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滇湾开渠一事涉及众多劳工与兵力,光有一个规划布局的赵景之是远远不够的,后续还得是军方镇守才行。
是以经过齐徐两党你来我往不断争执,小王君最终还是决定宫中御卫改为新上任的校尉方禄海接手,徐林则受命前往西滇湾驻军。
为了赶上赵景之的进度,徐大将军一接到圣旨,第二日就走了。
不日,清窈就带着宫中夫人与公主来到了开福寺。
一声钟响,悠远空长;两排雁鸟,振翅而上。
开福寺位于樊城与都城的交接之地柘桑山上,算不上什么高山峻岭,比起峣姜其他叠嶂高峰,此处最多算个清静景绣的丘陵地貌。
此地有名一则是开福寺后的圣佛洞。
一座天然形成的石岩洞穴,因里面千奇百怪的山石状似造型各异的菩萨故而得名,偶尔落日余晖之际可见佛光普照的绮丽景色,故而颇有含灵传闻。
另外就是齐相妹妹齐家小姐齐姄六礼束脩赤诚拜师的兰因师太了。
据说这师太一眼可窥三生,两眼可破红尘,无论开解心结亦或是了脱困扰都无有不灵的。十里八乡的善行善事更是做了不少,是以积攒了厚厚的名望。
庙宇落座于柘桑环绕的翠绿峦绣之中,因齐姄师徒二人的缘故,香客中不乏富商权贵,是故修缮得雄伟广袤。
共计三十三间香堂,几乎覆盖整柘桑山山巅,放眼整个大陆都算得上是拔尖的尼姑庵了。
近来整个都城都晓得王后大病初愈,特意前往开福寺礼佛求恩之事。许多闲散香客都想趁此机会一观传闻中王后国色天香的倾城容颜,峣姜王听闻后无有放心。
是故鸾驾驾临柘桑山时,声势浩荡,随行众多,且其他香客皆被阻拦山麓之外。
一连三日,全寺上下一众僧尼除了修行,便只接待宫中来客。
作为住持的兰因自然避无可避,首当其冲陪同在旁。
立于观景台俯瞰山中景色,草木茂植,溪水淙淙,丝毫不见寒冬迹象,堪称钟灵毓秀。
虽瞧上去春意盎然,可这山顶的温度到底是不可小觑的,青山扛冻,人则非矣。
山中雾气打湿氅裘,形成一颗颗晶莹的露珠挂在外露的雪白色毛发上,清窈捏了捏冰凉的掌心,回头望去,跟在她身后的馨姌与穆姻更是不行。
不怎么耐寒的二人,皆冻得有些脸色发紫。
今日天不好,未有日头,且寒风簌簌,怨不得大家都冷了,侧了侧身,她望向身旁的兰因。
未曾抬眸,对方便已然会意:“香堂中已备下茶水,还请娘娘移步品鉴。”
满意地点了点头,清窈道:“都说师太佛法高深,待人视物慈悲亲善,今日得见果真善眉祥态平和近人。”
“娘娘谬赞,贫尼愧不敢当。”
为表恭敬,这位兰因师太礼数十足,总是低着头,瞧不清眉目,清窈亦没有弯腰瞧人的习惯,只注意到对方宽厚的耳垂和温和沉稳的嗓音。
“唯有一事,心中盘桓,万望娘娘开恩允准。”
“师太但说无妨。”
“我佛慈悲,广施仁善,今日得见娘娘亦是敦厚端方雍容大度之人,贫尼才敢直言。开福寺从建寺以来从未有过封寺之行,娘娘大病初愈恐有俗人叨扰,王君体恤无可厚非,然善缘结善果,还望娘娘准许开放山东十三座香堂以供诚心礼拜之人求取心安。”
众人往香堂的方向走着,忽而清窈的脚步一顿,跟在后头大批随行也只得急停脚步,因师太忽如其来一番略显犯上的话,平添生出许多惶恐来。
而后却听王后娘娘不愠不怒,和善道:“本宫是诚心来拜佛的,又非养清闲,自然没有自己拜了便不许别人拜的道理。凛冬降至,不好寒了百姓们的心,更不好寒了诸天神佛的心。”
放开口子也好,不放开口子也好,于有些人而言没所谓,该来的总会来的。
说罢,又吩咐侍女道:“苕华,去跟山下的翟统领说一声,让他东边放开一条口子来,人马往山上移,凡能交出照身帖的,皆可入山两个时辰。”
兰因师太弯腰拜了拜:“娘娘圣见。”
香炉烟缕袅袅,闻起来厚重古朴,众人皆于寺中最大的香堂中落座。堂中央一只鬲鼎,温着热水。
上位清窈与穆姻,侧位一边是解束公主,一边是兰因师太,周围站着一圈宫人尼姑,闲聊四方。
正说着天音寺的老和尚了缘大师善作丹青,爱好山水鸟鸣,笔下画作皆意境深远云云。忽而有丫头来报,说门外站着兰因师太的徒弟,姓齐,要求见王后娘娘。
原本端坐着的师太眉目间露出几分不安来,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王后道:“让她进来。”
是以不肖一会儿,遮挡冷风的门帘发出响动,众人抬眸去看,方见由外而内径直走入一个意气风发神采奕奕,衣着朴素神色光鲜的姑娘来。
一身月牙白的棉衣外未披宽袍,皮革束腰,铁铜臂鞲。长发高高束起系成马尾模样,颅顶簪着一根简单的发钗,看上去精神抖擞,不惧风寒。
一进来便冲着兰因的方向亲切唤了一声师父,一向面容慈蔼的老媪顷刻间就变了脸色,无措间慌忙提醒:“放肆,还不快些见过娘娘。”
气宇轩昂的姑娘这才转了转身子,换了个方向,冲清窈浅浅作了个揖:“见过王后娘娘。”
“免礼”
看似毫不在意对方的不拘小节,清窈抬抬手,温婉大方:“没想到齐小姐也在。”
实则她自然知道齐姄在,却不想对方会泰然自若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反之,齐姄也正是知道对方的所来目的,想着与其躲躲藏藏,不如主动一些,也免得叨扰师父替自己周旋。
“早晚都是要见人的。”,对方从容回答。
哪怕再远离朝堂,自己哥哥同谁不对头总还是有些数的,明知清窈此次开福寺一行是冲她来的,能主动跳出来,可见心性与智谋也是不差的。
“那便一同坐下说说话吧~”,扫了一眼兰因身旁空悬的位置,清窈示意她坐过去。
“好”,对方回应也是果决。
在场除了兰因以外,皆与这位齐家小姐交情不多,但从情感上看却是复杂多样的。例如她看清窈,立场不同,因着自家兄长的缘故,总归生有些许意味不明的排斥;
再例如馨姌看她,当初程氏设初春曲水宴,被廖竑当众羞辱时,唯有齐姄愿意出来仗义执言,是故馨姌对她倒也算不讨厌,至于对方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然则除了她二位,不知怎的,清窈竟觉得这姑娘与穆姻似是有些交情在的。
因她发现无论什么场面下,齐姄总会有意无意觑对方一眼,而被她看过之后的穆家小姐,神色则明显变得有些难看。
“怎么,齐小姐和穆夫人莫不是旧识?”,清窈直言问起。
急切想开口的穆姻因慌张终是没能第一时间说出什么来,反倒叫齐姄抢了话头。
“都是世家小姐”,齐姄道。
说着看了看面色有些尴尬的穆姻,又意味深长添了一句:“自然是见过的。”
仅仅是见过,就能让穆姻流露出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其中纠葛,怕并不似说得这么简单吧?
左右在这山中还要待两日,倒也不急于一时。
晚膳后,众人皆散了去,方得一片安宁,紧绷的身子顷刻间就绵软下来,清窈趴在一副凭几上懒得动弹。
炭盆内打出的温热气流扑到身上,暖和到令人安逸。
只是今日屋内混杂的人多了,门窗时常闭合,气息也不流通,味道不纯粹,是她不喜欢的。
“苕华,把窗户都开了,点上竹野清风。”
“诺~”
窗由内而外推开,一轮皎月挂在远处一棵松枝上,盈盈月光垂落于树上,与地面升起的薄薄雾霭争抢着地盘,不多时,二者缠斗一块,难分伯仲,便适时营造出流水般的光辉来。
树影枝丫间坐着一个正对月沉思闷海愁山的暗黑色身影,即便隐匿避藏到要与松枝融为一体,清窈还是可以一眼认出他来。
他赏月,她观景。
尽管都互相知道对方的存在,却一个永远不会回眸,一个永远不会起身。
不知过了多久,月影偏斜三分。
“苕华,去,就说本宫欲请他喝茶,让他下来一趟。”,看着眼前水墨般的景色,清窈眼睛眨也不眨地说道。
应主子的吩咐,苕华随即就出去了,不一会儿,身后响起屋门闭合的声音,随之一起的还有大开着透气的八扇朱窗,“啪”的一声被同时关上,霎时又静谧下来。
屋内仅余应召的二人,男人的声音十分清冷,心情也似格外不好:“什么事?”
回眸去看,清窈娇娇注目着对方,戏谑道:“累一天了,替我按按肩吧。”
对方并不买她的账,见来人转瞬要走,清窈这才挺身直坐,出声轻唤,并于桌案前斟了一盏水。
“这琉璃盏是我从宫中带出来的,还是第一次用,你试试看。”
默默上前,心不在焉的闻不生接过琉璃盏,问都不问,瞬时一饮而尽,直到一股辛辣感冲上鼻尖,而后发觉整个胸腔都是火辣辣的,不由得猛烈地咳嗽起来,这才回过一些神,恶狠狠反瞪着清窈:“怎么是酒?”
刺客从不饮酒,这是职业素养。
“我只是觉得你现在需要的是酒而不是苦涩无味的茶。再说了,哪有用琉璃盏装茶的?”
说着,清窈又给对方添上了一杯,喝与不喝,皆看自身:“这是柘桑酒,我命人山下买的。”
或许平日不会,但今日……闻不生看着杯中浆色的酒水,水面清澈映照出暮气沉沉的人影。牛鬼蛇神?
盯了半晌,终是再度喝了个干净。
有些人入了庙,见了“神”,反而心中不净起来。
继续给对方添上,清窈问:“是因为想见却没见到,还是因为不想见却见到了呢?”
酒杯空了,没有回应,酒壶被对方夺过,兀自一杯接一杯地添着。
相形见绌?其实从他的反应清窈就能猜出个大概,赤雮剑的正义之心,飒飒斩风潇,相比之下早已没了明月心的承影自然形秽。
单手托腮瞧着一个劲喝闷酒的他,清窈饶有兴趣道:“焉知歹竹没有出好笋的时候,廖家这位云游江湖的潇洒公子还真是不同凡响,只是见上一面都能叫你溃不成军,我还真是愈发对他感兴趣了。”
剑影翻动,眨眼间落到她的肩上,是时隔许久,闻不生第一次冒出如此强大的杀意来。
“那我只能奉劝你最好不要!”
竹马之交,情深厚谊。这就是闻不生和戎烈的不同,永远没有嫉羡之心。
这次本就是听说廖冀回来的消息,她才选了最近这几日上山,若能将其收归己用自然是好,可要是实在踩痛某人的犄角,便也只得作罢,未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嘴上嘟囔了一句“真小气”,清窈也不恼,反手就抢走对方的酒壶捧在怀里自己喝。
意味明显,你的人不让我见,我的酒合该我自己喝!
“铛”的一声,承影落到地上,随意摆放着,一副无处可归的式样。
高大的身躯背光转移到她面前,投下一段烛影,一整个将纤瘦的她包裹覆盖。
身姿前倾,腰肢顷刻被对方握在掌心,另一只手就上她的胸前夺酒壶。
枉费跟随了嗜酒如餐的仇有酒十几年,原来闻不生的酒量那样不好,看似动作行云流水,实则毫无章法,稍显幼稚。
不是对手的清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把酒壶抢走,而后捏在手里全神贯注地盯着。
这架势……就在她以为这厮定要一口气将酒喝光时,对方忽而将酒递到自己面前。
千万别和三类人讲道理:白痴、疯子……和酒鬼。
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壶口猛然倾斜,一瞬间瓶身里的酒水悉数落下,柘桑果醇香味道和酒水的冰凉霎那间充斥了清窈一身。
脸上、颈下、胸前,以及肆意流淌,延续向下蔓延,打湿衣襟短襦……她可是刚洗的澡!
恼恨骤起:“闻不生......!”
不待她发作,唇已被含住封口,叫嚣及呜咽被尽数吞没,对方尽兴且投入地品尝着酒的辛辣与甘甜,一点点将流动的甘霖舔舐。
不要和酒鬼讲理智,清窈抽出手来给了他一巴掌,可随即又被按到身下,挣扎间连衣裙都被扒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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