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伏魔琉璃塔

普詹莲的目光停留在那神色跋扈的袖珍小人身上,敖心凑近在他耳畔低声解释道:“据说是罗刹女豢养的侏儒症男宠,不知真假,因他容貌难寝,却又实是罗刹女的心头好,左右皆唤他‘小潘安’。”

普詹莲好半天没有调转眼珠,攀在枝头想着那罗刹女的口味还真是与众不同。

他们藏匿在琉璃塔巡逻警戒线外的一棵菩提树的树冠上,灰雾如水一般淹没了头颅。依他愚见,若是要隐藏身形,仅靠这种拙劣敷衍的藏身之术,不被识破的几率太小,他们堪堪将暴露于他人的视线中。

敖心眨眨眼,双手揽过他的臂膀,宽阔胸膛贴身将他包裹在内,下颌行云流水地楔入普詹莲的颈侧。

敖心似乎不觉自己此番作态有异,湿乎乎的热息仿佛淋在普詹莲敏感的花蕊上,羞得他寒毛直立,下一秒便要全身发芽。

敖心甚是惬意:“放心,我的障眼法虽练得马马虎虎,应付几个无名小妖还是绰绰有余。”

普詹莲偏头避开这一寸半寸,后知后觉道:“我们不能进塔?”

敖心缠得愈发紧切,不满他挡避的动作,双腿将普詹莲夹在中间不住地蹭,口中缓缓道来缘由:“琉璃塔本是镇压妖魔的伏魔塔,罗刹领命镇守此地,而这些罗刹背靠王母,我是打不得的。”他讪讪道,“但他们实在太弱,我曾经进过塔内,才晓得琉璃塔顶层原来还住着绿度母菩萨的身外化身。”

普詹莲:“这些罗刹是王母的耳目么?”

敖心作思索状回忆:“这些罗刹是被王母保下遣来的赎罪鬼,无法在凡间立足的啖人之族,送进梦天,好过送上西天,他们因此很是忠心。”

凡间。普詹莲捉到一个字眼,半晌没有头绪,只得任它从心隙间溜走,说不上来的失落。

敖心在袖袋里掏了半天,几根手指捻了一个油纸包起来的软塌塌的豆沙饼出来,他将人圈在怀里,殷勤地把豆沙饼喂至普詹莲嘴边,是他不容拒绝的讨好:“寇郎最喜食甜了。”

普詹莲不过是多看了几眼,他疑心敖心有某种术法能够读心,连他须臾停留的念想都被猜透,听他再次提及‘寇郎’,两两相合的喜恶又让普詹莲松了口气。

“祂一直在塔中?”普詹莲小口咀嚼着甜韧的饼体,以眼神咨于他,他纵容地摇摇头,不要自己的分享。

“祂的真身在地狱的馏金檀香塔内,我们所见的绿度母只是祂万千化身中的其中之一,祂于观音大士的泪珠中降生,超度众生即是祂的使命,拘锁在梦天的妖魔所造下的罪业,不逊于地狱厉鬼。我因此可借梦天之主的名头求见祂。”

他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落寞,眉宇间的愁绪好似从未消解过,普詹莲琢磨着他话中之意,几个念头过后还是不解。舌尖绵绵的甘甜失去了一些滋味,这种置身事外的惘然,落在心中成了拂不开又握不住的空虚。

他们几乎是化为了一片薄薄的影子,如落花飞叶一般轻巧,没有惊动任何守塔人,轻易从琉璃塔底座的缝隙梭进了塔内。

塔内清晰得见塔外的景色,看来这伏魔塔的塔身虽似琉璃水晶,终究与凡间造物不同。塔内并非他此前臆想中的炼狱血海,而是一片白茫茫的冰天雪地,难怪伏魔塔会散发着莹洁的幽幽白光。

“我们初到梦天,你见这伏魔塔,曾叹道是如万国工业博览会的水晶宫般奇妙的造物。”

“我来过这里?”

“只遥遥一见,那时伏魔塔的守卫还算严密。”

普詹莲跟随敖心刻意放缓的脚步,一边注意脚下异处,一边兴致勃勃地贪看塔内景观,内心不由惊叹连连。

每层都于塔心处单开劈出一地,琢刻了个仿瓢的圆形洞窟,下陷的夹层冰晶内并非空无一物,而是封印着几只形貌奇异且身形庞大的无名妖兽,禁锢脊骨皮甲的枷锁早已朽烂,牠们却仍是无动于衷的沉睡。

“雪池中关押着几缕上古凶兽的残魂,若不是有度母出手将牠们拘禁于伏魔塔中,牠们即便脱离了巍然如山的躯体,单凭己身无穷业力,仍能轻易将我等蚍蜉撕碎。”

逐层往上,满天的雪便肉眼可见的削弱,蒙蒙水汽代替厚结冰晶的地方,池子里的水清可鉴人,半分杂质也没有,甚至接近于普通湖水,然而这并非外界活水,平静无波的池面之下只有未曾化冻的冰。

普詹莲打了个哆嗦,鼻尖突如其来迎来一阵腥热,失衡的温度霎时回暖,仿佛踏入了一个分割空间的结界。

敖心同样昂首嗅探,回身牵过他的手,借力将他带入自己怀中,寒凉的身体一如既往,敖心低声宽慰道:“就快要到了。”

两人即将登陆塔顶,相接最后一层的塔楼景色却与此前大相径庭,胀目的艳红刺入眼帘。

她拖曳着一身滞重吃水的红羽,像一尾鱼一样灵活地拨弄水波,划开环伺在周身的涟漪,抹了胭脂般的双颊动情地颤动,着魔似地问询,又像是喃喃自语:“元父王母今何在?”

池子里的血荡漾开来,如同晕洇的浓墨,普詹莲看见一具衔着半身鱼尾的**悄然上浮,覆瓦状的墨色鳞片还泛着灵动惑人的光泽。

血的源头是他破开的肚腹,白肤之上的裂口宛如花萼,托承着的并非层叠的花瓣,而是堆缠相连的腔肠,如同漫游的红絮飘带。

那身披红羽的妖魔一刻不停地发问,念念有词,鹂声啼鸣,隔着这座囚禁她的塔楼,和谁对望呢,声声泣血,状若癫狂。

普詹莲即便只是凡人,也能轻易断定她是已然泯灭了神智的妖魔,绮丽的容颜是还不曾枯萎的梦幻泡影,轻巧易碎,却会扎得人满手伤痕。

“可怜人。”敖心漠然一瞥,像是司空见惯并不多看。

普詹莲想,他内心或许并不如面上一般轻松,但这仅是他没由来的猜测,大概做不了真。

他们穿过层层囚牢,到达最后的塔顶。

塔心依旧是一池白雾缭绕的湖水,无波无澜,未绽的莲花轻轻摇曳,簇拥着一方高筑的玉台,光华依旧,绿度母的身外化身却寻觅不见一点踪影,指向一个答案。

——莲座已空。

“祂走了。”敖心无措地捏起一支花茎,根须黑泥啪嗒啪嗒地滴落,与凡花无异,“为什么?”

他冷汗涔涔,似乎悟到了某种可怖的事,身体倏忽间石化一般定住不动。

普詹莲忧心忡忡地唤他:“九郎?”

“祂后悔了……”

话还未说完,一声炸耳的枪响如同惊涛怒浪,以众生皆轻的强势威力袭来。身着藏青色纹付袴和服的男人独身前来,他不徐不疾地晃散手中残雪枪口的热烟。开这一枪只为造势,他连手套都未曾摘下。

敖心回神戒备,平时不见人轻易露面,今日他现身,来找麻烦的人倒是凑了一双。他抬眼看了看普詹莲,倒是明白万事都有其玄妙之处,该来的躲也躲不掉。

“你躲在这伏魔塔之中,莫非是这塔有什么玄机?”小林信竹紧随其后,几乎只慢他们一步,与在莲池两侧的敖心二人对峙,面露疑惑。

敖心不敢轻视那支玄色低调的残雪,下意识摸向腰间剑鞘却摸了个空,只得先挪动身形,将普詹莲在挡在身后:“将军,你我好似不曾结怨。”

小林信竹:“是极,我也并非为与你结怨而来。”

敖心:“愿闻其详。”

莲池的微光宁静温暖,小林信竹娓娓道来。

“我忘记了是什么时候有了意识,身为刀灵,我侍奉的每任人主皆是短命之辈,可那些屠戮一刻不曾断过,我的业障如此多,我诚心祈求菩萨洗去我满身罪孽,总有一日我会脱离这累赘的刀身,却没想到被吸入了梦天,”小林信竹闭眼叹吁,“此处妖魔横行,神佛闭目,我在此再修行一百年又有什么用。白娘娘嘴中撬不开阿真郎君飞升的秘密,无论是真是假,你与阿真同为龙族,总该知晓些内情罢。”

“你想要离开梦天?”敖心的术法分别在普詹莲和自己的身上游走一遍,像是在探查着什么,那感觉就像是他的手伸进了普詹莲里衣内的皮肉,一寸不漏地摸了个遍。

普詹莲不太自在地理了理衣襟。

“你懂我的苦衷。”小林信竹又感喟道。

“不可能,就算有一百个苦衷,在这梦天之中,也不会再有第二人飞升了。”敖心哂笑,这话他当初说过了无数次,可惜他越是否认,在梦天众人眼中他的可信度便越小,“将军若不信,尽可以去试。”

小林信竹没料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面上笑意未收,周身肃杀之意却陡然聚拢起来:“什么意思?”

“一线香?”敖心目光投向足履,语气轻飘飘的,吐纳之间刻意拉长了气息,“将军既然已经得到了一线香,白娘和高女也该被你撬开了嘴罢,飞升之事,你应该心中有数才对。”

“我只知她二人根脚不凡,就如同阿真郎君,身上沾染的因果屏蔽我等窥探的耳目。”小林信竹怀疑飞升的关键,便是这不可染指的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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