听到单因在喊他，声音并不像平时那样清晰，淡淡的，好像风一吹就能散掉，于是裴青轻轻“嗯”了一声，这样就算是幻听也可以糊弄过去。

“怎么不说话？”

应该不是幻听吧。

裴青抬头看他，对上了两个很温柔的眼睛，他下意识开口：“因为我觉得你可能心情不太好……”

他看到单因愣了一下，又笑着跟他说还好。

“应该还好……”单因轻轻地说，眼睛却没看他，望着前面的水泥路，“算了，没什么。”

太吊人胃口了，但又不好直接追问到底。裴青有些手足无措，他抓住了单因的衣袖，见后者没什么反应，他又一点点蹭到手心里。

这时候的单因终于扭过头，举起两个人相握的手，满脸诧异。正巧一旁路灯的光照了进来，裴青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哥挑了挑眉，又把手放下了，于是他的脸一瞬间又涨得通红。

“我小时候，小时候心情不好，我妈妈就会牵着我去散步，”裴青晃了晃手，“就像这样，虽然我不清楚原因，但我希望你能转移一下注意力，不要不开心。”

“嗯，”单因听完笑着说，“这样牵着我心情是好了一点儿，你妈妈的方法很管用。”

听得裴青脸热热的，但他没有避开单因的视线，他认认真真地看着他哥的眼睛说那就好。

“可以陪我走走吗？”他听到他哥问，“先别回酒店。”

“可以是可以，但现在已经过零点了，我们明天的戏……”

他看见单因摇了摇头：“明天是个全景戏，除了需要我们说话的时候，其他时间好好当个背景板就行了。”说完又轻笑了一下，小声地补充说：“千万不能告诉江编和林导，告诉了也别说是我说的。”

遇到岔路，两个人手牵手，很有默契地选择了同一条——当然是酒店以外的方向。

裴青完全不清楚这条路会通向哪儿，总得来说，只要身边是单因，他去哪里都可以。

“唉——”

他哥突然长叹一口气，他扭头，说：“哥，这回好像要换成你想和我谈心了。”

“是啊，”单因笑着说，并不打算隐瞒，他又想了想，“我有一个……算是认识很久的朋友，最近起了些争执，我不想和她闹掰，但我有我喜欢的事情，这一点我不会让步。”

“那有什么好纠结的，”裴青下意识地说，“既然你已经有答案了，那就直接告诉她，你们不是朋友吗？”

单因听完坦然地笑笑：“没错，我就知道你会这样说，上次也是一样，很简单地就说服了我。”

“嗯？”

“上次我说‘命运会推着你走，不管你愿不愿意’，你告诉我这样会很省力。”

“其实，嗯……本来就是这样嘛。”裴青用另一只手挠了挠脑袋。

“那你觉得……我现在，应该让它继续推着我，还是逆着风走？”

裴青拉住他，两个人站在原地。他抬头，温柔地注视着他哥的眼睛。

“你确定要我给你建议吗？哥。”

“当然，”单因想了想，又说，“反正只是建议，执不执行在我。”

不要给孩子太大压力，他想。

“好，”裴青牵着他哥的手在无意识用力，“我觉得你应该选逆风。”

“为什么？”单因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问我这是在什么背景下提出的问题。”

“因为我真的认识你非常久了，”裴青有些悲伤地注视着他，但紧接着就扬了扬嘴角，马上移开视线，“我大概能猜到是什么背景。”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很久，后来不知道谁先有了动作，他们沿着路继续向前散步。

这条路比通往酒店的路要窄上一些，路灯也要暗一点，蝉鸣越走越吵，单因反而觉得自己越来越平静，大概身边有个站在不同角度帮你分析问题的小孩真的很好。

后来他们看到了一家便利店，虽然关着门，但门口的24小时自助贩卖机还开着。单因走过去扫了码，让他随便挑。

“当谈心的谢礼了。”

“好呀，”裴青边说边挑了一瓶饮料，然后才反应过来，“那我还找过你两次呢。”

“那你慢慢想送我什么当作谢礼吧。”

两个人歇了一会儿，准备起身往回走的时候，单因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了起来。他小声跟他说了句“稍等”，随后走到几步开外的地方接听。

小孩乖乖坐到了路边的台阶上等他。离得不远，但他哥说话声音也不大，他没能听到什么有用信息。

单因给人的感觉一直是温温柔柔的，情绪从来不会外显得特别明显，就像现在，裴青有几次都听到手机那边的人在高声质问了，他哥依旧没什么大反应，一手插兜一手拿电话，站得笔直。

除了演戏的时候。

他哥演的那位少年将军最出圈的场景就是他的杀青戏：黑夜雪地，一片白茫茫中，他身中长剑，浑身浴血，跪倒在母亲的怀里。最后一个镜头是将军瞪着满是不甘和悔恨的眼，流了一行泪。

那是裴青第一次看见他哭。

不知道现在他哥是什么表情。

单因接电话的手已经垂下来了，低头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开始往回走。

等站到裴青身边立定，他望着他的眼睛。

“需要抱抱嘛？”单因听见他问。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笑了一下，然后张开双臂。

拥抱是一个非常亲密的行为，反正在裴青看来是这样，更何况是两个男生之间。

松开手时，裴青看着他，欲言又止。

“你是想说，你妈妈还教了你不开心就抱一抱身边的人是吗？”单因笑着问。

这个笑容看起来还挺正常，但裴青知道不是的。

“你就说管不管用吧！”

“管用，”单因轻声说，“特别管用。”

“反正你要开心一点儿，总会有办法的。”

小孩说完后害羞劲儿就上来了，蹦蹦跳跳地说去前面探探路。

说完又自己在心里呸呸呸。

已经准备往回走了，前面的路就是刚来的路，哪用得着探。

下一秒，他感觉自己的屁股突然被人拍了一下，裴青捂着被拍的地方震惊地回过头，他哥的手还没收回去。

“你……后面有土……”

“哦哦哦，我自己拍我自己拍。”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没再说话，可能都觉得尴尬。单因望着小孩脑袋上醒目的黄毛，想起第一次见他的时候。

或许可以跟他说一说，他这么想着，又喊了一声小裴。

“嗯？”

“我和公司的合同快到期了，我不想续，但他们那边一直在各种找借口拖延，”他说，“我很怕影响拍摄。”

原来单因也会担心影响拍摄，裴青以为只有像他这样的新手，不知道流程的，毛手毛脚的，才会有这种担心。

小孩稍稍抬头，从下往上，看到他哥有些无助的眼神，又想到了那位少年将军流下的一行泪，他犹豫着开口：“其实，嗯……你这样和我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太没用了。

裴青感觉到自己的头又被胡乱揉了一把，他听见他哥换个语气轻松的调：“没关系啊，我和你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想和你说这些，但这事儿我自己解决就行。”

“好，”裴青很信任他哥，“这样你的心情会好一些吗？”

“当然。”

“那如果你想说，随时都可以找我的。”裴青盯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

第二天单因一大早就出门了，裴青找到左乔，她说她也不清楚，于是他又顺便问了句：“你觉得会不会是公司的人来找他？”

“公司的人？”左乔满头问号，“公司的人为什么要找他，他怎么了？”

这下裴青也觉得挺奇怪：“你不是他助理吗？虽然现在不是。”

“我是外聘的呀，单哥才是我老板，我不清楚他们公司的情况。你哥没和你说我和他妹是什么关系吗？”

裴青这才明白，想追着她继续问，但林导又在喊他去拍摄了。

他有些心虚。自从裴青第一次见到单因以来，这是第一次拍戏时没有他哥在旁边陪他，他总觉心里空落落的，没底，一直下意识地往平常他哥待的地方看。

心不在焉地，NG了很多次。

“人一走你心就飞了。”林导终于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小孩瞬间回过神，满脸通红，结结巴巴地说没有没有对不起对不起他会再认真些拍的。

“小单和我请了假，说他晚上前肯定是能回来，你放心吧，丢不了。”林导说一半又去和摄像一块儿调试机位。

知道单因的消息后倒也没那么着急了，也或者是被人点破心事太尴尬。后面的拍摄里，裴青按工作人员的指示，让站哪儿站哪儿，让干嘛干嘛。

等一天拍摄结束，林导找裴青训话，小孩背着手低着头，嘴上答应得很快，最后林导也被气笑了说你什么都明白，明白就行了，走吧。

裴青飞快转身，迫不及待地甚至想直接飞回酒店，结果跑着跑着就看见了单因。

“哥！”小孩兴奋朝他站的方向跑去，“你回来啦！怎么样？”

单因神色如常，说还好，不用担心。

小孩相信他哥，也没再多聊这个话题，一脸期待地问单因是不是在等他。

“是啊，”他哥慢悠悠地来了句，“江编跟我说你今天NG了好多次，让我好好管管你。我问他带进来的人他怎么不管。”

一听这话，小孩赶紧移开了视线，哼哼唧唧的，低着头去踢路边的石头。

“想知道你哥怎么回答的吗？”他问。

“怎么回答的？”

“你去问他吧。”单因忍着笑。

“啊？你不能这样，”裴青伸手摇晃着他的胳膊，“你怎么和江沂一样，就会吊我胃口！”

裴青：哥不在的一天，想他[托腮]

单因：(悄悄藏好给他个惊喜)[让我康康](没藏住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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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