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并没追问。
“其实我刚才对你说的,也同样可以适用我,如果看到别人晕倒在路边,在没有切实证据证明自己的行为是单纯处于好心的情况下,其实报警都算是行善。”
“不过我不仅把你救了,而且带你回家,但如果对一个晕倒的人不能及时确定病症擅自做主把人带回来,如果你出了问题其实我会连带有很大责任,所以我不是单纯的善心加上好奇,而是因为我很清楚你的情况,所以才敢把你带回来。”
男人稍稍抬起头,这个角度看到的他脸部走向很是柔和,跟他说的话中可以果断决定的形象并不相符,“如果你愿意可以把这些事情告诉我,力所能及的我都会帮忙。”
“你是为了什么?”
宋寻看着他,认真的说,“你是为了什么才要帮我?”
这句他过去不敢问出的话现在终于说了出来,不过对象却不对,说出口的时候却还是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男人刚才的解释他并不会觉得是一直被知晓情况人帮助的感觉,而是无力和置疑,无端的善意是最危险的,能和他比较的大概就是愿意相信不过见过一次的人对你展露出的无端善意。
男人似乎对他的反应并不惊讶,甚至脸上表情看起来还是松弛的,似乎在他看来宋寻问出这句话是预料之中的。
男人的回答也是很合理。
“你可以理解为为了给自己增加一下老来谈资,毕竟这种能解决一些疑难问题听起来可是很厉害的,不少人一辈子都碰不见这种长本事的机会。”
确实会有不少颇负盛名的术士对这种别人觉得棘手的事情反而感兴趣,人难免都有比较心理,当你能处理一个别人避之不及的问题是自然而然的会有人觉得你要高出瑟缩逃避的人一头。
“其实如果没人干预你这种情况确实是很危险,我不是吓人是真的随时随地都可能有危险。”
宋寻当然知道他不是在吓自己,现在的情况已经不仅仅是精神恐惧而如果放任肯定会更糟糕,但他的情况真的能有好转吗?
但他还是点了头,他被救了,又身无所长就当满足对方的一个愿望吧。
毕竟其实他这种人又有什么好被人图谋的?
……
宋还醒来时看见的就是眼前已经黑透的房间。
因为与刚才所见幻境中过与相似,一时间他恍惚觉得还是在假的,直到注意到身侧坐着的人才反应过来。
不是幻境而是真的现实。
宋还可以通过男人透过身侧传来的熟悉稍低的体温和下意识的感觉确认现在身边的人就是景行。
在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景行微微垂着头,外面微弱的光透进来,弱弱的照亮男人的轮廓,男人本就冷肃的眉眼此时看起来像是从冰雪中抽出的一把冷刃直直的插进人的心里,毫不拖泥带水的凌厉让人自然升起除了欣赏外的畏惧。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景行就注意到他,侧着身转过头看着他,这个眼神是宋还很少见到的带着锐利的审视。
他在怀疑。
“你和止戈到底发生什么了?”
……
其实他很少过问宋还的事情。
两人虽然是名义上的父子,景行一直以来只是名义上会把自己当父亲,但两人相处一直都是十分平等,甚至一千年前他就开始按照比现在育儿还要开明的方式和宋还相处。
不过这不代表他不把自己当做父亲的角色,甚至其实他对宋还的关注和倾注的心血是较之一般生理学上的父亲要更多的。
现在他的态度就是很明显的以长辈的身份去处理,即使在宋还面前他总是嘻嘻哈哈,开玩笑,但宋还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对于无关紧要的小事上可能随他自己处理 ,但是如果是景行觉得重要的事情肯定会干预,无论是处理柔和还是强硬,总之不会任他随意。
可这些事情,宋还甚至不敢想自己把过去和止戈之间发生的事情告诉景行会发生什么。
依照景行的性格……他不敢想。
是他自我麻痹的欺骗自己,在景行面前甚至一直以来维持着和止戈的关系,但景行说的话很明显就是已经知道了什么。而且现在他的问题根本不是问他“是不是有问题?”而是直接的“你们之间有什么问题?”
——是刚才的幻境,他一定是身处在幻境中时,反应激烈导致现实中的自己说漏了什么!
“回答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景行自上看着他,摆明没有给他逃避回答的可能。
……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的可怕,直到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又持续了几分钟,宋还冷淡声音才终于出现,只是即使和以往是相同的声音,却让人感觉太不一样。
“我一直都知道”,就这么短短一句,就已经把说有的意思概括了——我知道他心里装的不是真的现在的“我”,并不是受到蒙骗,甚至都没有戳破过对方的心思,就这么装傻,得过且过。
“你知道?你知道还能这么和他在一起?宋还,是不是我给你的自由太过,让你不知道什么叫自重?”
景行说的很冷,也丝毫没给他留情面,他几乎是从来没有对宋还说过这种话,但更多的还是心疼大过责备。小时候的宋还真的很像宋寻一开始他选择照顾他或许是在私心。
因为他和宋寻的几分相似让他产生了爱怜,但两人相处的日子往后,在照顾陪伴一个孩子长大的琐碎过程中,他早就对这个孩子发自内心的关切,现在知道自己真心在乎好好从小养着到大的孩子被这么对待。
心里的五味杂陈真是难以形容。
面前耳朵少年只是低着头,他很清楚即使自己说什么都不会缓解,他不仅欺骗了自己,也伤害了唯一真的在乎自己的景行。
“你想怎么办?就这么将就下去?还是就这么算了?”
宋还并没回答,而是用力抬起头,景行看见一滴晶莹的眼泪从他眼角划过让人晃眼。
景行清楚的记得,刚才宋寻在沙发上难以苏醒时发出痛苦的哽咽,眼泪毫无形象纵横交错的爬了满脸,即使这样他都不停的一直小声呜咽着,求着幻境中的人,卑微的问他“能不能爱自己?”
他从来都是自傲的,清冷的,就好像本应该如此,他有这种资本去挑拣,去择选,如果他愿意,始终可以享受着爱慕者的追求和爱,他甚至不需要俯身就会有人把真心捧到他面前,任他挑选。
不过他并没有,长得无情的人,往往最是长情。
但他现在却成了最卑微的人,卑微到甘为替身,替过去的自己活着。
“我真的舍不得……真的”
好半晌他才开口,说的话带上了哭腔,听在景行耳中几乎是难以形容的感觉,一开始景行会以为自己会严厉的制止,即使是把他关起来也不会让他继续这么下去,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毕竟他也是一样的。
半晌宋还背上搭上一条手臂,安慰的拍了拍,手臂逐渐收拢组成一个怀抱,把他紧紧包围。
宋还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即使是有情绪波动也很快就调整好,刚才发生的插曲暂时过去两人很快就重新注意到现在的情况。
刚才的幻境可以把参与期间的人内心情况真实的反应出来,而且在宋寻的幻境中更是不仅仅涉及到现在的事情,更是把上一世发生的事情加以改动的表现出来。
这种程度的世界构建加上心理的完美揣摩,对于景行来说几乎是不需要多想,这个手笔只会且只能出自一个人之手。
——就是余桐,他的师弟。
余桐过去发生的事情他并不会太清楚,在刚才的幻境之前,他只是知道在过去连云去雾里发生的百姓动乱加上众多异派聚集围攻悯生宗后,他的两个师弟从此消失,甚至就算他此后跋山涉水的寻找师尊遗骸以及师弟们的下落也是不得而知。
但大约在百年后,这个时间节点其实很玄妙,如果是凡人之躯,不修术法大约都会辞世而去,但如果是换做妖怪或者又一定修为的修士就未必,可能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岁月曾过而已。
在景行在云荒遥刚捡回凤凰幼崽时,回去途中曾再次去过他第一次见到行鸟族的禁术的村落,时过境迁,即使是曾经掩埋过森森白骨的祭台上,草木终究回归茂盛,一切的过去都被掩埋在尘土之下,最终化成孕育春天的一捧黄土。
不过让景行震惊的不是这一切的变迁之大,而是在这块隆起的破旧祭台之上,正中间的祭祀石台上——黑色的石台之上坑洼不平的面上,竟有一句尸体骨架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被捆绑住!
连接骨骼部位的皮肉依旧完全腐蚀殆尽,剩下的只有森森白骨,但这骨头们被奇异的力量所黏连,以屈辱俯身跪拜的姿势成了祭台上虔诚的祭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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