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照一步步靠过去,望着他手中拿着的花,“今天送的是什么呢?这个花我不太认识。”
蒙曦捧着花的手下意识往背后缩了缩,但似乎觉得这样太刻意,缩到一半顿住了。他垂眸看了眼花,淡声道:“不知道。”
那花花蕊是白色的,往边缘去颜色过渡为蓝色,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乔照上手摸了摸,柔软的触感,他惊喜道:“是绒花。”
蒙曦说:“我妈做的,为了答谢你。”
乔照毫不客气从他手上把花拿过来,开心地说:“那帮我谢谢阿姨,我一定用最好看的瓶子装起来。”
蒙曦闷闷地“嗯”了一声,转身欲走。
乔照在他身后道:“那那些五颜六色的大丽菊呢?”
“寓意好,冲冲霉运。”蒙曦冷静地说。
乔照抱着花走到他面前。医院里的灯很惨白,但灯下的乔照发丝柔顺,面如冠玉,他低头望着花,眼神很温柔,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让苍白素净的医院也变得有了人情味。“想送花为什么不大胆地送?是怕我误会吗?”
既然已经摊过牌了,就不必藏着掖着了。乔照比自己预想的还要轻松点,他琉璃般剔透的眼眸从花挪到蒙曦的脸上,始终游刃有余地看着蒙曦,看着蒙曦从假装沉稳到伪装溃散,露出惊慌失措的底色,再彻底冷静下来。
乔照靠近他一步,死死攫取住他的视线,声音轻微飘忽,却清清楚楚地传进蒙曦的耳朵。
“你真的,对我一点儿感觉都没有吗?”
蒙曦猛地后退一大步,冷声道:“在什么样的年纪要做什么样的事,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
“那以后呢?”乔照追问。
蒙曦没有回答。
乔照叹气,“幸好我是个有耐心的人,如果你不愿意说,那我可以等,等到你亲口说给我听。”
蒙曦几乎是逃出了医院。
乔照没有他高,平时也是和和气气没个正形,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给蒙曦强烈的压迫感。
蒙曦连跟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强撑着色厉内荏的姿态。
蒙曦回到面馆,他妈正在上菜,看见他的样子,吃了一惊,“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冷风吹的。”蒙曦脱下臃肿的棉服,若无其事地过去帮忙。
*
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后,乔照又恢复成生龙活虎的样子,每天上窜下跳,跟他妈讨价还价,想早点出去。他妈拗不过他,跟医生确定后,这才办了出院手续。
回家的那天是周六下午,乔照开门时发现对面的窗户大开着,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油烟味。乔照一惊,以为家里进贼了,走了几步才看见站在开放式厨房的老爸。
“我去,爸,你今天这么悠闲啊,还有心情下厨呢?”
他爸以前忙得跟陀螺似的,全年无休,他住院那几天都是抽空过来照顾的。
乔爸抽出菜刀哐当哐当切菜,行云流水。乔照兴奋不已地凑过去,“爸,准备弄什么好吃的?”
“口水鸭,盐焗鸡,你不是好这口吗?”他爸道。
乔照兴奋得有点找不着北了,“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亲自下厨啊?我不是在做梦吧?”
其实他爸厨艺非常好,厨师专业的,毕业以后干了几年大厨,后面才转行干房地产的。
他爸斜他一眼,“少贫,这是看你出院了,勉为其难跟你做一顿。”
乔妈妈回来换了身衣服,下楼时看见沙发边上立着一块盖绒布的东西,好奇地凑过去掀开一角,随后挑了挑眉,笑道:“唉,也不知道谁天天说唱歌啊弹琴啊净搞些没用的东西,自己还把东西往家里带。”
乔爸手里拿着锅铲扭头,清了清嗓子,不自然道:“兴趣爱好嘛,平时玩玩也没关系。”
乔照有点疑惑,跟着看过去,就觉得客厅里那个盖着白布的三角架子无比眼熟。他的心跳急促跳动,一股奇异的感觉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三脚架边上,猛地掀开白色的绒布,脑袋都空白了一下。
“施坦威!”乔照按了几下琴键,清澈的声音在室内流淌。
他妈环胸侧耳倾听,点点头,“嗯,贵点的还是好,你以前那琴顶多听个响。”
乔照的面部肌肉僵硬变动,慢慢挤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妈看不过去了,“你要笑就笑吧。”
“哇哈哈哈哈——”乔照的笑声仿佛被这句话开了闸,他简直欣喜若狂,狠狠把他妈抱了一下;又松手,几步跑到乔爸爸边上狠狠抱住他,猛地亲了好几口,把他爸亲的满脸口水。
“咦惹,走开!”他爸挥舞着锅铲赶他。
乔照笑着跑开了,坐在琴凳上,脑中搜刮着自己记得住的所有谱子,双手按在琴键上,从《克罗地亚狂想曲》弹到《月光奏鸣曲》,觉得不过瘾,掏出手机搜李斯特的曲子挨个弹。
他爸忍不住了,对他妈说:“你过来帮我捂一下耳朵,真遭罪,这琴也遭罪。”
乔照已经很久不曾这样快乐了,跟做梦似的。他爸今天不仅亲自下厨,还买了乔照梦寐已久的琴,要知道,他爸以前可是觉得这些不务正业的。
吃饭的时候,他爸说:“今天呢,不光是庆祝你痊愈,还是表扬你。”
乔照放下筷子,认真地听着。
他爸嘴角带笑,眼神欣慰,“你去救同学,其实我跟你妈都很意外。现在突然发现,我跟你妈都不太了解你,以前呢,都不对你太抱希望,以为你是被外面那些孩子带坏了。但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我跟你妈才醒悟过来,虽然一开始我很生气,觉得你冲动、草率,当然你也的确是有点冲动和草率;但是你舍身去救同学,这份勇气,让我很佩服。这架钢琴我看了很久了,一直在犹豫买不买。前阵子你月考成绩出来了,进步了很多,我准备送你个奖励;不过我也在权衡,觉得你只是月考进步,送琴会不会太隆重了,现在发生了这件事,让我觉得,你配得上这架琴。”
乔照的头越垂越低,在听到“你配得上这架琴”的时候,头都快埋到碗里。
如果他爸知道,他根本没那么伟大,他愿意舍身救的人是因为他喜欢,会不会打断他的腿?
乔妈妈看到他的样子,跟乔爸咬耳朵,“你看,还害羞了。”
乔照的脸烧得火辣辣的,不过不是害羞,而是愧疚。他咬着筷子,平缓而笃定地说:“爸,你琴也送了,我也不能辜负你,我非得考个好成绩出来!”
当天晚上,乔照就去秦老师那儿了。时间不等人,不久后就是统考,他必须得拿出成绩来,让他爸知道他对得起这架琴。
出了绑架那事儿后,他妈很紧张他,但凡出门,必须得有人接送。他家几个司机里就小李最闲,他爸直接给小李加薪,让小李以后专门接送乔照上下学。
于是这次绑架事件中最大的受害者出现了,那就是失去了睡早床资格的李承剑。
第二天李承剑来接他的时候,面部浮肿,睡眼惺忪,满脸幽怨。乔照坐进车里,都觉得后背发凉。
小李司机哈欠连天,油门猛踩,刹车猛刹,让乔照在平地上也有坐过山车的感觉。
把人送到后,李承剑愧疚道:“不好意思小乔,我太困了,作息还没调过来。”
乔照胆战心惊地说:“你赶紧睡,多睡会,中午不来接也没关系!”
乔照进教室后,立时一大票人围过来慰问,龚陶都快挂到他身上了。乔照在一众人地嘘寒问暖里扭过头,望着冷淡坐在座位上的蒙曦,那人连眼皮也不曾抬,一直盯着书,甚至翻了一页。
乔照撇撇嘴,不甘心地想,别想那么轻易甩掉他。
于是当天晚上,他让小李驱车改道,熟稔地去往蒙曦家的方向。
天上下了点小雨。冰凉的温度加上小雨,屋外的天气简直冷得没法走人。车里没开空调也冷,乔照抄着手窝在后座,蜷成一团,从车窗外看见个熟悉的影子。
“唉,停一下。”
他摇下车窗,冲外头打招呼,“谢楚欣!”
谢楚欣回头,略有些惊讶。
“上车!”
谢楚欣犹豫片刻,还是上车了。
她收了伞,伞上的雨滴滴答滴答往车里流。她有点尴尬,连忙把伞拿出去,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没事,放进来吧,雨水不脏的。”乔照笑了笑,让她赶紧关门,风吹着冷。
谢楚欣坐得很庄重,规规矩矩系着安全带,缓缓问:“你这是……去蒙曦家补习吗?”
“对啊。正好碰到你了,外面真的好冷。”
谢楚欣打量着车内,手指轻柔地摸了摸皮质座椅,“这车,得不少钱吧?”
“还行吧,我不是很了解车。”
谢楚欣点头,“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今天去上课了吗?”
“好多了。”
“那天真的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蒙曦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乔照莫名心里不舒服。谢楚欣的口吻,好似蒙曦是她什么人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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