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一路走来他能明显感觉到后面就是有人在跟着。苏炎不敢在人因稀少的荒山上多逗留,将竹篓收好立马就往家里赶。
果然,临门一脚听到一声陌生却又略微熟悉的“阿炎。”
跟踪他的既不是彪形大汉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土匪,而是“苏炎”的亲生姐姐。苏炎稍微回忆了一下,作为比他这个炮灰还要炮灰的小角色,苏炎对她印象非常深刻——
因为她是不幸的代名词。
说是嫁人,实际上被重男轻女的祖父祖母在十二三岁的时候卖个隔壁村的富户于家当童养媳,富户当然瞧不上苏家,奈何小儿子是个病秧子,贫穷漂亮看起来又好生养的苏瑛就成了童养媳的不二人选。
成亲后,苏瑛接连怀了几个孩子都没保住,后来好不容易生了个一儿一女还有一个得了肺痨,公公常年外出不管家,婆婆刚缠绵病榻就将管家权交给了大儿媳,貌美的苏瑛自然成了这位妯娌的眼中钉肉中刺。
“阿姐?”苏炎几乎下意识脱口而出。
苏瑛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姑娘,看样子约莫才四五岁,模样随了苏瑛,小小年纪就出落得非常漂亮。跟在苏瑛身边,那双漂亮的杏眼中映满了恐惧。
“宝儿,快叫舅舅。”苏瑛晃了晃跟在旁边的那个小女孩儿,将人拉到了跟前。
金珠怯生生地抬头望着这位陌生的男人,弱弱地喊了句:“舅舅。”
苏炎刚将他们领进门,苏瑛就扑通一下跪倒在地,“阿炎,小时候阿姐最疼你,求你,求求你救救我的金宝儿,我也是没办法了才带着她来投奔你的。”
苏炎一下子也不明所以:“阿姐你快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大伯娘嫌弃我们一家什么吃白食,现下你姐夫和外甥都病了,我想要找郎中他们不肯,说,”苏瑛看了一眼吓得瑟瑟发抖的金珠,眼里尽是绝望和无奈:“想要银子可以,把宝儿卖了就有银子了,我不肯,谁知道昨晚他们找了人牙子要把宝儿领走发卖了,我,我就带着她跑了出来。”
苏炎:“……”
“我不是故意要拖累你的,只求你看在咱们姐弟一场的份上,给金珠一条活路。”苏瑛跪在地上连磕了好几个头,哭得泣不成声:“只求你可以把她带在身边,给口饭吃,能让她活下去,不能去窑子,不能被卖到窑子去,会死人的。”
“苏炎”确实收了这个水灵可爱的小女孩儿,奈何他居心不良,金宝长大了必定是个十足十的美人坯子,将来不管是嫁人还是卖给权贵人家当小妾都是一笔相当可观的钱财。
原著中苏炎打得就是这个主意。
当真是畜生啊。
说完,苏瑛又从身上摘下了一块吊坠儿,和苏炎给钟炳年的那块刚好可以凑成一对儿:“这个你拿去当了,求求你在钟家人面前说说好话,留下她吧。”
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苏瑛不会低声下气地去求苏炎,如果不是被逼到了绝境,苏瑛也不会将从小到大的贴身之物当掉来换亲生女儿一条活路。
“有我在,自然不会让她活不下去的。”苏炎沉默了一会儿,从里头拿出了一盘子糕点,那是给钟炳年特意准备的,现下也分给她们一些:“赶路许久饿了吧,阿姐和宝儿先吃点东西垫垫,我去给你们煮面。”
很快,两碗酸菜浆水面就出了锅,每一碗上面还卧了一颗荷包蛋。
“阿炎,你……”苏瑛看着那碗酸菜浆水面,流着眼泪道:“小时候你都不乐意干活儿的,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现下,她那个娇气却声名狼藉的弟弟却做出了这么一碗诱人的浆水面。
“终究是苏家对不住你。”苏瑛这才好好观察钟家,堂屋收拾得干净利落,旁边的书案上放着满满当当的笔墨纸砚书,看惯了粗布麻衣的庄稼人儿,突然见到这一幕,苏瑛更加肃然起敬了起来。
生怕哪点没做好,被人赶了出去。
良久,苏瑛才敢小声开口:“他,对你好吗?”而后又道:“我听你姐夫说,他身子骨不太好,可是要你操劳?”
“没有。”这才多久不见,苏炎竟然有点儿想钟炳年了,想他看书时的沉稳安静,想他吃面时的细嚼慢咽,想他时不时就摸下自己的脑袋。
钟炳年好像真的对他的头情有独钟。
情有独钟可以,脑袋搬家不行。
苏炎回过神来:“他身体确实不好,又被后母兄弟磋磨,吃了不少苦头。不过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苏瑛艰难地笑了下,端起碗来吃面的那一刹那,苏炎瞥到了纤弱的手腕上有几道瘀伤,苏瑛似乎怕他发现,扯了扯袖子想要将那几道显眼的痕迹彻底盖上。
苏炎还要给钟炳年却送午膳,便将苏瑛和金宝儿暂时留在了钟家,炖好鸡汤拿上糕点立马赶到了学堂。钟炳年跟随夫子外出,苏炎便将餐食留了下来,又将苏瑛和金宝儿的事情写在纸上告知于他。
回到家时,苏瑛已经走了。
只留下金宝儿一个人在堂屋哭泣。
苏炎蹲了下来:“你阿娘呢?”
“爹爹和哥哥都病着,阿娘回去照顾他们了。”金珠从没跟苏炎接触过,怯生生地坐在凳子上一动都不敢动:“阿娘说要我留下来,以后跟舅舅一起生活。”
苏炎又给小孩子拿了块糕点,哄着道:“你跟舅舅说实话,你阿娘在家过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人打你阿娘?”
金珠点了点头。
苏炎心中有了数,他蹲下来扯着金珠的袖子,稍稍往上一撸就发现也有好几处青一块紫一块。
金珠哭着道:“是大娘,我碗没洗干净她就掐我。上次紫珠姐姐抢了我的糖,大娘也拧我。有一次爹爹生病,阿娘当了自己的镯子,可是大娘冤枉我和阿娘偷了阿紫姐姐的长命锁,就把娘打了一顿。”
苏炎脸色沉了下来。虽然苏瑛于他只是小说中的纸片人,甚至他与她都不过是推波助澜的炮灰和垫脚石,但血脉相连的神奇之处还是让苏炎动了恻隐之心。苏瑛在后续情节中再次出现的时候便是“苏炎”人头落地之时,苏瑛是唯一寻找他且愿意给他收尸的人。
就冲这一点,苏瑛都不该过得那么惨。只是现在还不到时候,以他现在的力量还不足以让苏瑛过得好,还不足以将苏瑛带离原来的火坑。
夜晚,便有人送信回来,言简意赅八个大字——自行决定,安好勿念。
ber,谁念他了。
真的是。
苏瑛事情尚未解决,钟敏便被大夫通知准备后事。钟玉年确实贪图钟敏的彩礼,奈何十两银子的买药费用无人愿意出,周氏铁了心要将这个女儿舍弃掉了。
钟敏苦苦哀求:“娘,我有长命锁。”
“那些,都要留给你兄弟的。”周氏狠狠心,哭着道:“娘疼你一场,你也别为难娘,你哥等着娶媳妇,你弟弟将来也要读书,现在世道变了,日子艰难,而且大夫都说了就是有药也不一定能治好,这些银子就留着疼疼你娘和你兄弟吧。”
但是周氏却花了五两银子给周二民看了郎中。
钟敏绝望了,她想不到疼爱自己的亲娘在关键时刻竟然能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她想不到向来乖乖听话的自己在娘心里竟然比不是一个侄子。
周氏宁愿花五两银子给周二民和钟珠年请个大夫,也不愿意用她的长命锁给她买药救命。
钟敏以为自己要死了,偏偏苏炎再次出现在了她的房间门口:“你二哥让给的,爱喝不喝。反正你娘还有你亲哥亲弟都给你准备后事了。对了,你亲大哥说,没外嫁的女儿不能进祖坟,太影响风水,他是要科举读书当才子的,不能有半点差池,所以准备将你埋在后山。”
钟敏的眼睛里全是悔恨,从床上跌下来拼了命也要爬到门口够上那碗药。
五日之后,钟炳年终于回了家。苏炎立马上前迎接:“你们夫子也真是的,可着你一个病人薅羊毛,好不容易养回来一点儿,现下好了,又回去了。”
苏炎心疼至极,决定今晚必须再炖只鸡好好补一补。
“那孩子呢?”钟炳年问道。
苏炎接过他身上的书包袱,狡黠道:“在房里睡着了,我准备在隔壁厢房给她放张床,就是不知道周氏那个老妖婆又会怎么出来蹦跶。不过她也蹦跶不了,你哥闹着要娶李家姑娘,人家要彩礼二十两银子,她现在正发愁呢。”
“那我们有难了。”钟炳年接道。
苏炎怎么可能想不到,“所以必须分家。”
钟炳年挑了挑眉:“嗯?”
苏炎细细计算了,将来不管是他如何想法子挣钱,周氏总是在眼皮子底下晃悠终究是膈应,所以分家是他大展身手的第一步。就是钟炳年非常注重声名孝道,周氏和钟玉年无论如何磋磨于他,钟炳年始终甘之如饴,分家对钟炳年来说肯定不能一下子接受。
苏炎没指望能成,但他总要探探口风。
钟炳年那双狭长的双眸闪过一丝光亮,点头道:“是个好主意。”平日里独来独往的钟炳年,竟然伸出手扯住了苏炎的手:“愣着干什么,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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