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还有这样的故事,婉兮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了想,把包里的钱都拿出来给这位大婶:“房租。”
大婶数了数钱,一脸的狐疑:“小姐,你可别滥好心,这孩子的妈妈不知道还回不回来,只要沾上以后可麻烦。这些就够了,其余你收着。”
没有回答,大婶回头,那小姐已经走远,只看见她娟丽身影。
婉兮逃也似的离开了田村。
她努力拼凑出真相。
贫民窟长大的男孩,与流落此地的女孩日久生情,结为夫妻,生下孩子。
男孩忽然交了好运,意外遇上贵人,从此脱离泥淖。
他带着妻儿,以为命运从此就能不一样。
没想到偶然发现儿子不是自己的,伤心欲绝之余将母子赶走。
所以这是他暴戾的原因吗?
婉兮试图去了解桑氓之。
听到这里豫让忍不住打断:“贫民窟有无数悲惨故事,但不是每个被伤害过的人都脾气暴躁,也有人奋力挣脱,成为社会中流砥柱,温柔回报社会。”
婉兮沉默,这道理她何尝不明白,可是总想替桑氓之找借口。
她半天才轻轻说:“其实在父亲去世前,有许多人追求我。我已经跟其中一位心生默契。”
豫让瞬间就懂了:“啊,还未说破阶段。你猜我猜,你退我进,那可是恋爱最美妙的时期。”
的确,他们出去吃饭,侍应生端上来的是两杯冰水,男子怕凉到她,先捧起茶杯在手心捂热再递给她,小心翼翼呵护至此,不能说不殷勤。
可父亲去世后,那男子连个电话都没来过。
婉兮垂首:“桑氓之再怎么不好,我总记得是他伸出了援手,人人都嫌我是败落女,只有他从灰烬里捧了我出来。实不相瞒,最严重的情况下我甚至想去跟着父亲步伐,可桑氓之救了我。”
原来这样,豫让了然。
这位卓婉兮小姐经历了人生变故世情冷暖,桑氓之施舍的关爱让她起死回生,是以他们逐渐捆绑,一个离不了另一个。
笑红尘痴儿女,个个悟不透。
豫让不再劝说婉兮,她只说:“你知道我的联络方式,若需要我,随时找我。”
什么情况需要呢,豫让没有说。
婉兮苦笑:“若不是这些变故,我应该也如你一般做一份义工,优哉游哉度日。”她反过来问豫让,“豫让,看得出来你家境优渥,为何沉迷义工?”
豫让不说话。
之后婉兮便时常去孤儿院做义工。
叫做萝卜的男孩儿还像以前一样活泼,精力十足,他还不会说话,却格外亲近婉兮,每次看见都要抱着她小腿,毛茸茸头发直往婉兮手心里扎。
古人将这叫做缘分。
婉兮却不如此认为,孩子也不是傻子,年龄多小都分辨的出来来者是不是可信赖。
不过孩子也是孩子,也有唤不来的时候,有日他和一群孩子围着一位老师,看见婉兮在窗外也只笑一笑,复又转过脸去。
工作人员为婉兮解围:“上的是天文课,孩子们都对此颇为感兴趣。上次卓小姐夸过萝卜以后他便对此格外专注。”
嗬,原来是这样。
教室内一位老师架一具立体模型,不知道他从哪里买来那样精巧模型:太阳系的八大行星都做出来,在半空中漂浮,模拟着公转和自转。
小小的萝卜坐在前排,眼睛瞪得老大,眼皮都不眨一下,谁还会说这孩子调皮?
原来这是他兴趣所在,若是有婴语,他那大大的眼睛流露出来的必然是“我想要。”
婉兮决定成全他。
等老师授完课,婉兮向前发问:“请问教具购自何处?”
老师是个身形健朗的男子,皮肤晒得黝黑,他咧嘴一笑显得牙齿特别白:“无处可售,我亲自制作,全球限量绝此一版。”
婉兮和萝卜一大一小齐齐垂头丧气。
男子本来已经要走,不知道为何,看见婉兮,他改变了主意,闲闲说:“或许我可以再造一副。”
婉兮“哗”的惊喜出声。她瞄见男子的名牌:何闵。一叠声道谢:“何老师,谢谢你。”
旁边的工作人员先笑起来:“阿闵还在读博士,不算老师。”
啊还是个学生。
婉兮驾车去何闵的研究所。
研究所远离都市,在郊区的山间。
风景秀丽,居然还有白鹭悠悠然从林间飞过。婉兮欢喜,差点驾车追过去。
何闵笑着看她,这女子清丽可人,全身上下清清爽爽,毫无当下古怪的新人类作风。
他热心介绍:“研究所当远离城市的光污染,才可以观察星空,因此建在乡野。”
“远离滚滚红尘,多好。”
“师傅也这么说,每一个录取的学生,他都要送一副对联,上书升官发财请往他处,贪生畏死勿入斯门。”
他们这称呼可有趣,将老师称作“师傅”,彷佛是手工艺时代,一代匠人传艺一般。
“这是黄埔军校的校训,师傅可是个有趣的人。”婉兮不假思索。
不仅外形清爽,思维还敏捷,何闵忽然觉得自己挖到了宝。
他想更了解这女子多一点。
在研究所,何闵着手开始造太阳系模型,婉兮被案头大头针别住的一组照片吸引。
几个主要星体呈现“人”字排列,跨越了银河,整个星系闪烁着幽蓝暗紫的光芒。
她喃喃自语:“天船。”
“正是!天船。西人称作英仙座。”一把苍老的声音响起。
婉兮回头,何闵先出声:“师傅。”
师傅须发花白,说话声如洪钟,婉兮吓了一跳,点点头:“教授好。”
教授不问婉兮是谁,只接着说:“英仙座流星雨列为北半球三大流星雨之一,古人自来对英仙座格外关注,英国人甚至将其誉做「圣劳伦兹之泪」。”
婉兮听得津津有味,却不料教授忽然说:“英仙座流星雨是否是大批飞行器划过天际,原来那些人在上古时期就来到地球。”
啊???
何闵笑着解围:“师傅莫要吓坏我朋友,下次约不到怎么办?”
嗬,他把这当做一个约会,婉兮脸先红了。
教授不招呼婉兮,自己先走。
何闵边大力将手中材料磨成圆珠状,边笑:“师傅拿到诺贝尔物理学奖后便有些走火入魔,总认为英仙座天外来客潜伏在人类中。”
啊诺贝尔奖,婉兮肃然起敬。教授举止古怪,却醉心学问,让人钦佩。
何闵还在说:“我认为不,若是真有天外来客,兴师动众只为做一个平凡的地球人?要知道英仙座距离地球6370光年,即使用最先进的光束飞船也要消耗多年,消耗巨大时间精力只为做一个七情六欲的凡人?”
他这话触动婉兮,婉兮似有所感:“的确,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
“我从不自恋,认为有外星人千里迢迢来做我。”
他说话舒朗,惹得婉兮又笑起来。
总之,两个人逐渐熟稔。
婉兮坦然告之对方:“我已经嫁人,对方是云市商人。”
她想一开始就不误导对方,打消对方念头。
何闵坦荡荡:“不怕,公平竞争。”
婉兮摇摇头,这个学生样子的大男孩天不怕地不怕,婉兮觉得他像一个弟弟,天真的可爱。
桑氓之不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存在。
他的公司忽然卷入环保案,环保分子在他公司门口抗议,若干环境保护机构发函犹如雪片。
婉兮置了鸡汤,端到桑氓之跟前:“喝一点再去办事。”
桑氓之将碗扫到地上:“要你来看笑话?!”,他戾气十足,眼球都是红色,又一次挥起了拳头。
婉兮压根儿不怕,她盯着桑氓之的眼睛,想,那个在紫藤萝架下冲她微笑的桑氓之去哪里了呢?
但很快不久桑氓之又道歉:“对不起,我心绪实在太乱。”
婉兮打了豫让的电话,豫让接了她去医院。
婉兮胳膊上再次插了针孔,缝针护士认出了这位常客,忍不住多嘴:“太太,靠自己一双手也可有吃有穿。”
这是讽刺婉兮爱慕虚荣,为了吃穿不得不忍受暴力,婉兮点点头:“多谢劝告。”
那护士才察觉自己唐突,低头出去。
豫让摸一摸婉兮胳膊:“小时候最怕扎针,远远闻见医院的味道就开始啼哭。”
“是啊,那时候盼着长大,就可以逃离针头,哪里知道长大后整个世界都是针头等着扎我们。”
豫让忽然正色:“婉兮,逃离。”
婉兮低头:“可家母不仅需要大额医疗费,而且她所就诊的云市最好的诊疗所,只有靠桑氓之的名望才能进去。”
这是真的原因。
一开始她爱他,总想靠爱情将他拯救。
后来桑氏企业被吞并,她不想离婚分割桑氏。
再后来她什么都不想要,可是母亲的病久久不好。
就这么耽误下去。
豫让失望:“家母也是这般蹉跎了一生。先是为了外公外婆放心,后又是惧怕走出去开始新生活,最后又是为了给孩子一个圆满的家。直至她最后被活活打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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