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峦还沉浸在朦胧的夜色时，一支六人的商队缓缓前行。两辆马车排成一列，车轮碾过碎石发出沉闷的声响。为首的男子大概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言不发地走在最前面。

“李爷~您慢点儿阿~”一个玉面朱唇的男子懒洋洋喊道。他身着靛青色长衫，腰间系着一条做工考究的玉带，骑在一匹枣红色马上，时不时锤锤自己的胳膊腿儿：“我说你们愁什么呢？一个个的脸皱得比七十岁的老大爷还夸张。秋大爷~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向空师傅学学，别愁眉不展的。”

楚千里凑在花不染身边，悄声道：“空山大师戴着面具，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吧？”

“你个小兔崽子。”花不染笑骂一声，骑着马和去和秋无际并排走在一起。

为了不被人看出身份，他们一行人伪装成商人前往清风洞。但六个人全部戴着面具，其中还有一个人总是花枝招展，导致每路过一处，总能引起不小的瞩目。

“凡事情要往好处想，这可是测试你秋大盟主人缘的绝佳机会。看看在范易水这个现任盟主再加两大宗门的诱骗下，还有多少秋盟主的坚定支持者。”

“我我我！”楚千里积极举手，蒙头走路的李义阳也投来视线，就差把“师兄说什么我信什么”写在脸上了。

“多谢花神医的安慰，没有任何效果，谢谢。”

花不染搞不懂为什么人们总是喜欢忧虑未来，驾着马紧挨上秋无际，神秘兮兮地低头道：“你知道现在当务之急是什么吗？”

秋无际一头雾水。九霄剑派被魔宗毁坏之后本就人心惶惶，正在大家对死而复生的秋盟主充满期待的时候，九霄剑派又说秋无际与魔门有染。现在江湖上已经乱了套，他对此只能缄口不言，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激化事态。事到如今，他还没想到好的对策，只能暂且按捺不动。毕竟连九霄剑派都成了魔窟，还有多少门派是干净的？

这已经不是大家愿不愿意相信他秋无际的事情了，放眼望放在台面上的声音，还有多少是林鬼的传声筒？

“想开点，情况没那么糟。”花不染用眼神指指正在和楚千里叽叽喳喳的林江野，对秋无际道：“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给我讲讲你和小林子是怎么在一起的，本公子月老当了这么久，竟然错过了这么重要的一天。你们两个是不是故意挑我不在的日子**说爱呢？你之前还一天天的跟我装，说什么小林子才下山没多久，肯定不懂情啊爱的。啧啧啧，你要是早按我说的做，何至于等这么久？”

秋无际忍住揍人的冲动，勒着马远离花不染。

楚千里不知是被林江野用什么给收买了，两个人挤在一起听楚千里讲小时候和秋无际在一起时的趣事，林江野听地一个劲儿嘎嘎乐。看见秋无际走过来，两个人立马默契地闭上嘴，眨巴着大眼睛盯着秋无际，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快走开不要来打扰我们。

花不染在身后悠哉游哉看好戏，秋无际是坚决不会回头的，于是继续往前找到李义阳。

“师兄。”李义阳几乎时不时就要转头偷瞄几眼秋无际，仿佛生怕秋无际会凭空消失似的。

在秋无际记忆中，李义阳不像范易水那般能言善辩，但也绝不是今天这般沉默寡言的样子。想问问他是什么事让他变成现在这样，但又担心自己会触到他的伤心处，于是斟酌着措词道：“义阳，这几年门派里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生什么新鲜事？”

“大部分师兄弟叛变，有少部分还蒙在鼓里，剩下知情的兄弟们已经被灭口了。”

秋无际：“......”他本意是想聊家常来着。

但很显然，秋无际并不是擅长聊天的人。李义阳说完以后发现秋无际并没有开口的打算，于是继续补充道：“我能逃脱是因为当时恰好下山离开，又有空山大师帮我引开追兵，这才逃过一劫。三师叔、小师妹他们全部没能......”

李义阳咽下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出来，秋无际想安慰他“节哀”，恍惚一下才想起那也是自己的师叔师妹。

“人总要向前看的。”秋无际手放在李义阳的肩膀上，仿佛给予了李义阳无限力量。

“对不起师兄，”李义阳突然哽咽：“如果我当时能跟着你一起去西北，如果我对范易水有过哪怕一丝的怀疑，可能......可能一切就会不一样。”

秋无际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李义阳说的是三年前那件事。

秋无际释然一笑：“这些旧事，提它做什么？是范易水藏得太深，连我都着了他的道。不过这些都过去了，我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李义阳狠狠抹把眼泪，冲秋无际挤出一个微笑。

但秋无际不知道的是，李义阳一直懊悔自己当年给秋无际说出“林鬼孤身在西北”的消息。他一直在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说那句话，大师兄是不是就不会去西北，是不是就不会死？

在此后的岁月里，他在自责与懊悔间不断将自己在深夜凌迟。于是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孤僻。只有在宗门有任务时，他才会在范易水的带领下出门下山，也往往是范易水下达命令，他全然听从。

直到数日前，他偶然间发现师叔在暗中搜查范易水的行踪，于是顺着范易水竟然隐隐约约摸到了三年前的真相。他这才发现，自己不仅是愚昧的无知者，他还是害死大师兄的帮凶。

“义阳，”秋无际的声音总是带着一种魔力，能带给人满满的安心：“师叔他们的仇我们一定能报，不论是楚怀中还是范易水，从他们选择与魔宗合作残害同门，他们的死期就已经注定了。”

几个人正谈论间，前方山路拐角处突然出现三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拦在路中央。为首的老者拄着拐杖，声音嘶哑：“诸位且慢，不能再往前走了。”

李义阳右手不着痕迹地按向腰间佩剑，林江野问道：“怎么了？老爷爷，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花不染坐没坐相，斜倚在马鞍上，轻笑道：“不愧是小林子，在这荒郊野岭的遇上几个老头不觉得奇怪，竟然还想要主动帮忙。”

“你怎么说话呢？”中间那位瘦削老头气地吹胡子瞪眼：“我们好心来提醒你们，没想到竟然是一群不知好歹的毛头小子。去吧去吧，死到临头就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了。”

“阿弥陀佛，”空山双手合十，声如温玉，即使戴着面具也能看出他身上散发出的慈悲光环：“不知三位施主所言何意？”

三名老者下意识就跟着空山一行礼道：“您是出家人？阿弥陀佛，禅师有所不知，再往前走，便到了柳城。这柳城......闹鬼啊！”说到这里，三个老人胆怯地四下看看，好像生怕立马冒出来一只鬼把他们捉走似的。

“闹鬼？”林江野忍不住出声：“什么鬼？会吃人吗？听说黄符纸有镇邪效果，空山大师，你会不会画呀？”

空山以眼神询问秋无际的意思，见秋无际点点头后，低头行礼道：“阿弥陀佛，捉鬼之术贫僧倒是略知一二，不知三位施主可否详细说说？”

“这......”其中一个老人眼神有些躲闪，迟疑道：“鬼怪凶残，诸位还是改道离开吧。”

“你这老头儿好生奇怪，”花不染讥笑道：“你既然说有鬼，我们帮你抓鬼岂不是好事？难不成鬼不在城里，是你们心里有鬼？”

“莫吵莫吵，”最年长的拦住自己又要发火的老伙伴，哆哆嗦嗦指向远处的山坳：“过了那里，便是柳城了。小城偏僻，偶尔也有路过的侠士想要除魔捉鬼，可往往是有去无回啊。几位正值年轻，我们怎么忍心看你们平白赔上性命？”

另一个人接过话头：“我们三个是城里的老人了，活了大半辈子也活够了，看不得有无辜的路人再受牵连，所以没事儿就来这里提醒过路的人，千万不要去柳城。”

“放心吧老头儿们，”花不染吊儿郎当道：“要说捉鬼，世界上可没几个人比他们更擅长了，是吧小千千？”

楚千里一下子像打了鸡血似的从马上一跃而下，对三名老者拍胸脯保证道：“没错~放心吧老爷爷，包在我们身上。”

“你们......哎呀，实话告诉你们，”年长者叹口气道：“城中有鬼是真的，十几年前就开始了，城里的人们总是莫名其妙就暴毙身亡，死状可怖。刚开始只有一两个人的时候，大家还没当回事，可这两年暴毙的人越来越多，直到今年，已经死了有有近百人。”

“近百人？？！！”

“是啊，人们里里外外把柳城翻了个遍，也没找到任何原因。有能力的人家想要带着家眷们搬离柳城，没想到......”老人的声音中带着恐惧，惊颤道：“只要是企图搬离的人家，第二天一早那一家所有人的尸体就会被剥了皮挂在城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