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是从一片深沉而温暖的混沌中被缓缓打捞起来的。
温年最先恢复的是听觉。
耳边有一个沉稳而规律的声响。
“咚……咚……咚……”
清晰、有力,像是贴着耳朵敲响的鼓。
那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让他漂浮的意识找到了可以停泊的港湾。
紧接着是触觉。
脸颊正贴着一片温热而坚实的平面。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布料之下那饱满而富有弹性的肌肉轮廓。
随着每一次呼吸的起伏,那胸膛会轻微地振动。
振动从他的脸颊一路传导到他的四肢百骸。
酥酥麻麻的。
鼻息间充斥着一种干净而陌生的气息。
不是酒店里那种消毒水混合着香氛的味道。
而是一种……更贴近自然的,像是雨后被阳光晒过的深林木香。
淡淡的,却无孔不入地包裹着他。
温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深灰色的棉质布料。
是睡衣的颜色。
他的视线有些迟钝地向上移动。
看到了一个线条利落的下颌角。
再往上是紧抿着的薄薄的嘴唇。
以及高挺的鼻梁。
……顾凛川?
这个认知像一道惊雷,猛地劈进了他还有些迷糊的大脑。
温年瞬间彻底清醒了。
他这才惊恐地发现自己此刻正以一种怎样令人羞耻的姿态存在着。
他不知何时已经完全转了个身。
从昨晚的背对变成了彻彻底底的面对面。
整个人都像是一只寻求庇护的幼兽,主动地蜷缩着窝在了顾凛川的怀里。
他的脸颊正严丝合缝地贴着对方坚硬的胸膛。
他的一条手臂甚至还很不自觉地搭在了对方的腰上。
两条腿也微微蜷着与对方的腿交缠在一起。
这是一种完全的不设防的、全身心依赖的姿势。
亲密得让他几乎要停止呼吸。
“轰”的一下。
一股热浪从脚底直冲头顶。
温年的脸颊连带着耳朵和脖子,瞬间烧成了滚烫的烙铁。
他怎么会……
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昨晚睡着前发生了什么?
记忆开始混乱地倒带。
他只记得自己好像无意识地往后蹭了蹭。
然后……
然后他就睡着了。
之后的事情他便一无所知。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
他必须立刻、马上在顾凛川醒来之前,离开这个怀抱。
他不敢想象,如果顾凛川睁开眼看到他像只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
那个画面光是想一想就足够让温年当场因为羞愤而昏厥过去。
他屏住呼吸,开始了比前一天清晨更加惊险百倍的逃离行动。
他的身体像生了锈的机器,一点一点地开始僵硬地移动。
他试图将自己搭在对方腰上的手先收回来。
然而他刚一动,身后那只一直牢牢圈在他背后的手臂便下意识地收紧了。
那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宣告。
仿佛是在警告怀里的抱枕不许乱动。
温年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不敢再动了。
他僵在那里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
他仔细地听着头顶上方那个人的呼吸声。
依旧平稳悠长。
应该还没醒。
只是睡梦中的无意识动作。
温年稍稍松了口气。
他决定改变策略。
先从下半身开始撤离。
只要能先把腿抽出来拉开一点距离就好。
他绷紧了脚尖,用一种极其缓慢的、近乎于凝固的速度,试图将自己那条与顾凛川交缠在一起的腿抽离出来。
他的膝盖微微弯曲着向上抬起了一点点。
然后就在他准备将腿往后挪动的那一瞬间。
他的腿弯处忽然碰到了一个东西。
一个……
隔着薄薄的睡裤,存在感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东西。
温年的所有动作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像一尊被瞬间风化的石像。
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秒钟之内全部“轰”的一声尽数涌上了头顶。
大脑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嗡嗡”的耳鸣声。
他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未经人事的少年。
他活了二十多年。
该懂的不该懂的,他都懂。
所以他几乎是在碰到的零点零一秒之内就瞬间明白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个成年男性在清晨时分再正常不过的……
生理反应。
可是当这个再正常不过的反应如此清晰、明确、毫无缓冲地出现在他和顾凛川之间时,一切就都变得不正常了。
甚至是惊悚。
温年感觉自己腿弯处那块接触到的皮肤,像是被一千度高温的烙铁狠狠地烫了一下。
那股灼人的热度仿佛拥有了生命,顺着他的神经末梢闪电般地窜遍了他的全身。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也跟着起了某种可耻的反应。
一股陌生的、汹涌的热流不受控制地猛地涌向了他的小腹。
让那个地方也跟着燥热、紧绷起来。
羞耻。
巨大的、无边的、能将人彻底淹没的羞耻感。
温年恨不得自己能当场就这么原地去世。
或者变成一缕空气就此消散。
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如此尴尬、如此难堪、如此手足无措的时刻。
他该怎么办?
动?
还是不动?
动一下,哪怕只是一毫米,都可能会加剧这种要命的摩擦。
可不动,就这么僵着?
任由自己的身体和对方的身体以这样一种充满了**暗示的方式紧紧贴合着?
就在他羞耻得几乎快要昏过去的时候。
就在他天人交战、进退两难的时候。
他下意识地一抬头。
毫无征兆地对上了一双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的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没有了平日里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和疏离。
也没有任何刚睡醒时应有的迷茫和惺忪。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里盛满了刚刚苏醒的慵懒。
和一种……
一种浓得几乎化不开的、带着强烈侵略性的**。
那**像一团幽幽燃烧的暗火。
又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漩涡。
毫不掩饰。
**而又滚烫。
就那么直勾勾地锁着他。
那一瞬间,温年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在森林里不小心误入了猛兽巢穴的小鹿。
而那头刚刚从沉睡中苏醒的野兽,正用一种审视、打量和……即将要开始捕猎的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他成了它眼中那只唯一的、被捕获的猎物。
巨大的恐慌和更加巨大的羞耻感,如同两股汹涌的潮水从四面八方将他彻底淹没。
让他溺水般地无法呼吸。
温年感觉自己从头到脚都被那道极具压迫感的视线给钉住了。
动弹不得。
他甚至连眨一下眼睛都做不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
看着那双眼睛的主人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一下。
卧室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两道交织在一起的、渐渐变得粗重起来的呼吸声。
和两颗同样因为紧张和别的情愫而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声。
就在这几乎要凝固住的死寂之中。
顾凛川缓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时特有的沙哑和低沉。
像是大提琴最低的那根弦被缓缓拨动。
每一个字都震得温年耳膜发麻。
他看着他,眼神依旧又深又暗。
薄唇轻启。
“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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