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聊过这事几人很快就到了殿前,还没等景行和宋寻叙旧就被遣返回起居室。
看着宋寻一板一眼的说出,“好了,今天都辛苦了你们都早些休息不要贪晚”云云,景行只好告了别,不情不愿的和师弟一起回去。
宋寻弟子收的极少,只有景行、余桐加上余槐三人,虽然修建给弟子的起居室面积不大但要是只给三个人住确实是相当宽敞了。
自从余桐两人适应了此处的生活后就都各自分开居住了,即使是亲兄弟也是各自住在两个相邻的房间,这么一来景行原本抱着的等师弟们不害怕就回去和师尊一起睡的主意就落了空。
只能和宋寻那儿搬出来单独住在这座小殿的另一边一间空房间。
弟子居住的这座小殿就在前面那座之后不远,只在其间隔了一个小小池塘,池塘太小只有几尾锦鲤和师尊栽下的素色荷花,虽然不远但终究离师尊住的留心室有点距离。
景行送过师弟后站在殿内廊下看着未开半露的荷花,心中自觉好笑,当年他还因为离开师尊自己睡偷偷躲着师弟们哭过鼻子,不过现在望向留心室的方向,心里还是有些怀念,那种莫名心里空荡的感觉又来了,他摇了摇头慢走荡回了自己房间。
在弟子们进入梦乡的时候,留心室内的烛火还未熄。
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被一伸手随意喂给红烛,不过片刻就成了案上的灰烬,宋寻不在意的轻轻把它拂到地上,那张纸上最后的字才不过刚刚被写下,上面的墨汁都未干透。
——一百八十七日归
是景行自离开连云去雾后过去的天数,不过纸上不仅有这句,前面的是从一开始到一百八十六整整一篇字。
宋寻把最后一点灰烬都擦拭赶紧,似乎怕有痕迹似的用寝衣雪白的袖子又擦了擦,等确认没有留下后无声的长出一口气。
而后室内烛火瞬灭,一室寂然,夏夜的小虫不知疲倦的轻声叫着,因为在山野中总是难以避免,也正好算是填满了过与安静的房间。
宋寻躺在床上合着眼却久久不能入睡,无论换成任何一个人去看都会觉得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心绪平稳准备安寝的人,但除了宋寻自己之外的任何人都不会知道,自己心里正如暴雨中的惨荷花被无数快速有力坠下雨滴狠狠击打一般不稳,平稳的心池如雨水搅乱的水面不息。
“快睡……不要乱想”
“师者当为父”
窗外似乎真的下雨了,雨势渐打,不少雨珠噼啪拍在明纸上,虫鸣却不休。
似乎是故意让不少人失眠,也是为不少人的失眠找了借口。
……
第二日一早一直以来的习惯使景行早早醒来,刚走出门就碰到来找他的余桐和余槐。
两位少年欣长的身影立于廊下,其中一个斜斜依靠着柱子,另一个端端正正站在门前稍一步的地方,听闻有脚步声立刻欣喜的唤了句师哥。
白衣少年笑脸温和,冲着他的方向欣喜的等着。
“不过半年多不见,阿槐看起来似乎进益不少啊”,景行欣慰的拍了怕少年的肩膀,昨日余桐提到师尊带着他下山时景行就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余槐也只是连云去雾他熟悉的地方能做到来去自如,不过自己刚才刻意放缓了脚步没想到还是被余槐立刻听了出来。
“师哥”,眼前的少年和他身后的余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上的相貌和身形体态简直难以分辨,二人唯一的不同就是余槐束在双眼上的白色绢布了。
这块蒙眼的白绢是景行自宋寻把他们兄弟二人第一次带上山时就有的,即使当时他还是个小孩却也明白不能当着二人的面前提起这种事。
而余桐二人就连余槐自己也从没有提起过,即使是在生活中处处不便,余槐也没有抱怨过什么,只是在一次次碰倒东西或摔倒自己时安安静静的拾起掉落一地的杂物,或者趁着没有人的时候撩起衣摆揉揉磕痛的地方。
没想到不过半年时间,这个少年已经能进益到这种程度,真是难得。
“师哥我们半年不见了,你过的好吗?”少年开口问道,声音柔和。
“很好,我过得很好,看你过得好就更好了,昨天我们回来的太晚了,怕打扰你休息就没去看你”,果然和过去一样,景行下山半年也一直都记挂着师弟们,那个天天和他拌嘴打诨的余桐就算了,这个一直体贴细致的小师弟确实是经常让人牵挂,几次景行走过地势险峻的山峡时还会想到他,很怕会在自己不在时偷偷跑去什么不熟悉的地方摔到。
余桐懒懒的从柱子上撑起身子,笑着上前轻推两人,“走走走,咱们边走边说,昨天晚上打了那么半天还没吃饭,半夜饿的我都睡不着,翻来覆去听雨听了半宿。”
被他这么一说景行也反应过来,似乎自己回来都没吃过东西,昨天晚上忙着想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就迷迷糊糊的忘了,现在被一提醒才发觉自己确实饿得厉害。
得到了好的回复余槐脸上一直挂着浅浅的笑,没再说什么就这么安静的被余桐拉着朝前殿走去。
所谓避世自然是不会和山下的宗门弟子一样有专门负责照顾饮食起居的仆人伺候,因此他们一直是自食其力,院落不大却也不用他们动手,山中灵气充沛生长了不少奇珍花草,不少草木精灵都栖居其间。
作为一座灵山虽然有门派镇守在山下,但事件也不乏觊觎山间有灵草木的窃贼,那种小妖能力不够顶天就能吓吓凡人,遇到一点修行之人就只能束手无策叽叽叫着等着被连根拔走。
于是很久之前年纪尚小的景行就背着宋寻和他们达成了一个双方互惠的协议,景行几人负责保护他们这群山野精灵免受偷窃,不过作为回报整个殿里的卫生工作要由小精灵们负责。
不过至于为什么不要精灵们把做饭的任务也承包了,因为那些小精灵虽然是草木灵气所化本性纯善却也因为常年处于山林多少有些野性难训,虽然不会在打扫卫生擦地浣衣时使坏,却会在饭里加作料。
今天多加一勺盐,明天少放半勺醋,更离谱的是还能拿着杯子特意跑到沐浴的涟潭去偷接师尊的洗澡水回来煮饭。
不过这个洗澡水饭并没真的做成,偷水的小精灵被宋寻当场抓包哭唧唧的说出了“背后主使”,当年师尊那个面上毫无表情脸却难以控制的绯红,衣衫不整的用手拎着小精灵的样子他们还记忆犹新……
于是做饭的事就落到几人身上轮流做,师尊也包含在内。
其实一开始分工时几人是想不让宋寻动手的,不过被宋寻以他们三个小时候都是自己拉扯大为由拒绝了。
三人当时也不过十三四岁,自然而然的忽略了自己过去日子里每天不需要插手就能按时准备好的饭食,于是后来的日子都是三人赶在宋寻之前就准备好。
此时天色还早,厨房在起居室稍远一点,等几人边走边聊到了厨房门前,一推开门只见宋寻正用手揉搓着一块面团。
几人就这么怔楞在门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几人过来时天色不过才亮不久,而看案上切好的配料和一边称装好的菜怎么都要忙活一阵,而且几人平时虽然说是做饭,却也很很少自己动手不过是用法术控住一下或者干脆去山下买,山下就是镇子轻功往返不过片刻即回,怎么师尊会真的洗手做羹汤。
而且看师尊的手法并不生疏,甚至可以说有些熟练。
宋寻手上揉面的动作都没停,雪白的面团在他掌中被拍打几下,而后利落的将面皮擀开,用刀切成条两手一扯,头都没回就直接往后一扔,面条稳稳落尽烧开的锅里连个水花都没溅。
完成这些他才开口,“把这几盘端过去吧,面很快就好了。”
面条口感熟悉,三人眼神交流一下就都明白过来,自己从小吃到大的味道是不会记错的,几人吃的珍惜,就连胃口一向不大的余槐都把碗里的面都吃了。
早饭过后山下就来人通报,来的是悯生门弟子说是宗主请澍玉君前往有要事相商。
等宋寻到了宗主在的悟君殿门前,里面几人的争吵声就直接入耳,白天的殿中门并不关闭,但宋寻却停在一侧,目光毫无向殿里窥探的意思,微微低垂着似乎若有所思,殿外栽植的广玉兰正开着,烟粉色的红云一样簇拥挤着,在不甚高的枝头毫无顾忌的绽放,风过就吹下几片,甚至一朵算得上完整的花苞直接坠到他脚边。
红粉扰人,却衬人出尘,宋寻弯身将它拾起,花瓣上还沾着晨露娇嫩不已,他小心从怀中掏出一方素色方巾,将花苞拢住,而后放回怀中。
等通报的弟子回来请他进去,宋寻才步入殿内,殿里片刻前的争吵还没停止。
真正的一群白胡子老头正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其中一人甚至都撸起不甚方便的阔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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