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亮着一盏昏黄的台灯。那微弱的光线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也将两个男人对峙的身影拉得格外长。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静得可怕，只剩下温年一声比一声更重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敲打着这死一般的寂静。
他就那么直直地站着，身体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压抑而微微颤抖，胸口剧烈地起伏，像一只被逼到了绝境的困兽，终于亮出了自己那并不锋利的爪牙。
那句“顾总，你到底想干什么？”，就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也彻底地撕碎了两人之间那层脆弱的伪装。
顾凛川依旧坐在原地，没有动，只是微微抬着头，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很深，也很复杂，像深夜里汹涌的大海，表面上波澜不惊，可在那深处却隐藏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暗流。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甚至连一丝被人冒犯的不悦都没有。他只是那么看着他，沉默地看着他，就好像在等待着他的下文。
温年被他看得心里一阵发毛。那沉默的目光，比任何疾言厉色的质问都要来得更让人压抑。
他死死地攥着自己的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里。那尖锐的疼痛让他勉强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也给了他继续说下去的勇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迎着男人那晦暗不明的视线，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又挤了出来：
“你！到！底！想干什么？！”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胸腔里狠狠刨出来的一样，带着血和泪，也带着他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恐慌、迷惑和委屈。
话问出去了，可是顾凛川依旧没有回答。他只是那么静静地看着他，那眼神越来越深，越来越暗，暗得就像一个巨大的漩涡，要将他整个人都给吸进去。
温年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点一点地往下沉。他最怕的就是这种沉默，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沉默。它意味着未知，也意味着失控。他宁愿顾凛川像最开始那样对他冷言冷语、百般刁难，也不愿意像现在这样，被他用一种温柔的假象，慢慢地拖进一个他完全看不清的深渊。
那积压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就像决了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出了他理智的闸门。
“一会是刁难我的甲方！”温年的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哭腔，“一会又是需要我声音的病人！你到底哪个才是你？！”
他红着眼眶，死死地盯着那个始终一言不发的男人。脑海里，那些让他心乱如麻的画面一幕幕闪过：会议室里，他冷漠的眼神和那一句句不留情面的驳斥；漆黑的房间里，他滚烫的体温和那一声声压抑的喘息；办公桌前，他递文件时那“无意”的指尖触碰；深夜的公寓里，他以“暖手”为由那不容置喙的强势包裹；还有……刚才，刚才他那几乎就要贴上他耳廓的温热呼吸……
这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就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他牢牢地困在原地，让他无处可逃。
“你这样！”温年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发热，一层薄薄的水雾不受控制地蒙上了他的眼睛，让眼前男人那张英俊的脸庞都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你这样若即若离地靠近我……触碰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他的声音在颤抖，身体也在颤抖。那些被他强行压抑在心底的羞耻和悸动，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着他的心。
“是因为我的声音对你的病有用，是吗？”他自嘲地勾了勾唇角，那笑比哭还难看，“所以，你就把我留在你的身边，用这种暧昧不清的方式来稳住我，让我心甘情愿地就当你的‘解药’。”
“顾凛川！”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出了男人的名字，那三个字从他的齿缝间挤出来，带着一股决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一个好用的工具吗？！”
最后那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意去承认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或许，他是在期待着男人能够否认，能够告诉他，事情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的。
可是，没有。
面对他这近乎失控的质问，顾凛川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不耐，甚至连一丝丝的愧疚和心虚都没有。他就那么沉默地看着他，看着他那通红的眼眶，看着他那倔强地咬着下唇的样子，看着他那因为激动而剧烈起伏的胸膛。
男人的眼神晦暗而深沉，里面翻涌着太多太多温年看不懂的东西。有挣扎，有克制，有痛苦，还有……一丝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占有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办公室里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
温年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跳梁小丑，独自一人在这里上演着一出歇斯底里的独角戏，而观众却连一丝反应都不肯给他。那刚刚才鼓起来的勇气正在一点一点地流失，那熊熊燃烧的怒火也正在一点一点地熄灭，只剩下一片冰冷的灰烬和那无边无际的失望。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缓缓地松开了那紧握的拳头。掌心里是四个深深的、月牙形的血痕，疼，却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声很轻，轻得就像一片羽毛飘落在这压抑的空气里，却又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
“我明白了。”
他低下头，不再去看男人那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睛。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脆弱的小扇子，投下了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所有破碎的光。
他转过身，想要逃离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可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一只温热的大手忽然从他的身后伸了过来，然后精准地扣住了他的手腕。
那力道很大，大到不容他有任何的挣扎和反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