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婉兮那时还不懂这个道理。那时的她,一心只想努力寻找理由将丈夫的行为合理化。
换而言之,她心里深处也知道家暴是不对的举动,却因为深爱桑氓之,努力在替他的错误找借口。
她探寻丈夫的童年。
很明显桑氓之出身底层,白手起家有了现在的事业,如今有了些名声,很忌讳提起过去那些往事。
婉兮费了一番功夫。
但世间女子涉及自己爱人时必定会化身福尔摩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真相。
婉兮先后找了桑氓之的老司机、退休的秘书和多年前跳槽的职员。
老司机鑫伯,为人极为精明,还未出声就狐疑的盯着婉兮:“太太,这多余的话我可不能说。”
眼睛精光四射,好一个鑫伯,居然知道食人之禄忠君之事,口风这么紧,似乎什么都套不出来。
也能理解,桑氓之既然用鑫伯多年而不换司机,必然有他的道理。
可是婉兮已经搜寻到信息。
什么叫“多余的话”?可见还是有什么多余的事情瞒着她这位太太。
上半年刚退休的方秘书,方脸、浓眉,女子生了男像,瞧着极为沉稳,不是多话的人。
但婉兮有办法。
她叫了一单咖啡,闲闲说起旧事:“我们都很想念宁秘书呢。”
对于这种在办公室里劳苦功高的职员来说,还有什么能比怀念她更能体现她的价值呢?
果然方秘书双眼发亮,嘴上却谦逊:“哪里哪里,新继任的同事也很难干呢。”
看她上钩,婉兮继续说下去:“新继任的同事……唉……”
她故意做出欲言又止不方便说别人是非的样子,只拉起方秘书的手:“方姐,若你在就好了,你在时事事都条理分明,从来不出岔子。 ”
这诚恳的表情一时让方秘书有些感动,小小一方天地,昼夜在那里耕作,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
而秘书一职最为为难,人人都以为她只是打杂跑腿,殊不知她内能将大大小小若干个部门协调的整齐有致,外能将兄弟公司相熟客户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而丝毫不见忙乱之态,这是她的本事。
婉兮还在不住嘴的夸:“从前方姐在那个职位上不声不响,别人还只当那是轻省活计,待到换了人公司天天人仰马翻才明白,嗬,原来能人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是他的本事,那云淡风轻可是背后有大代价的。难得方姐不骄不躁,从未夸耀过,众人这才知道方姐能耐。”
一番话说得方秘书心里妥帖,婉兮又絮絮叨叨聊下去,扯东扯西说些公司旧事,不忘恭维方秘书。
方秘书一高兴,忍不住多聊几句:“那时候可真是忙,往往公司的事情汗流浃背,桑先生又派我往田村送东西,有一次堵车,糕饼盒子洒落到文件上,差点没急哭……”
婉兮敏锐捕捉到她话里的信息。
田村。
总送东西。
还有一次送糕饼。
却不好再多问,方秘书在桑氓之手下做了许久,不是她这种外来之人可以挑拨的了。
婉兮自有办法。
她寻到了一位多年前和桑氏企业做劳动仲裁的员工。
一般能私下谈妥的劳务纠纷不会公开走劳动仲裁渠道,因着费时费力还消耗企业信誉,双方都不愿闹到那一步。如果走到公堂对簿,那双方多半是你死我活撕破脸皮。
名叫大勇的员工如今混得不错,他如今已经是一家小型造纸厂的老板。
说起往事也随和许多:“当初被桑氏压榨,社保只按照基本工资为基数缴纳,我不服,终于在离职时候站出来跟他们对质。”
他呼了一口气,似乎那场恶仗还在眼前:“总算还有些公理,被我拿回应得报酬。”
婉兮不敢说自己是桑氏的现任老板娘,她只问:“您知道田村这个地方吗?”
“啊,那里是云城有名的城中村,环境糟乱。”大勇老板皱着眉头回忆,“至今都维持原状,跟十年前毫无变化,据说是因着拆迁成本太高,又有人权保护组织抗议不能剥夺底层人民的居住权,重启街区计划才耽搁至今。”
看来是毫无所获,婉兮有些失望,却听到大勇老板说:“你可是在打听桑氏的把柄?”
他眨眨眼:“桑氓之抛妻弃子,桑太太有次带着儿子来桑氏哭求,我们员工都瞧见,事后被勒令不许提及此事。”
婉兮眼前发黑。
妻子。
儿子。
大勇老板没注意婉兮的表情,继续说下去:“我那时候就觉得这般无良老板,泯灭人性,跟着他必定不会捞到什么便宜,索性尽早抽身。”
婉兮没有回家,她径直往田村去。
远远就看见一片黑压压乌云一样建筑,等车开近,“呀!”那建筑居然如动物巢穴一般,一座垒着一栋,蔚为奇观。
计程车司机叮嘱:“这位太太,这一片杂乱,你自己当心点。”
婉兮点点头,茫然往那魔窟一般的地方走。
等走近,发现也没有那么可怕,不过是建筑密集些,楼宇间加建一些棚户罢了,正值下午,阳光将每一个阴暗的角落照的明亮,天台上人家晾晒的衣服在风里面悠悠扬扬的荡。
一群小孩从婉兮身边打闹而过,虽然布衣褴褛蓬头垢面,但不遮其烂漫笑脸。
婉兮有些恍神,自己的那个孩子,若是能生下来,如今也正是学步了。
她恍神的当口,就有一个孩童扑过来,正在咿咿呀呀的他拦腿抱住婉兮的小腿,仰脸朝婉兮笑。
婉兮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她俯身,唐突的抱起了那孩童。
一众小孩忽然喧哗起来:“有坏人!”
“人贩!”
石头跟砖块朝她飞来,婉兮不想还有这样变故,吓得东躲西闪。
“嘿!嘿嘿!你们这些孩子,别动手!”一位大妈过来解围,她先是制止住孩子,又将婉兮手里的宝宝接过来,警惕的打量婉兮。
婉兮忙讪讪的解释:“我……对不起,我瞧着孩子可爱。不是有意惊吓你们。”
许是她全身上下那套一尘不染的得体套装以及明艳的珍珠耳环增加了她的可信度,大妈放下孩子,不再算账。
婉兮鼓起勇气,往前踏一步:“跟您打听一个人,名字叫桑……”
她忽然醒悟过来自己还不知道桑氓之儿子的名字,陡然止住。
大妈却开口:“桑桑?那孩子可怜得很,这两天正发烧。”
她带婉兮到一所小楼跟前,逼仄的墙壁,地上倾倒的污水将地面切割的四分五裂,婉兮要屏住呼吸才能起前进。
二层的一户人家前,大婶推开门,啊门没锁。
屋内光线很差,婉兮借着大门处的灯光才打量清楚这间房没有窗户,黑漆漆一片。屋中狭小,脚往前就碰到床脚。
大婶熟门熟路,从某一个地方“啪”的一下,打开了灯,原来是上个世纪淘汰的电器灯。将室内照的明亮些,这才看见原来房间只容得下一张床,床上堆着灰色棉絮应当是铺盖之物。
大婶将被子抖动一下,那被子动了动,婉兮这才看清,啊,原来下面还有个孩子。
是个十几岁的男孩,头发金黄,嘴唇干裂,额头烧的通红,他抬起眼睛无力的看两个闯入者。
大婶叹口气:“作孽哦。见到你妈妈问她要租费。”原来大婶是此地的包租婆,怪不得熟门熟路。
她嘴上催着租,手里却放下一片药片,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善人。
婉兮不知道说什么,桑氓之如今不是经济条件大好,为何让自己儿子流露此地?
出身良好的婉兮从没踏进过这样的陋室,她半天才问出一句:“孩子妈妈呢?”
大婶从鼻孔里“嗤”的一声:“半年前一走了之,如今还只落下一个病童。”
两人从房间里退出来,大婶犹自不平:“西洋人就是薄情寡义,自小我瞧着长大,原以为可靠些,没想到如今也跟那些西人一般做派。”
婉兮听得糊涂,又问:“孩子爸爸呢?”
大婶撇撇嘴:“谁知道呢?也许是个水手,也许是过路的商人。”
婉兮更是不明所以:“那桑先生?”
“哦哦,你说桑三槌,那小子可是走了狗屎运,本来在前街修车行做小工,谁知道被来修车的一位大老板瞧中,聘了他去给人家开车,后来又不知道做些什么勾当,居然也发了财,被人称作老板。”
“莉莉是西洋儿,本地歌厅多年前流行寻些洋妞充门面。她就被人带来,可是太小了,才十四岁。老板怕被人查不敢要,但她又回不去家乡,就在这里滞留了下来。”
“她不知道怎么就跟三槌那小子好上了,后来还生了个儿子,桑三槌抖起来之后就不认两母子,莉莉去妇女会告他未果,人家说没有做过婚姻登记。莉莉连本地身份都没有,自然只能吃瘪。”
“好在到底有个儿子,三槌那小子还给母子时不时给钱,派人送些时兴衣食,直到这孩子越长越大,一丝不像三槌,三槌去做了亲子鉴定,验出来不是自己的孩子,这以后就翻脸不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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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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