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山谷,层林尽染,清秀的灰白山石,嵌在斑斓林色间,格外分明,风掠过枝头,便有无数残叶飘下。
晨光透过云隙,洒向山谷深处卧着的一湾清潭,映得水色碧透如翡翠,连潭底的碎石和游鱼都看得清清楚楚。
几人三三两两坐在岩石上,已经守株待兔好几天了。
熊川耐不住性子,嚼着肉干问:“今天不会又要白等吧?”
江瑞抬头仰望晴朗干净的天空,语气不太确定,“难得有这么好的天气,应该会来的。”
岳不惑扶住他的后脑,淡然道:“无妨,左右不过多等几天。”
熊川叹了口气,挤走身旁的张子良,直接躺在岩石上,准备补个回笼觉。
他们等的人正是要打劫的对象——包有金。
李才之前说过,此人武功很高,爱与人切磋,若能和他打得不分上下,便引为知己。
江瑞的计划简单粗暴但有效,先打劫包有金,呛火后让岳不惑和他打一场,以岳不惑的武功,得他青眼不是问题。
接着,再编造出被权贵欺压后反杀逃亡的背景,勾起他同病相怜的情绪。
一个武痴,就算有心眼也多不到哪里去,这一套杀猪盘下来,不愁他不主动招揽几人进金银寨。
经李才打探,包有金出家前是渔民,现在每月都会来这捕两三次鱼,而且每次带的人都不多,是他们下手的好机会。
“布谷~布谷~~”
鸟叫声让四人精神抖擞,立刻找地方躲藏起来,这是李才发来的暗号,包有金来了!
江瑞不忘检查伪装,黑皮肤、鸡窝头、没有贴胡子,而是在面颊画了道丑陋逼真的疤痕。
确认无误后,他拍拍胸脯,豪气道:“一会儿看我发挥。”
岳不惑笑笑,“好。”
小道尽头走来三个人,为首的汉子一看便是包有金,他身材高大壮硕,穿着体面,肩上扛着渔网,脖子上戴着一串粗大的佛珠,蹭亮的光头十分显眼。
走到石滩,包有金手腕轻抖,渔网便从手中窜出,在空中铺开成一个完美的圆,‘哗啦’沉下水中,只溅起很少的水花,显然就是老手。
接着他用参禅的姿势打起坐来,嘴唇轻动,似在念经,另外两人则在远处守着。
这什么情况?江瑞咬咬唇,总觉得这不是很好的时机,岳不惑凑近他耳朵,轻声道:“不要急。”
江瑞挠挠发麻的耳朵,轻轻点头。
等包有金捞了一网,中了几条鱼后,江瑞举着棍子,嗷嗷叫唤着冲了出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呔!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从这过,留下买路财!!”
他气势如虹,却迎来一串嘲笑。
包有金放下渔网,嗤笑道:“哪里来的小毛贼,敢在老子面前撒野,活腻味了不成?”
江瑞双手叉腰,明晃晃翻了个白眼,“好你个秃驴,口气还挺大,吃死耗子吃撑了吧?”
包有金两条粗眉被气得乱跳,围拢在他身边的两个手下更是怒不可遏。
“闭上你的臭嘴!论打劫,大当家能当你祖宗!”
“小杂种,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知道我们大当家是什么身份吗?”
江瑞就怕他们不生气,抬着下巴,伸出黑不溜秋的手指指点点,“知道啊,不就是爱吃死耗子的小猫三两只?”
包有金左右转颈,骨节咔咔作响,露出森白牙齿,“小子,既然你找死,到了阎王爷面前就别喊冤!”
火候差不多了,江瑞连忙躲到岳不惑身后,一副狐假虎威的架势,“呵,就凭你?连我们老大的脚趾头都比不上!”
张子良和熊川跟着帮腔,把岳不惑吹得堪比关二爷再世,把包有金贬得一毛不值。
岳不惑面色平静,眸心一动不动地紧盯包有金。
“好!”包有金虎目圆瞪,视线对上岳不惑,犹如针尖对麦芒,“既如此,不如死斗一场,看是我劈烂阁下头颅,还阁下叫我身首分离!”
岳不惑撩了撩眼皮,语气十分淡定,“请便。”
“够胆!拿我棍来!”他一声怒吼,吓得打算劝说的两个手下闭上了嘴。
而且,他们对大当家有信心,就等着看这伙不长眼的小贼遭殃。
包有金的武器是根铁梨木棍,两头包着铁皮,保养的极好。
他手持长棍,似铁塔般立着,臂膀肌肉隆起,蕴藏无穷力量。
岳不惑上前几步,身姿挺拔,长刀斜握,定如青松。
气氛冷凝,江瑞被张子良拉着后退几十米,心提到嗓子眼,疯狂呼叫系统。
[404!你别开小差,待会儿情况不对我要上的,岳不惑有事,我也不要活了,你等着任务失败吧!]
[……明白。]
“嗬!”包有金一声暴喝便挥棍横扫,破风时擦出‘呜呜’锐响,所到之处土崩石碎。
侧身避开蓄力一击,岳不惑持刀迎上,兔起鹞落,衣袂翻飞,刀棍碰撞间‘铛铛’震响,火星迸溅。
起初,两人态势胶着,几十个回合后,江瑞这个外行都看出来点门道,包有金棍法阻塞,被岳不惑逼得连连后退。
包有金的两个手下脸色惊变,想上去帮忙又不敢。
“再有半盏茶功夫就该分胜负了。”
“要不了这么久,敢不敢打赌?”
“不赌。”
“你个怂货!”
江瑞回头,张子良和熊川靠在石壁上,一个抱胸一个挠头,早没了紧张之色。
他绷紧的心弦不由跟着松了松。
“啪!”
忽然的脆响,惊得江瑞肩膀一缩。
回头一看,只见精铁般的棍身被长刀斩断,半截飞出去砸在山石上,崩裂出几片碎石后滚落在地。
包有金握着另外半截断棍愣住,岳不惑的刀已停在他颈侧,刀刃冷芒湛湛,胜负就此分明。
“哈哈哈哈……痛快!”
包有金仰头长笑,浑然不惧抵着他命脉的长刀,看向岳不惑的眼里全是欣赏和赞叹。
“在下输的心服口服,敢问小兄弟师从哪位名师?”
“无可奉告。”
“既如此,便动手吧。”包有金略感遗憾,阖上双眼,预备引颈就戮。
“大当家,万万不可啊,兄弟们都指望着你呢。”
“小子,你动手试试!”
“住口!”包有金不耐烦地睁开眼,“比斗前便已约定,既分高下,也决生死,你们如此窝囊,简直堕了老子威名!”
说罢,他扔掉手里的断棍,再次闭眼,“小兄弟,动手吧,心莫慌,手别抖,利索些就行!”
“慢着!”江瑞撒丫子跑过去,大呼小叫道:“把你的渔网和鱼,以及所有能从你们身上扒下来的东西都交出来!命能值几个钱,自个儿留着吧,这么粗的脖子,别把我老大的磨钝了。”
岳不惑眼里闪过一抹笑意,利落收刀回鞘。
包有金眯起眼,“小黑蛋,你确定要放了我?我这条命在官府可值钱着呢?”
“小……小黑蛋?”江瑞怒了,“叫谁小黑蛋呢!快把衣服脱了,说的好像谁的命在官府不值钱一样?”
“哦?几位也是上过通缉令的人物?”包有金眼神探究。
岳不惑挡住江瑞,“无需多言,交出财物。”
熊川挥了挥未出鞘的刀,“没错,要是我们动手,连条裤衩子也不会留。”
“放肆,我们大当家可是金银寨的一把手,怎能受如此大辱!”
“要多少钱?我们去寨里取来便是。”
江瑞嘴巴微张,后退两步,装作被金银寨名头吓到。
岳不惑也面色凝重,拉着江瑞后退,“原来是金银寨大当家,失敬,我们这就离开。”
他转身就走,熊川和张子良对视一眼,做出不甘心的表情,随即忙不迭跟上。
走出一段路后,江瑞忍不住嘀咕,“包有金不会不挽留我们吧?”
他此时的心情,就像买衣服时拉锯砍价后扭头就走,实际上一直盼望被叫住。
“你手心怎么湿了?”岳不惑答非所问。
“担心你嘛,不止手心,后背也湿了。”
岳不惑心蓦地一软,收紧手掌,“别怕,我不会有事的。”
熊川和张子良对视一眼,放缓脚步,和甜甜蜜蜜的小两口拉开距离。
“兄台留步!”
听到身后的呼唤,江瑞嘿嘿一笑,计谋得逞了!
不出所料,包有金竭力邀请他们加入金银寨,上山过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好日子。
当然,主要是邀请岳不惑,他们三个就是强送的小葱,其中以江瑞这根最为细弱。
几番推拉婉拒、盛情难却后,一行人踏上了进寨的路程。
闲谈之中,岳不惑按照之前编好的说辞,透了底细:他们是明川府一家武馆馆主养大的孤儿,都跟着馆主姓秦,亦师亦父,馆主得罪权贵被害死,几人报仇后亡命天涯。
“这些狗日的贵人,就该做咱们的刀下鬼,棍下魂!”
包有金同仇敌忾,连声夸他们是好样的,也说了自己杀人后被迫还俗的经过,和岳不惑称兄道弟起来。
金银寨藏得很深,几里之外就有暗哨看守,四人都是生面孔,遭到严格盘查,好在包有金这个大当家在,顺利进入寨子。
包有金拍着胸脯,豪情万丈道:“秦虎兄弟,哥哥没骗你吧,咱们金银寨绝非一般山头可比!”
整齐的营房,统一制式的皮甲和武器,训练有素的士兵……
这哪里是土匪山寨,分明是规整有序的军营!
蓄养私兵,罪同谋逆。
岳不惑面露惊叹之色,实际心已经跌到了谷底。
江瑞也被兜头泼了盆冷水,浑身血液凉透,便宜爹着实给他好大一个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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