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石榴!”江瑞睁大眼,鼓着腮帮想骂人,可谁叫他低头不看路,怎么也有一半责任,便只重重哼了一声表达不满。
“抱歉,是我分神了。”
撞他的人,是个眉目清秀的白净书生,身形瘦削,脊背挺直,穿着青布长衫,似一株雨后青竹,气质出众。
他边道歉,边弯腰帮忙捡石榴。
江瑞接过嬷嬷和郑衷帮他捡的石榴,觉得面前这人模样斯文,道歉态度尚算诚恳,也就没那么气了。
轻轻抬起下巴,朝他手里的石榴点了点,“算了,我也没好好看路,这两个石榴给你了,就当赔罪。”
书生脸皮泛起薄红,握紧手里的石榴,默默低下了头。
其实,他刚刚看见了江瑞,年少貌美的小哥儿,穿着杏黄色的衣裳,怀里抱着红彤彤的石榴走出来,肌肤莹白,眼里似落了星子。
他被这动人的画面蛊惑得失了神、忘了躲避,才直愣愣撞了上去,幽兰香气直入内府,扰得他心神大乱。
见人要走,他忙不迭道:“江郎君,您可是不记得我了?”
话里带着两分不易察觉到失落。
江瑞停下脚步,认真打量几眼,脑子里冒出个模糊的印象,不过不太确定,“邱……”
邱什么来着?
哪怕只被记起姓氏,都令邱怀光被激动不已,连忙补充道:“邱怀光,咱们在书肆和清风茶楼前见过的。”
“喔,想起来了。”
江瑞意外不已,这人在他印象中灰扑扑的,存在感跟奇石阁那些丑石头差不多,这回见面倒是大变样了,怪不得一开始没认出来。
邱怀光有太多话想说,又怕冒犯对方,落下个轻浮名声,克制道:“听闻容家出事,容兄也没了音讯,我就来他铺子碰碰运气,不知郎君可有他的消息?”
“这个铺子现在是我的了,至于容和在哪儿……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问错人了。”
光听到这个‘容’字都觉得晦气,江瑞语气冷淡几分,紧了紧怀里的石榴,抬脚朝食肆走去。
“郎君稍等!”邱怀光上前两步将人拦住。
郑衷和刘嬷嬷顿时警惕起来。
“抱歉,我只想和郎君再说几句话。”邱怀光作揖致歉,眼神殷切地看着江瑞,“托郎君的福,三日前院试放榜,在下侥幸得中秀才,多年寒窗苦读总算有了结果。”
原来是考上秀才了,难怪自信坦然许多,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江瑞有些莫名其妙。
邱怀光深吸口气,语气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不知江先生人在何处?在下想向他报喜,感谢他的教导之恩。”
除此之外,他还想向恩师提亲,待瑞哥儿这桩假姻缘作废,便迎娶他做正室夫郎。
如今他春风得意,心胸自然开阔,很多事情也想通了,不该拘泥于世俗的条条框框,应遵循心之所向,免得悔不当初。
江瑞眼皮跳了下,心想这人怎么专跟他过不去?哪壶不开提哪壶,他还差一千六百积分才能知道原主父亲位置呢。
“瑞瑞。”
正当他思索该如何敷衍过去,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
岳不惑穿过人群朝他走来,身姿挺拔如松,比周遭行人高出一个头,一身黑色劲装更衬得他宽肩窄腰、双腿笔直修长。
日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他英挺的眉眼,整个人俊美锋利至极,不论男女都回头偷偷看他,而他眼中只有那个怀抱石榴的小哥儿。
“岳不惑,你今天这么早就午休啦?”江瑞看着他步步走近,不自觉弯了眼眸,踮起脚尖和他打招呼。
邱怀光下意识侧身避开,面色微白,方才的欣喜雀跃荡然无存,似被打回原形的小鬼,自惭形秽起来。
“想着你在等我,便提前过来了。”
岳不惑目光落在邱怀光手中石榴一瞬,没事人一样揽住江瑞肩膀,“走吧 ,先进去吃点东西。”
江瑞满心都是岳不惑,早把其他人抛在脑后,小鸡啄米式点头,开开心心跟着走了,“待会儿我们先剥个石榴吃,开开胃。”
“好,都听你的。”
“你来剥,好不好?”石榴皮难剥,汁液还会染色,江瑞想吃但不想动手。
“我剥,喂你吃都行。”
“嘻嘻......”
两人低声絮语,一来一回间姿态亲昵,周身似裹着一层无形的屏障,将外界的目光与喧嚣都隔绝在外,自成一方小天地。
邱怀光看着他们渐渐走远,下颌不自觉绷紧,直到两人即将踏入食肆,他眼中才骤然闪过一抹决然。
“江郎君!”他急切开口,盼着能叫住他们,哪怕只是让那个捧着石榴的小哥儿回头,再看自己一眼也好。
岳不惑的手掌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牢牢抵住江瑞脸颊,阻止他回头,自己却猛地侧过脸,直直看向满心期许的书生,表情阴狠得要吃人。
他垂在身侧的左手微微一动,有什么东西嗖一下射出,直取书生膝盖。
邱怀光大叫一声跪倒在地,表情痛苦狰狞,手里的石榴咕噜噜滚落在地。
岳不惑欣赏够他的难堪,不急不缓回过头,嘴角噙着抹冰冷的笑意,眼底深处是得逞的满意。
不知死活的东西,既然敢觊觎他岳不惑的夫郎,那就该承担他的怒火。
食肆人多,郑衷在后院给他们单独支了张桌子。
江瑞舀起一勺岳不惑刚剥好的石榴,小心喂进他嘴里,好奇问:“甜吗?”
岳不惑咬破石榴籽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酸意像细针似的扎进舌尖,口水自舌根漫出。
可他面上半点没露,只慢慢咀嚼着,抬眼看向满眼期待的江瑞,“甜。”
江瑞本就眼馋碗里红宝石似的石榴,听见这话,立刻舀了满满一大勺塞进嘴里,刚要享受丰盈甜蜜的汁水,酸意便轰然漫开,直冲天灵盖。
他“嘶”地倒抽气,眼泪瞬间涌了上来,愤怒瞪向岳不惑,狠狠踩了他一脚:“你骗人!”
岳不惑低笑出声,捏了捏他被酸得皱成一团的小脸,端过一旁的饮子,“喝点甜的,压一压酸劲儿。”
清甜的饮子滑进口腔,将舌尖的酸意冲散了大半,江瑞舔了舔唇,将余下的三分怒意充作七分:“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骗我!”
“酸的才开胃。”岳不惑轻轻挑眉,笑若清风。
两人热热闹闹吃完午饭,江瑞叫人沏了壶茶,慢悠悠喝茶清口。
“瑞瑞,师父的五十二岁生辰快到了,我想在食肆给他办场寿宴,顺便冲一冲镖局的晦气,你看怎么样?”
松风山庄那场风波虽有惊无险,却也叫众镖师心里头蒙上一层阴影,镖局气氛低迷到连路过的乌鸦都要骂一句晦气。
尤其是师父和总镖头,心事重重,头发白了大半,再这样下去身体非出问题不可。
“好啊,那我可以请月哥儿来参加吗?他最爱凑热闹了!”
月哥儿从春水村嫁进城里,路途隔得远,爹娘又年事已高,不便常来看他,若婆家人因此觉得他好欺负,暗地里刻薄他就不好了。
恰好借这个机会,把一家人都请过来,好叫他们知晓,在宁安城月哥儿不是无人可依。
岳不惑自是由他,两人商量起宴席的事。
江瑞本以为事情很简单,好酒好菜招待就是,没想到寿宴有固定仪轨,因有镖局以外的人参加,座次安排也有所讲究,菜单还不能犯了客人忌讳……
幸好有刘嬷嬷这个帮手在,一切棘手的问题都迎刃而解,江瑞只需要在一旁看着就好。
池塘里的荷叶开始卷边、枯萎,晚风里的蝉鸣也渐渐稀了,浅黄的叶片落在肩上时,才叫人惊觉空气中已渗入了秋日的凉意。
江瑞的积分余额稳步上涨,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原主父亲身在何处。
此事并非只他一人在意,岳不惑亦暗中托人寻访,有一次眼看要寻得,对方却骤然消失,一段时间后,又毫无征兆在另外一个地方现出踪迹。
这么来来回回折腾,国境之内,各个方向都寻了个遍,还是次次扑空,岳不惑心中疑窦渐生,怀疑其中有古怪,不知该如何告诉江瑞。
宴席当日,天气十分凉爽,知乐食肆歇业一天,里外都布置得喜气洋洋,还请了舞师队表演,热闹非凡。
纸包不住火。前不久,容源被判处死刑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暗暗猜测镖局迟早会被牵连,大量镖单被取消,生意一落千丈。
这次宴办的盛大,广邀亲朋好友,也是为了变相证明镖局一切安好,挽回客源。
岳不惑立在门前迎客,他身着锦衣,随便一打扮便像个英气逼人的世家公子,江瑞同样容貌出众,陪在他身侧迎客,无人不夸他们般配。
月哥儿一家应邀而来,一共六人,江瑞亲自引他们入坐,给足体面,又以需要帮忙为借口,欲带月哥儿暂离。
“去吧,跟着郎君长长见识。”一个年长的夫郎微笑道。
“别累着也别给郎君添麻烦。”月哥儿相公温声叮嘱。
话落,他身边的年轻女子眼眶微红,手指无措地揪着衣摆不放。
啧啧啧,江瑞闻到了瓜的味道。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16章 吃醋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