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峣姜的公子戎烈来说,迎亲这种事原本不需要他的出面,军营里随便找个将军,再派个德高望重的大臣随行,便已是妥当得不能再妥的事。
偏偏世子手底下的那个廖竑非要与他作对,明知穆姻一事早已令他心烦不已,还故意让他来接大周的公主。
峣姜朝野上下谁人不知他与穆家唯一的嫡小姐穆姻有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故而以往同穆家的关系也算亲近。
穆家是峣姜的百年大族,能得一方助力,于他而言自然是好的,偏偏父王不肯赐婚,是以满朝重臣一直以来谁也不敢多这个嘴。
可就在最近,大臣之间却都在传为了平衡朝堂势力,世子迎娶琅朱公主的同时,亦要纳穆家大小姐为侧妃。
此事虽未明说,但估摸着父王大约也是这个意思。
传言一出,局面顿时就变得无比尴尬。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同穆家的关系便算到此为止;如果他为了穆姻,而主动向父王求情,恐怕便失了君心。
两头难顾……
就在此时,世子那方还特意请旨要他来迎这个亲,戎烈骨子里自是极为不愿的,恨不得当即宰了那廖竑。
然,父王旨意,迎亲之事就变成铁板钉钉,不得不应。
如今他在朝如履薄冰,每走一步皆得小心翼翼,接下这件事亦有着前思后想,不得不接的无奈。
一旦应承下来,就算是主动和穆家划清界限了,只希望今日他将穆姻带回,或能缓和一些彼此间的关系。
如此多的事情掺杂在一起,牵一发则动全身,皆由联姻之事引起。为此对于这个大周来的异国公主,他实在没有好感,更多的则是排斥和警惕。
虽说此行身份为迎亲大臣,他却也是大周的公子,加上心中不忿,便是连马都懒得下。轻蔑坐在高头大马之上,悠闲等着轿中之人说话。
直到车门打开,门帘掀起那一刻……
软厢车轿内,鲜衣绯红下女人眉目如雨后山黛,凤眸噙霜盛泉,双唇胭红脂凝,肌肤莹白比雪,镂雕花棱玛瑙玉珥颈圈交映成辉,好似群山白雪中盛开烟霞金盏,垂珠金丝坠挂胸前,勾潋出嫩洁锁骨下朦想风光。
这份独绝清美芳华娇艳的模样,只一眼便吸引着峣姜所有男儿的目光。
自然也包括戎烈在内。
看见女人的一瞬间,他脑中匆匆闪过几个词来“倾国倾城”“祸水”“灭亡”……
尽管后两个词都告诉他这个女人实在危险,可作为一名正常男人,依旧没有办法挪开自己的目光。
一个男人的成功,除了江山还有美人。
始皇丽姬,高祖戚妃,谁不愿意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的同时,身边还站着天下第一美人呢?
又或者这份诱惑太大,大到可以为了得到这样一位美人,而不惜去放手一搏争天下,毕竟只要天下在手,世间的一切便都是自己的。
荒唐的想法突然冒出很多,可以不爱却得拥有,男人就是如此。这一瞬间,作为公子的戎烈失神了……
“有劳将军了。”
目光直直望着他,女人微微一笑,声音似溪水潺潺梵音空谷,破开混杂的灵台,缓缓从耳畔流入心中。
什么是百花斗艳不如一笑,周幽王烽火为褒姒,现在他也算是有些感悟了。忙行上拱手礼,戎烈道:“吾乃峣姜三公子戎烈,应父王旨意,前来迎接公主。”
“原来是公子~”
忙在车内浅浅还礼,因将人认错,是以公主不好意思地红了红脸颊,车帘的缀线丝绦却不知趣地将那风华绝代的半张脸挡住。这含羞半遮的模样,论谁瞧着都止不住要多思多想心猿意马。
“那便多谢峣姜王了~”,对方礼节周到补充道。
话毕,车门阖起,车帘落下。
望着恢复如常平平无奇的马车,戎烈的心顿时就像空了一块。可一想到车里依旧坐着那位风华绝代,容姿无双的女人,她的音容笑貌,言犹在耳,便又止不住地心动。
然只待一想到这样一位美人竟要嫁个他那个呆头呆脑一无是处的哥哥,便又觉得可惜起来。
如此反复一路,起伏跌宕的情绪终成阴霾,如同一颗不甘心的种子牢牢埋在心底。
“姐姐,我瞧着这戎烈也不过如此。”
车厢内,被唤作蟲儿的小丫头漫不经心低声轻语道。
纤细的食指撑起下颚,水池般清澈的眸子此刻早已褪去单纯无害的模样,充满着混沌与坚毅,清窈面无波澜,耐心听着跟前丫头对峣姜公子烈不以为意的评语。
“早就听峣姜的士兵们说这公子烈骁勇善战,文武双全,世子戎祎忌惮他许久。为此就连他与穆家姑娘青梅竹马多年,峣姜王也一直未肯允婚。今日一见,却见这份心智与情谊也不过如风拂柳,说倒就倒……”
小丫头说得轻蔑,清窈却弯了弯嘴角:“情爱之事原本就是这世上最不靠谱的。男人信得,女人信不得。你今日有这样一番感悟,说明长大了。”
得意地扬了扬脑袋,对方随即分析道:“我看他对姐姐已有心动,不若可以利用起来。”
笑容再度消失,冷若冰霜的眸子仿若看淡一切:“心动?不过是男人的征服欲罢了,恰恰说明对戎烈这样的男人,美人计是起不了作用的,再漂亮的女人对他来说也只是附属品。同样的,可见与那穆家丫头一点子浅薄的情谊自然也成不了他的软肋。一个骨子里薄情寡义的男人,称帝这样的大事若非没有直接利益是不会轻易出手的。”
沉了沉眸子,清窈又道:“对于他,我们得另想办法……”
想是东风借势,从岭南到入都,一路顺遂,各处妥帖。
峣姜的驿馆,叫做国藩院,专门接待各国番邦的来访使臣诸侯,也包括来朝联姻的公主。
入了都城,便是待嫁身,按理是要以面纱遮脸见人,下车之时,却见琅朱公主并未束面,大约是忘记了,又或者是刻意想叫世人瞧见她的风华绝代。
戎烈猜忌着,迟迟无法定下摇摆的心思。
迈着盈盈的步伐走到自己跟前,对方脉脉的眼神清澈干净,好像天音寺里千年的古莲,洁净无瑕,美好高洁。
明眸微抬,睫如扇,眼如星,顾盼生辉。
又是一瞬,峣姜三公子疑虑的心思,定了。
微微福身,琅朱公主同他道谢、拜别。语气柔软恬淡,似空中云月缥缈,似春日杨柳拂面,就这么飘入脑海,拂上心头,挠起酥酥痒意。
回过礼节后,又怕失了礼数,戎烈离去前再三吩咐驿使,吃穿用度一切都要妥帖,方寞寞离去。
一桌,一柜,一张床;二炉,两鼎,三扇屏;四张帘,四方凭,有蒲为榻,有窑盛茶;案台正中一堂画,是大陆最有名的画士林泊清的随笔,梦中寻莲。
古文有云,书画有目,几榻有度,器具有式,位置有定,贵其精而便、简而裁、巧而自然也。用来形容这间屋子的简单古朴,素娟淡雅,恰好不多一分。
不过对于一国之驿地,未免朴素的有些过头,何况是向来擅于从低调中彰显自己独有气韵的峣姜,是故他们的奢华往往隐藏在细节之中。
峣姜被誉为山林之国,旁的地界王室方能用上的楠木,在这驿馆内竟是一寸不落地瞧见了。
或是就是为了显摆自家的国之气度,这才将门面修缮得如此简而奢,奢而不华。
又或者偏就是损那些不识泰山的,好等吵嚷过后,以此来奚落他们的脸面。
总而言之,这样的“浓淡相宜”,倒也别致。
摆放物件,收拾行李,手下一众暂时无人管得上她,便独自打开窗,衾着寒气,倚在凭几上,闭目浅憩。
湿冷之气将她裹挟,冰霜的寒意令原本就白皙的肌肤,冻得越发透白了几分,玉白晶莹,吹弹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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