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恨不能原地失忆

睡意正酣,苏清宴被窗外叽喳的鸟鸣扰醒。

他半梦半醒地咕哝:“春光正好,何苦扰人清梦……”

习惯性地想翻身裹紧被子,手一摸却是一片冰凉柔滑的锦缎。

这手感……不对呀!

他猛地睁眼,阳光透过窗棱照了进来,一室明亮。

撞入视线的是明晃晃绣着五爪金龙的帐顶,那龙眼倨傲,简直像在睥睨他这只误入龙榻的蝼蚁。

空气中浮动着他昨天在御书房站岗时闻了一整天的清冽龙涎香——绝对错不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残留的睡意瞬间吓飞。他像被针扎了似的弹坐起来,心跳咚咚咚地快要擂破胸口。

龙榻!他居然在皇帝的龙榻上睡了一夜!

昨晚最后的记忆就是在御书房值守,站得久了,眼皮重得撑不住……然后……就断片了。

要死了要死了!在老板办公室里睡着已经是严重失职,现在倒好,直接睡上了老板的床!这简直是职场大忌,够他脑袋搬家一百回了!

他连滚带爬地跌下床,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冷硬的金砖地上,也顾不上疼。现在第一要务是毁灭证据……呸,是清理现场!

他慌忙低头检查自己。

万幸,里衣虽然睡得皱巴巴的,但还好好穿在身上,铠甲和佩刀也整齐地放在旁边凳子上。

他赶紧抹了把嘴角,干的,没流口水毁坏御用物品。又手忙脚乱地转身把龙榻上的褶皱胡乱拍平,尤其把自己躺过的那块地方使劲抹了又抹,恨不得能一键恢复原样。

做完这一切,他稍稍喘了口气,至少表面看起来不那么像案发现场了。

可心里依旧七上八下,到底是谁把他弄上来的?王公公?还是……陛下本人?是以何种姿势,背着拽着还是……抱着?!

要是后两者……苏清宴胃里一阵翻腾。

皇上亲自挪窝,这殊荣简直折寿,分明是高级捧杀,是嫌他在这宫里头敌人还不够多吗?

他猫着腰,做贼似的溜出御书房,一路心惊胆战,生怕撞见哪个早起扫洒的宫人。

回到侍卫值房,同僚们正聚在一起啃馒头喝稀粥。

“哟,苏老弟,回来了?昨夜哪儿潇洒去了?瞧这面色,莫非在哪处温柔乡里窝了一宿?”有人挤眉弄眼地调侃,顿时引来一阵心照不宣的低笑。

苏清宴心里骂了句街,脸上却瞬间挂上十分憔悴,有气无力地摆摆手,一屁股瘫在自己吱呀作响的硬板床上:“快别提了,倒血霉了!怕是吃坏了肚子,后半夜差点住在茅房,最后实在扛不住,在废弃文书库那个漏风的墙角蜷了半宿,现在脑袋还晕着呢。”

他一边胡诌,一边暗爽自己反应快。

形象管理是保命根本,可以显得惨,但不能显得特殊,尤其不能跟龙榻这种敏感词扯上半点关系。御前红人转眼就能成御前死人,这道理他门儿清。

众人见他脸色发白,眼下乌青,不像装的,便信了大半,转而笑话他身子虚。

苏清宴一边跟着自嘲,一边心里发誓:这御书房的差事真是刀尖舔血,以后就算站着扎马步,也绝不能再睡着!

再次轮到他御书房值守时,苏清宴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变成一根人形柱子,只盼着昨天那桩意外能悄无声息地翻篇。

然而,怕什么来什么。

顾北辰批阅奏折的间隙,忽然搁下朱笔,端起茶盏,用杯盖慢条斯理地拨着浮叶,状似无意地开口,声音平淡却清晰地敲在苏清宴心上:

“苏侍卫。”

“卑职在!”苏清宴后背一凛,立刻应声。

“昨夜,”顾北辰抬眸,目光似笑非笑地落在他脸上,“睡得可还安稳?朕的龙榻,比你们那硬板床舒服些?”

苏清宴:“!!!”

他感觉自己的头发根都要竖起来了,血液“轰”地一下全涌上了脸。这话怎么接?承认是死罪,否认是欺君!

电光火石间,他“扑通”一声干脆利落地跪倒,

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晰,语气却拿捏得恰到好处,全然是惶恐与感激。

“卑职万死!昨日不知怎的竟昏睡过去,醒来方知犯下大错!陛下仁德,未加责罚,反赐榻安眠,卑职……卑职感激涕零,又万分惶恐,陛下龙榻,岂是卑职所能沾染……”

他头直接扣在地上:“卑职罪该万死!”

顾北辰看着他伏低的、线条流畅的后颈,那截脖颈因紧张而绷直,肌肤下的青筋若隐若现,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着红,一直蔓延到衣领深处。

呵!狡猾得很。他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一下。

“哦?”顾北辰放下茶盏,尾音拖长,玩味更重。

他起身,明黄色的袍角拂过地面,不紧不慢地踱到苏清宴面前。“朕还以为,苏侍卫胆色过人,连朕的龙榻都敢占呢。”

这话更是诛心!苏清宴头垂得更低,几乎要碰到地面:“卑职不敢!卑职对陛下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就在苏清宴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压垮之际,门外适时传来通报——御前侍卫统领云隐求见。

“进。”顾北辰瞬间敛了神色,退回御案后,仿佛刚才的步步紧逼从未发生。

云隐大步走入,神色凝重,单膝跪地:“陛下,西苑废井中发现一具高度腐烂的男尸,经验查,约已死了六七日。”

说完他看了眼苏清宴,没记错的话,那夜正是他与苏清宴值守。

苏清宴心里“咯噔”一下!西苑废井?六七日?那不正是他夜巡那晚之后?

顾北辰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御案,目光却缓缓转向仍跪在地上的苏清宴,语气听不出喜怒:“六七日前?苏清宴,若朕没记错,那晚正是你轮值西苑夜巡?”

该来的躲不掉!苏清宴暗吸一口气,知道这事瞒不住,再硬扛就是找死。

他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后知后觉的惊惧:

“回陛下,那晚确是卑职值守。卑职……卑职当时确实遇到一桩怪事!”

随即半真半假地交代:“约莫寅末卯初,卑职巡至废井附近,隐约听到些动静,像是有人低声说话和重物落地声……”

“卑职当时只以为是哪个宫的人偷运杂物,又怕擅离职守误了巡防,便未再深究……万万没想到,他们抬的竟是……”

他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懊悔和后怕:“是卑职失察!请陛下治罪!”

绝计不提是目击者,死咬住不知情而非知情不报。

他心中有了计较:罪责瞬间轻了不少。

顾北辰静默地听着,深邃的目光落在苏清宴脸上。

少年侍卫跪得笔直,即便请罪也透着一股不折的韧劲儿,此刻因为紧张,长睫微颤,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无端显出几分易碎感。

御书房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忽然,顾北辰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中漾开,带着难以捉摸的意味。

他起身,缓步走到苏清宴面前,明黄色的袍角停驻在苏清宴低垂的视线里。

“苏清宴,”顾北辰俯身,伸手,用微凉的指尖轻轻抬起了他的下巴,迫使他迎上自己的目光。那目光锐利如刃,却又缠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兴味,“你倒是次次都能给朕惊喜。先是占了龙榻,如今又牵扯出命案……”

他的指尖在苏清宴光滑的下颌肌肤上若有似无地蹭过,语气暧昧得像裹了蜜的针:“你说,朕该拿你如何是好?”

苏清宴被迫撞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下颌处冰凉的触感像电流窜过,心脏失控般狂跳,一股热意从被触碰的地方轰然蔓延,直烧向耳根。

他甚至能闻到顾北辰身上清冽的龙涎香,混合着御墨的淡淡气息。

这皇帝……他到底想干什么?!

顾北辰的指尖最终轻轻收回,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流连。

他直起身,又恢复了那副高深莫测又无辜的帝王模样,仿佛刚才那近乎狎昵的举动只是苏清宴的错觉。

“此事,朕自有计较。云隐,详细查验尸体身份,封锁消息,暗中查访有关人等。”

顾北辰转身,终于将注意力从苏清宴身上移开。

苏清宴跪在地上,背后却惊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顾北辰没有继续追问,也没有立刻治他的罪,这种悬而不决的态度,反而更让人心悸。

这位年轻帝王,绝不像朝野上下部分人议论的那般,是个可轻易拿捏的“白莲花”。

他那双凤眸里藏着的,是不动声色的帝王心术。

“臣谢主隆恩!”苏清宴谢恩退下,回到值房,那股无形的压力才稍稍减缓。

只是……如此惊变,还须得尽快通知端王。

是夜,月黑风高。

苏清宴借口巡查宫禁,绕到御花园一处偏僻的假山后。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这才模仿夜莺叫了三声。

片刻后,另一叫声回应。

一个穿着夜行衣、与阴影几乎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

“情况有变。”苏清宴压低声音,语速极快,“顾北辰此人,深藏不露,绝非易与之辈。今日他……举止怪异,且西苑命案,他似乎已有所察觉,我在他面前,如履薄冰。”

黑衣人影闻言身形微顿,声音沙哑:“他怀疑你了?”

“尚未可知,但试探之意明显。他比我们预估的要敏锐得多。”苏清宴深吸一口气,“原定交接密报的方式,风险太大。此次之后,顾北辰必定加派人手监控西苑。”

“你有何建议?”

苏清宴略一沉吟,脑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下次联络,改用……”随即附在他耳边说了计划。

黑衣人影点了点头:“可。自己小心。主上吩咐,务必取得他御书房暗格钥匙的图样,此事需从长计议,切勿急躁暴露。”

“明白。”苏清宴点头,“告诉主上,计划恐需调整,顾北辰并非理想傀儡,需做好第二手准备。”

“嗯。”黑衣人影不再多言,身形一晃,便如鬼魅般消失在重重暗影之中。

苏清宴又在原地静立片刻,听着风声掠过花树沙沙作响,再三无异常,才整理了一下衣甲,若无其事地继续巡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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