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共用一条围巾

那一晚的后半夜,温年是在一阵噬骨的寒意中被冻醒的。

他蜷缩在柔软的被子里,身体却依旧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着。那股冷意就好像有无数根看不见的冰冷细针,透过被子的缝隙无孔不入地扎进他的骨头缝里,又冷又疼。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见窗外依旧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墨色。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空调出风口那微弱的运转声……不对,就连那唯一的声音也消失了。

温年猛地清醒了过来。

他从床上坐起身,一股更加刺骨的冷空气瞬间包裹住了他裸露在外的皮肤,激得他当场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中央空调坏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温年就再也睡不着了。

他随手从衣柜里抓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身上,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出了自己的房间。偌大的客厅里漆黑一片,只有落地窗外那遥远的城市灯火投射进来一点微弱的光亮。

万籁俱寂。

温年走到墙边的中央空调控制面板前,果然,上面一片漆黑,不管他怎么按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还想再研究一下,可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响动忽然从不远处的方向传了过来。

是书房。

温年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整个人都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顾凛川还没睡?

他想立刻转身逃回自己的房间,可是脚却像是被钉在了原地,一步都挪不动。

他的脑海里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浮现出几个小时前那个靠在他肩膀上安静睡着的男人,也再一次浮现出他发丝间那一缕若有若无的苦涩药味儿。还有,那个被他匆匆一瞥却又始终无法忘怀的、黑色的、类似于表带一样的东西。

那个东西,究竟是什么?

这个充满了巨大诱惑的疑问,就像一个神秘的黑洞,死死地吸住了温年那本就已经摇摇欲坠的理智。

鬼使神差地,他竟然抬起了脚,然后像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样,一步步朝着那扇虚掩着的书房门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也很轻,生怕会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惊动了里面那个男人。

离得越近,他心底的那个预感就变得越发清晰,也越发强烈。

终于,他走到了门口。

他停下脚步,侧过身,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一只眼睛贴了上去,然后透过那条仅有几厘米宽的门缝向里望去。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彻底地愣住了。

他看见了。

书房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顾凛川就坐在那张宽大的书桌后面。他身上还穿着那件深灰色的丝质睡袍,脸色在灯光的映照之下显得有些过分的苍白。他的眉头紧紧锁着,一只手正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而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桌面上。

在他的手边,赫然放着一个已经空了大半的药瓶,还有一个装了半杯水的玻璃杯。

温年的视线死死地定格在那个白色的小小药瓶上。他的瞳孔骤然紧缩,心脏也像是被人用手狠狠攥住,一阵密密麻麻的钝痛不受控制地从胸口蔓延开来。

是安眠药。

虽然他看不清上面的标签,但是他几乎可以百分之百地肯定,那是安眠药。

所以,那天晚上顾凛川并不是什么都没做。他在昏过去之前,是吃了安眠药的。可是,即便如此,他依旧还是被那剧烈的神经性头痛折磨得几近崩溃。

所以,他刚才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也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信任自己,而仅仅只是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开始发作了而已。

这个认知像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猛地从温年的头顶浇了下来,让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也让他那颗刚刚才因对方无意识的靠近而掀起一丝涟漪的心湖,瞬间又冻结成了一片坚冰。

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温年扯了扯嘴角,想笑一下,可是他却发现自己脸上的肌肉早已僵硬得连一个最简单的表情都做不出来了。

他缓缓收回视线,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过身,再也没有丝毫留恋。

……

第二天,公寓里的气氛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冰冷。不仅仅是因为那该死的中央空调依旧还没有修好,更是因为顾凛川身上那几乎快要具象化了的低气压。

他一整天都没有说几句话,那张本就已经足够冷峻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眼底那浓重的青黑色和布满的红血丝,无一不在昭示着他昨晚又是一夜未眠。

整个团队的成员们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生怕自己会一不小心就触到了这个移动冰山的霉头。

温年自然也不例外。他一整天都将自己缩在客厅的角落里,把自己当成一个透明的空气人。

只可惜,这栋金碧辉煌的囚笼就这么大,就算他再怎么想躲,也总有躲不开的时候。

下午,例行的项目进度讨论会,所有核心成员都聚集在了客厅里。

因为中央空调坏了的缘故,客厅里气温骤降,冷得就像一个巨大的冰窖。

温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白色衬衫,那股湿冷的寒意正一丝丝地透过薄薄的布料不断往他的身体里钻。他冻得嘴唇都有些发白了,一双胳膊下意识地环抱在胸前,然后不停地摩擦着,试图汲取到一丝可怜的暖意。

他这个细微的动作,还是没能逃过那个正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的眼睛。

正在低头翻看文件的顾凛川忽然抬起头,他那深邃凌厉的视线就那么直直地朝着温年的方向射了过来,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温年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整个人都瞬间绷紧了,还以为是自己刚才哪里又做得不对,惹到了这位正处在暴怒边缘的大魔王。

他下意识地将后背挺得更直了一些,然后用一种近乎于赴死般的悲壮心情,等待着对方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顾凛川什么都没有说。

他只是用那双漆黑的眼眸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那紧锁着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了一些。

紧接着,他站起了身。

在全客厅所有人充满诧异和不解的目光之中,他迈开长腿,一步步朝着温年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他走得很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温年疯狂擂动的心尖上。

温年彻底地傻了。

他呆呆地坐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充满了压迫感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最后,那个男人停在了他的面前,他身上那股清冽独特的雪后松木冷香再一次将温年牢牢地包裹了起来。

温年的大脑里一片空白,甚至都忘了要呼吸。

他以为顾凛川会开口说些什么,比如像往常一样用那种冷得能掉出冰渣子的语气来训斥他几句。可是,没有,一个字都没有。

他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站在那里,然后在温年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的眼神之中,抬起了自己的手。

他的手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也修剪得干净又整齐。此刻,这双好看的手正缓缓伸向他自己的脖颈,然后极其利落地解下了那条一直都围在他脖子上的深灰色羊绒围巾。

温年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做完了这一切,整个人依旧处在一种极度的懵逼状态,完全搞不清楚顾凛川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直到,那条刚刚离开一个温暖源头、还带着一丝清冽体温的围巾,毫无预兆地落在了他的脖子上。

那一瞬间,温年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瞬间点燃,一股滚烫的热意猛地从他的尾椎骨窜了上来,然后不受控制地涌上了他的头顶。

他整个人都彻底僵住了,像一尊被人当场石化了的雕像。

温软细腻的羊绒轻轻触碰着他因寒冷而变得有些冰凉的皮肤,上面还残留着的、属于另一个男人的独特体温,透过那层薄薄的布料源源不断地传了过来,瞬间就驱散了他身上大部分的寒意,却也点燃了他心底更加汹涌的惊涛骇浪。

在温年反应过来之前,那条带着男人清冽体温和雪松香气的围巾,就已经被顾凛川用一种不容分说的强势姿态,仔仔细细地一圈又一圈地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两个人的距离被拉近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危险程度。温年甚至只要一抬头,就能亲到对方那线条冷硬的下巴。

他能清晰地闻到那股近在咫尺的、只属于顾凛川的独特气息。那气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得更加浓郁,更加霸道,就好像一张无形的巨大网络,将他整个人都彻底笼罩在里面,让他避无可避,也退无可退。

他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对方因低头而垂下的长长浓密睫毛。那睫毛又黑又翘,在他苍白的眼睑下方投下了一小片浅浅的阴影,显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的脆弱。

温年的脸,“轰”的一声,就那么彻底地红了。

那是一种滚烫的、鲜艳的红色,从他的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甚至就连他修长的白皙脖颈都没能幸免。

他紧张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着,快得几乎要当场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顾凛川那双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他的脖颈处极其灵巧地打了一个漂亮的结。然后,他看见对方因弯腰而略微有些粗糙的指节,轻轻地擦过了他同样滚烫的下颌,带来一阵微弱的酥麻战栗。

终于,那个漫长得就像一个世纪那么久的过程结束了。

顾凛川直起身,他那双深邃的眼眸最后又淡淡地扫了温年一眼,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转身走开了,就好像刚才那个做出了一系列惊世骇俗举动的男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他一步步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那份文件,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那低沉冷漠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

“继续。”

客厅里,所有的人都石化了。

他们一个个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堪称魔幻的一幕,大脑集体当机,完全无法理解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而作为整个事件的另一个当事人,温年则依旧僵硬地坐在原地。他整个人都还沉浸在一种不真实的晕眩感之中,无法自拔。

他的脖子上还残留着那条围巾的柔软触感,鼻息间也依旧萦绕着那挥之不去的清冽雪松冷香。他的脸烫得几乎可以当场煎熟一个鸡蛋。

他低着头,死死地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敢去看任何人,尤其是那个正坐在主位上的罪魁祸首。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这个男人,这个叫做顾凛川的男人,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他先是毫无预兆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然后又做出这种如此亲密的举动。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做会引起多大的误会吗?还是说,他就是故意的?

一个荒谬的、却又极其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从温年的心底冒了出来。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然后极其、极其缓慢地抬起了自己的手——那只刚才他一直用来捂着自己滚烫脸颊的手。

他低头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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