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楼

步入雅间,明素簌挥手,令随行奴婢退下。

眼下雅间内只有他们二人,明素简殷勤地为她倒茶,眼中波光流转。

明素簌从容地饮了口茶,清了清嗓子,在明素简期待目光下开口:“此事,还得从昨日赴宴,我在马车上睡去说起。”

明素简回忆当时,有些心虚,他那时,是不是在他姐被爹斥责时,还一副熟视无睹之态?他抬眼,恰对上明素簌秋后算账的目光。

万幸她并未在这里追究过久,再三强调姐弟情谊后,她又继续切入正题。

雅间内香炉轻烟缭缭升起,模糊了他们两人的面容,但明素簌言语却愈发清晰。

待壶中茶尽之时,她终于讲明事情原委。

明素簌做预知梦避祸一事,至今只有明素简知晓,或者说,是相信。

她曾经将此事讲给她爹和明素简。

她爹征战沙场,不信怪力乱神之事,更不信她一个稚童的“胡言乱语”。

但同样年幼的明素简深信不疑。

当时他只道:“我信,我只知是姐姐前些日抓出叛徒,救我一命。姐姐说什么我都信。”

明素简长大一些,知礼懂事后,仍是相信:“姐,你这能力在话本子上都算新鲜,我真是幸运,能亲眼看得比普通话本子还有趣的事。而且,你别再为当年娘的离世自责了……”

多年回忆,在她心中荡起层层波纹。

明素簌眨了眨眼,饮下最后一口茶,收敛回忆。

她打量着面前的明素简,散漫道:“事情就是这样,当时情况突然,我也没机会与你商量。那眼下你有何想法?”

明素简仍处于震惊中,他眉头紧锁,在努力消化着太子登基后忘恩负义,灭明家全族这一事实。

思索片刻,他满眼赞同,狗腿道:“不愧是我姐,轻松摆脱了这婚事,否则,不过几年,恐怕我也要跟着爹被那太子逼死。”

明素簌很是受用,她随后招来清越添茶端点心,待她再次离去后,又道:"灭族之祸是摆平了,可眼下又生事端。"

眼前香软点心在前,他们俩一人拈起一块,就着茶水吃下。

明素简嘴里塞着食物,含糊道:“跟灭族之祸比,这算什么事。姐,你好歹是靖国府的小姐,哪怕不嫁人,也能好吃好喝一辈子。何况京城那些人,跟风就是雨,过不了多久,昨日之事便会被他们抛之脑后。”

他缓了片刻,咽下食物,话语清晰许多:“如今,我们还是应着眼于太子妃一事。我方才仔细一想,如今你未嫁,太子未娶,若是他改主意,执意要你,昨日那些事根本不成问题。”

明素簌了然一笑,语意玩味:“明素简,你最近又看了什么话本子,还'执意要我',太子在梦中如此厌烦我,哪怕现下对我态度尚可,应当也是装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俗话说'有爱才有恨',说不定他现在不烦你,只是婚后才烦了。”

明素简一副经验丰富之样,又转头讲起许多婚前相爱,婚后成仇的案例。

明素簌听着,竟觉有几分道理。她轻轻拍一下明素简脑袋,制止他继续侃侃而谈。

“够了,小小年纪不学好,成天打听这些,爹听了保准被你气死。”

明素简捂着脑袋,闷闷道:“我在国子监广交好友,这些都是他们亲口告诉我的,那些官员夫妇表面恩爱,实际离心的可不少。若不是我今日提醒,你恐怕都不知晓。”

明素簌双手抱胸,转移话题道:“按你所说,我这是还没摆脱太子,那你可有良策?”

闻言,明素简再次陷入沉思。

明素簌无聊地吃着糕点,也在思索。

不久,“狗头军师”明素简不自在地笑了笑,小心翼翼道:“姐,我有主意了,只是,得牺牲一下你的个人幸福。”

明素簌瞥了他一眼,隐约觉出他的“馊主意”。

“姐,既然发生昨日一事,无巧不成书,要不,你就趁机和蔺昭淮成婚?只要你已为人妇,那太子定会放过你。然后,咱们再等太子成婚,你便与蔺昭淮和离,如何?”

明素簌早知他会出馊主意,但没想到这主意这么“馊”。

她无力扶额道:“婚姻大事,岂是儿戏。至少,它不是独角戏。”

她鄙薄地望着明素简,反问道:“你问过蔺昭淮?他难不成会答应?我与他先前无任何交集,他难道会赔上自己,与我做戏?”

此言既出,明素简尴尬万分,他姐说的没错,他果然是话本子看多了,书中情节想应验于现实,还真是困难重重。方才他一时口快,竟把此事当儿戏一般。

明素簌见她弟不愿再语,再观时辰将至午时,便招来酒楼小二点菜。此番谈论便暂告一段落。

而锦江酒楼的另一侧雅间,谈话仍在继续。

靖国公与蔺昭淮隔桌而坐,他端起蔺昭淮沏好的茶。

明怀钺细细品茗,不急着切入正题。他先抛出一些可供议论的朝事,状似无意地询问着蔺昭淮的见解,实则是想再考验一番他作为朝臣的能力。

当今陛下圣明,若想在朝堂上如鱼得水,能力是重中之重。哪怕有些能臣私德有亏,陛下都会看在他办事能力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靖国公深知,自己没这个资格如此考察,他并非蔺昭淮上级,太子殿下才是蔺昭淮直属上司。可现下是如此,往后他们未必不会更加紧密。

蔺昭淮接住他的发问,言辞不卑不亢,条理清晰。他如今在朝中这般地位,可不是白得的,对于这些政事,他早已处理得得心应手。

而且,他从靖国公的态度里,品出他言下之意。

他心中冷笑,莫非,靖国公真看中他了?传言靖国公爱女非比寻常,实际也不过如此,只是今日早朝一事,便起了拉拢他之意,还想以膝下独女作为联姻筹码。

昨日之事,他愿赔礼道歉,绝不误明姑娘的清誉。但蔺昭淮可不想随意联姻,被婚姻束缚一生。

他打算稍后靖国公提起此事,便委婉回绝。

而靖国公细细品味一番他的对答,又观他谦虚之态,眼中赏识之意愈发浓重。

不愧是年纪轻轻便身居要位,他的许多政见都极为妥当,平日处事也滴水不漏,难怪太子事事都离不开他。

他女儿平日懒懒散散,仿若何事都过眼云烟,可挑人的眼光真不差,嗯,这一点随她娘。

靖国公难得见女儿将一人放在心上,为此不惜损自身清誉,虽此举不妥,但他愿为女儿幸福,再努力争取一番。

明怀钺放下手中茶盏,向来冷硬的脸庞浮现出一丝慈爱,他温和道:“蔺大人年岁几何?可有弱冠之年?如此年轻便身居要位,真是年少有为。”

蔺昭淮不紧不慢道:“年前便行冠礼,如今已是弱冠。国公过誉了。”

“年前啊,”明怀钺故作沉思,随后一脸关切,“若我没记错,令尊那时已经……”

“已经被圣上下旨处死,连同家慈、家兄一起。”蔺昭淮接话,言辞冷淡。

明怀钺单手撑腮,似在回忆:“去年那事,我又何尝不痛心。只是铁证如山,圣意难改。万幸蔺大人得殿下全力担保,才未被牵连,官复原职。”

“国公不必痛心,证据确凿,家父家母确是罪无可恕。下官得太子殿下特意请旨赦免,已是感激不尽。”蔺昭淮面上笑意不改,但提及父母,语意中尽是冷漠。

明怀钺察觉他对父母,貌似感情不深,便道:“扪心自问,这般叛国之徒,着实不配为人父人母。你不必耿耿于怀。”

随后,这位一向板着脸的老臣竟笑了笑:“正好我看着殿下与你长大,也算是你长辈,日后你茕茕孑立,朝中有何困难,只管说,我把你当亲子对待。”

蔺昭淮拱手,谦逊道:“承蒙国公厚爱,蔺某不敢当。”他心知,接下来,靖国公便要说到正题上了。

果然,明怀钺状似无意地另提一事:“昨夜一事,我听小女说了。多谢蔺大人出手相助,挽救小女一命,想必,这便是天意。”

言罢,他不语,一双炬眼牢牢攥着蔺昭淮,观察他的神色。

蔺昭淮扯了扯嘴角:“只是萍水相逢,不足为谢。国公征战沙场多年,也信宿命一事?”

他知这一番话并不客气,但这种终身大事,他得讲明白,才好收场。

“这……自然是不信。”靖国公隐觉对方态度,有些赧然,对方似乎不答应啊……

看来,昨夜一事,真是他女儿自作主张,牵扯到蔺昭淮这位无辜之人。

靖国公自觉理亏,但他还是想为女儿豁出老脸,再试上一试。

“如此,此事倒算人为了。唉,蔺大人,我也给你交个底,昨日落水一事,应是小女妄为,至于原因……是她心慕于你。”

蔺昭淮动作一顿,有些错愕。他不由得怀疑,昨天一切真是他亲眼所见?怎么他回忆里处处都与靖国公所言对不上。

他试图解释道:“国公许是误会了……”

还未等他说完,靖国公持“长痛不如短痛”的丢人之态,接着道:“我膝下只有她一女,实乃为父爱女,则为之计深远。既然小女心意如此,那我也直说了,这门婚事你可否考虑考虑?”

他未等蔺昭淮回答,便掰起指头细数这门婚事的好处:“本公忝列国公爵位,早已备好丰厚嫁妆。小女行事虽有些懒散,可她向来知进退,日常相处,也不失为暖心可人……”

靖国公谈起女儿来,滔滔不绝。蔺昭淮在一旁静静品茗,假意倾听考虑,实则正整理措辞,好推拒此事。

他们不知,门外偷听的明素簌与明素简,已如木雕般矗立许久,满脸震惊。

明素簌听着门内她爹那些话,眼前发黑。

真是亲爹,有他这样推销坑女儿的吗!谁说她心悦蔺昭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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