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几分钟后，蒙曦家出现在眼前。

谢楚欣下车撑伞，顺带把乔照也接进去。乔照走到驾驶位敲了敲玻璃，小李摇下车窗，他对小李说：“你也下来吧。”

尽管外头风雨飘摇，蒙曦家那盏昏暗的黄色小灯依旧十分温暖，有种让人心定神和的力量。

蒙曦从柜台上抬头，微微一愣。随后他走过来，接过谢楚欣手中的伞，低声说：“下雨就不用来了，身上都湿了。”

“就这么点小雨。”谢楚欣笑着说。

看见蒙曦，她明显放松了许多。尽管她跟乔照也认识几个月了，但他俩相处时始终拘谨不自然，只有蒙曦在场时才能松弛愉快。这真是一种神奇的化学反应。

蒙曦看见乔照，明显欲言又止。

乔照看见他这样就想咬牙，但依旧忍着脾气说：“我也过来补习，对了，这是小李哥，A大毕业的，蒙曦你不是通过初赛了吗？正好有问题都可以问他。”

说起这件事他就生气，蒙曦数竞通过初赛这件事，他还是从同学口中知道的。

小李懵了，“啊？我虽然是A大的，不过高考都过去好多年了，估计现在还不如你们。”

谢楚欣欢快道：“李哥别谦虚了，能上A大肯定是有实力在的，还请不吝赐教！”

两三句奉承把小李夸得找不着北，他挠挠脑袋，腼腆笑道：“那行，我肯定知无不言！”

于是三人排排坐变成四人排排坐。其余三人伏案学习，小李低头玩手机，有不会的问题就请教他。

乔照做题遇到了阻碍，瞥了眼认真刷题的蒙曦，凑过去，“你看这题是这么解的吗？我用这个公式可不可以……”他行动间手肘碰到蒙曦的，蒙曦反应极快地挪开了，乔照的声音顿住。

蒙曦的反应已经大到让他无法粉饰太平的程度。

乔照的脸一定是青一阵红一阵的，他深吸一口气，准备继续问。身后突然贴上来一具身体，小李大着嗓门道：“这题很基础啊，往这儿画道辅助线就行了。”他伸手指了指图形上的几个角。“这种几何体都是送分的。”

“知道了，谢谢啊。”乔照皮笑肉不笑地说。

“跟我还这么客气。”小李笑呵呵地坐回去了。

三人学了会儿开始闲聊。谢楚欣对小李很好奇，毕竟是A大出来的。

“李哥，你在A大学什么专业啊？”

“我学的物联网。”

“物联网？跟计算机有关系吗？”

“也是计算机类的一种。”

“好厉害，那你会做网页，敲代码这种吗？”

小李惭愧道：“学的不精，上学光玩去了，简单的小网页也能做做，还有小程序。”

“咳咳……”乔照咳嗽了两声。

他一扭头，跟蒙曦的视线对个正着。

片刻，他的目光就落回到练习册上，好似在认真看题，手里的笔有一搭没一搭戳着纸面，依乔照对他的了解，这是他感到烦躁时的表现。

乔照莫名觉得心虚，低头看卷子，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蒙曦不会发现了吧？他因为担心小李在车里无聊才把小李拉进来的，不会露馅儿了吧？

很快他又想，他究竟在心虚什么？明明他是在帮助蒙曦，蒙曦就算发现了又怎样？蒙曦就算感恩戴德地跟他磕三个响头那也是他应得的！

乔照瞬间又理直气壮，挺直了腰杆，瞪了蒙曦一眼。

几人维持着表面上的平和，到点后，小李跟乔照告别出门。蒙曦突然叫住小李，“李哥，我能加你微信吗？有些不会的题还得麻烦你帮我看看。”

小李欣然拿出手机，“行啊，我扫你吧？”

蒙曦拿出手机，摁了一下开关，手机没反应。他尴尬道：“不好意思，手机忘充电了，你微信是你电话吧？你能把电话告诉我么？我到时候加你。”他作势掏出纸笔。

小李道：“也行，我号码159……”

“干嘛这么麻烦呢？我直接推给你不就行了？”乔照打断道。

小李道：“那就乔照帮忙推吧？更方便点。”

蒙曦点点头，收回了纸笔。

两人走出了大门，冷风一吹，乔照才感觉后背都汗湿了。

坐回车里，乔照恼火道：“你忘记了？你打钱给他的账户姓名和手机号都是你自己的，还有你跟他发的通知短信，你刚才差点露馅了！”

小李有点生气，“我是傻逼么？我有俩号码，刚才给他的压根不是那个！”

乔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不起，我怕他发现了。”

小李从后视镜皱眉看他，“我就不懂了，你这么害怕他干嘛？他家一穷二白的，有你这样的人帮助真是烧高香了，你还非得整得偷偷摸摸的，你欠他啊？”

乔照扶额，“不是，你不了解他，他那人脾气很倔，就那个什么，不受‘嗟来之食’，你直接给他他不会要的。”

小李撇嘴，“矫情，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真不知道是他爸性命重要还是他面子重要。”

乔照没有说话，他没有濒临过蒙曦的境地，无法感同他所想，只能尽力尊重。

乔照回家以后，手里叮咚一声，他一看，是蒙曦发过来的转账。

五百元。

乔照：？

蒙曦：暂时只有这么多，剩下的下个月还你。

乔照：还我什么？你什么时候欠我钱了？

这次，蒙曦久久未回。

正当乔照以为蒙曦放弃的时候，蒙曦一个语音打来了。

乔照犹豫着，这是蒙曦第一次跟他打电话，他却不敢接。

电话坚持不懈地响了很久，直到挂断，然而下一个又接着打来，大有乔照一直不接他就一直打的意思。

乔照最终还是接了电话。

“把钱接了，还有五百我下个月会还给你。不要再在那个卡里打钱了，我会把那张卡销掉。”蒙曦说。

乔照呵呵笑了一声，“什么钱？你说的我听不懂。”

那边蒙曦声音很沉，好似强忍住怒火，“跟我汇款的人叫李承剑，我刚才加了李哥以后尝试对他转账，他的名字末尾是一个‘剑’字。基金扶助我比你懂，我这种情况，根本不会有基金会愿意帮我。”

乔照深吸一口气，还是忍不住爆发了，“你是傻逼吗你？免费的为什么不要？一千块钱而已，到底是你可悲的自尊心重要还是你爸的命重要？”

他吼完以后，对面久久不说话。

乔照突然开始后悔，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

电话里一片沉寂。

正当乔照忍受不了要道歉时，蒙曦开口了，“你帮我，你以什么名义来帮我呢？又是以什么心态来帮我呢？觉得我很穷很可怜，愿意施舍我一点？或者正好用这种帮助要挟我，逼着我向你的感情低头？”

乔照刹时觉得一盆凉水兜头泼下，令他寒意彻骨。原来他全心全意地付出在蒙曦眼里就是为了逼迫蒙曦回应他的感情？

他握着手机的手在发抖，心里也在发抖。已经说不清是生气还是失望了，原来从头开始他就没有看清这个人。他一直以为蒙曦只是骄傲自尊作祟不肯回应别人的帮助，原来在蒙曦心里，蒙曦是这么看他的？

他一句话没说，默默挂断了电话。

脸上一片冰凉，他伸手一摸，都是眼泪。

他很少会因为一个人而心绪大起大落，甚至情绪失控。他无力地躺在床上，房里没有开灯，漆黑一片，黑暗似乎也充斥着他的心腔，憋闷得快要窒息。

第二天，乔照没有去学校。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逃学。

在家里捱了一天后，乔照受不了父母的混合劝说，次日灰溜溜滚去学校了。奇怪的是，蒙曦竟然也没来。

蒙曦几乎非必要不缺课，不会家里又出什么状况了吧？赵旭东连带身后的集团团伙都被一锅端了，蒙曦能出什么事？难道是他生病了？还是说碰到了赵旭东集团的漏网之鱼？

乔照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真是贱的，别人说话都那么难听了，他竟然还在担心。

乔照一个人在座位上气得像河豚，又忍不住担心，两种情绪拉扯着，难受至极。

一旁的龚陶看着他，忍不住问：“哥，你想上厕所就打报告啊，又不是不让你去。”

乔照白了他一眼。不一会儿，又凑过来，“蒙曦怎么没来上课？”

龚陶奇怪地看着他，“你俩关系那么好，你还来问我？昨天你俩都没来，我还以为你俩密谋什么去了呢。”

“蒙曦昨天也没来？”

龚陶更奇怪了，“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这就更罕见了，请假连请两天，肯定是出事了。乔照抓心挠肝的，想给蒙曦发信息，又拉不下面来。无助地划拉着微信列表，手指停在谢楚欣的名字上面。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给谢楚欣。

发出去后他才反应过来，谢楚欣是不带手机去学校的好学生，她压根看不见这条微信。

于是上午放学后，乔照直接去谢楚欣门口堵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