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第二天单因去补昨天没有拍的镜头，裴青本来想着跟着过去，但左乔找到他说要拍个采访作为花絮，让他在哪哪哪等她。

忘了。

裴青翻出聊天记录，确认地点后跟着导航找到了一家小店。他向店员说明来意，但店员却一头雾水，说没接到通知。

他站在店门口给左乔打电话。

“谁让你进人家店了，我意思是让你在门口等我。”

“不是采访吗？站门口采啊？”

“在门口等我，然后我们一起去采访的地方，”那边的左乔有些无语，“我记得那附近有个小游乐场，有秋千滑梯什么的，你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所以在那采？”

“……不在那采，先去玩会儿吧孩子，我还有一会儿才到。”

挂了电话，裴青总觉得他乔姐的语气多少带点嫌弃，但也没多想，过去找了个秋千开始晃悠。

矮矮的，不是很适合成人的身量，他晃悠了几下就不正常玩了，拽着绳子往后仰。

“坐好。”

他后背被人托住。

突然听到单因的声音，裴青一个激灵，赶紧拽着绳子起来，坐好。

他哥轻轻敲了一下他的头：“摔了怎么办？”

小孩笑嘻嘻地伸手摸摸被敲的地方说不可能啦，然后脑袋又被人从后面狠狠揉了一把。

“你刚就不用提醒他，摔一跤就老实了。”

“你干什么！”裴青双手抱头，一脸幽怨地盯着江沂，“我待会儿拍采访花絮，你把我头发弄乱了！”

“那不就更显得真实了嘛。”江沂说。

小孩伸手推他。

江沂和单因只是路过，说完就一起往远处走了，看着他们去的方向，也不像是要拍戏的样子，但裴青也没多想，原地又等了一会儿，左乔才带着摄像赶了过来，架好机器，问了几个常规的问题。

“单哥已经采过了吗？”

往回走的时候他突然问。

“对，他昨天回来的时候拍的，”左乔看着他，犹豫了一下，“你最近是不是没上微博？”

“啊，我连手机都没怎么看，”他问，“怎么了嘛？”

左乔摇摇头：“没事儿，之后你也继续别看。”

“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当然要看一下了啊！”裴青迅速从兜里掏出手机，念念叨叨，“你不说我还没心思看……”

左乔伸手搭在他手机上：“你确定吗你做好心里准备。”

看着他乔姐严肃的表情，裴青也收起了玩笑神色，犹豫了一下又把手机塞兜里了。

“我不确定，我不看了。”

左乔被他逗笑了，说：“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啊，我以为你说什么也要看看。”

“没有没有我胆子比较小，”裴青顿了一下，又继续说，“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啊姐姐，到底怎么了？要不先给我透个底，哪方面的？严重吗？”

已经快走到拍摄现场了，两个人先给摄影打了个招呼，随后左乔拉着裴青进到室内，找了个角落的地方坐下。

“其实没多严重，就是怕影响你的心情，”她说，“你也知道，这种小说翻拍成影视剧的情况，演员不管是谁，多少都会有一些争议。”

“哦！”裴青摆了摆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这个啊，我好歹全网也有几万粉，早被人私信各种骂过了。”

“那我多余担心了，你自己看吧。”左乔摆摆手。

于是裴青又掏出手机，熟练地打开微博，直奔热搜——“池塘底”位于文娱榜第二十三位。

“我以为上热搜的词条是我和单哥呢。”他有些郁闷地说。

左乔瞥了他一眼：“一般这种词条都是恋情瓜。”

“那不太可能不太可能。”裴青打了个哈哈，又迅速低下头，撇撇嘴。。

《池塘底》虽然是本悬疑小说，但因为宋问和江予白的感情线，也积累了不少特地来看他们两个的读者。

广场都在唱衰单因和裴青，偶有几个拿着路透图说“其实他们的氛围看起来还是不错的”网友。

“嗯？？哪里来的路透图？”裴青抬头，震惊地问她。

“一些是剧组放出去的，一些是单因的站姐，”左乔翘着腿，胳膊枕在头后，靠着椅背，丝毫没有包袱，“不过一般站姐都给他一个人拍，你俩的双人路透都是宣传组放出去的。”

裴青嘿嘿地笑，低头保存了几张。

“你注意别手滑点赞。”左乔嘱咐了一句。

裴青大部分的粉丝都在短视频平台，不过戏开拍前，江沂特地告诉他开一个微博账号，之后要用来宣发，所以有一批网友已经摸去私信骂他了。

他倒不在意这个，随便看了几条就关了。虽然看着心烦，但真的影响不到他，甚至裴青心里还在为偷偷转移了一部分火力而开心。

希望哥那边的骂声能因此少一点。

晚上回酒店和他哥说起这个的时候，裴青还说想和他互关。

“今天就算了吧，”单因说，“过两天。”

小孩听话地点点头说也对也对，隔了一会儿又问：“你还好吗？”

单因有些惊讶地看过去。

一方面奇怪小孩话题跳太快，他还担心听到拒绝他会不太高兴，另一方面……裴青总是敏锐又直接的，他在他面前伪装不起来。

沉默了几秒，那句“我没事”在嘴边转了好几圈也没能说出口。

“我这边……”单因斟酌着用词，“我公司那边可能还有点问题要处理，但你放心，我不会让它们影响拍摄。”

“我不是担心影响拍摄！”小孩皱着眉，提高音量，“我是担心你！”

说完他发现自己语气好像有点冲，又低头不说话了，默默扣手。

“谢谢。”单因认真地跟他说。

“哥，”裴青抬头看着他的眼睛，小声但又坚定地说，“不管怎么样，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

“……嗯，我知道。”

他们本来各自坐在自己的床上这么聊天，裴青望了他一会儿，突然来了句能不能去他床上。

“啊？”小孩话题跳得真的很快，他哥没反应过来，愣了两秒说行。

裴青开心地过去，贴着他哥坐。

“觉得情绪低落的时候呢，适当的肢体接触有利于恢复心情。”

单因轻轻嗯了一声：“这也是你妈妈说的？”

“是的，”小孩说，“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你很久了。”

“嗯——嗯？？？”

裴青的语气像是在说“哥你知道吗我今天吃了一个很好吃的奶油面包”一样平常。

眼见单因反应这么大，把小孩也吓了一跳，嘴张了半天都没说话。

“我的意思是，”单因有些纠结，“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裴青声音越来越小，“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嗯……那你想说什么？”

裴青不说话了。

本来他上床之后一直贴着他哥坐，但被“嗯——嗯？？？”了之后他就往旁边撤了一步。

现在裴青低头抱着自己膝盖，把自己团成一团，看得单因很是于心不忍。他想，应该解释一下的，但是要解释什么呢？小孩到底是不是在……额，告白？还是他理解错了。

总之就是这么个尴尬的情况。

他犹豫再三，最后还是觉得应该自己先开口。

“我，我对宋问和江予白他们是没有偏见的，不然我也不会来拍，”单因谨慎地开口，“我不知道你是……嗯，什么意思，但是……如果你想聊天谈心，也可以随时来找我……我们是朋友，对吧？”

他说完就后悔了，脑子挺乱的，又有点说不清自己在后悔什么。

“我是同性恋。”

嗯……小孩就是如此直接和坦诚……

裴青说话的时候没看单因。

“但是，我，刚才的意思是，我刚才，是想说……”小孩两手抓了抓头发，“我是你的粉丝。”

“啊。”

啊什么，单因想，他脑子现在真是有点转不过来。

“所以，我的意思是，不管你是因为公司还是因为网友不看好你，你都不要想太多，”裴青说，“你很好很好，我相信你。”

单因安静地听完，很认真地回了“谢谢”。脑子渐渐回了神，他又开始谴责自己。

“我真的喜欢你非常久了，”裴青又说，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哥，我相信和支持你的每一个决定。”

这个时候的裴青和以往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严肃中又带点难过。

“嗯，谢谢你。”

不客气。

不用对我说谢谢的。

“可以……抱一下吗？”裴青小声问。

单因对他张开双臂：“当然。”

裴青从小就追星，他家里人是知道的。

那会儿他年纪很小，脑子里也没有追星这个概念，只知道偶尔和妈妈爸爸一起追剧时，这个哥哥就会出现，于是他就指着屏幕喊：“哥哥哥哥！”

他爸就问他：“怎么了？你喜欢这个哥哥啊？”

“喜欢！”

那是裴青印象里第一次说喜欢单因，当时的他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意思，只是爸爸这么问了，他就这么回答了。

裴青喜欢单因裴青喜欢单因裴青喜欢单因。

“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我喜欢哥哥。”

后来裴青看到他爸抱着他妈说喜欢，两个眼珠子贼兮兮地转了两圈儿，然后恍然大悟，飞奔过去说：“妈妈爸爸！我要娶哥哥！”

他妈捂着脸，他爸捂着肚子，两个人一起大笑。

“我是认真的……你们，你们不要笑了……”

眼看儿子快委屈哭了，妈妈蹲下来拉着他的手，问：“宝贝，你知道‘娶’是什么意思吗？”

“就是我可以抱抱哥哥了。”

“不对不对，”他爸也蹲下来，说，“‘娶’的意思是，他会来咱们家，和咱们一起生活。”

小小裴抹了一把眼泪，眼睛重新亮了起来，笑嘻嘻地挥手：“太好了哥哥可以来我们家了吗！我可以把我最喜欢的小床给他睡！还有新买的小被子……”

但是妈妈说娶哥哥要哥哥同意才行。

“哥哥如果也喜欢你，你们才可以在一起。”

“在一起就可以抱抱了吗？”

“对，在一起就可以抱抱了。”

妈妈说得不对。

没有在一起也可以拥抱。

长大后的裴青抱着哥哥的脖子，头埋在了哥哥的肩上。

他是跪在单因面前的，坐下的话总觉得怪怪的。他们现在这个姿势，离得太近，坐也只能坐单因的腿上。

裴青后来觉得，当年妈妈和爸爸并没有对他喜欢单因这件事过于认真——毕竟也没有哪个父母能认真地说出让自己儿子娶一个男的这种话吧。

也许他们当时并不知道裴青能喜欢单因这么久，裴青自己也没有料到。时间好像嗖得一下就过去了。他小时候就很喜欢很想见面的人，现在就在他的面前。抱着他。

对。

小时候的裴青只是希望能抱一抱他。因为爸爸总是抱着妈妈，所以他也想抱着哥哥。

现在人抱到了，他是不是该放下了。

妈妈说互相喜欢才可以在一起。

现在想想，他父母好像很早就教过他关于感情的定义，甚至连性别错误都没有纠正。

但是妈妈，哥哥不喜欢我，可是互相喜欢才可以在一起，可是哥哥不喜欢我。

眼泪从裴青紧闭的眼睛里涌出，等单因察觉到肩膀的湿润的时候，小孩已经快哭昏过去了。他艰难地把裴青拉起来，小心翼翼地问他怎么哭了。

哪有直接问人家怎么哭了的。

“因为你不喜欢我。”裴青说。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喜欢你？”

“我说的喜欢是那个喜欢！你都说我们是朋友了！你就是不喜欢我！”裴青甩开他的手，“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哭一会儿就好了。”

他说完就回到自己床上，掀开被子往里一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见单因真的没说话没过来没管他，又委屈上了。

他抽泣了一阵，感觉到有人隔着被子拍他。

“小裴，别捂着被子哭，这样空气不流通，你先出来。”

这是重点吗？！

单因说完，小孩的眼泪又出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说的喜欢不是那个喜欢？”他听见哥哥说。

小小裴：我要娶哥哥[爱心眼]

大大单：好[摸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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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哭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