缙城地势险峻, 且皇室一族宫殿均建立在山上，又有神秘组织黑风寨巡护，很难闯进去, 就算闯进去, 也不易打探消息，公主府的人是卫凤越亲自把关选的, 口风十分紧, 什么也打探不出来。maixi9

这就是三日来打探的结果，小方子十分受挫。千岁爷来南朝，千岚殿得有人守着, 是以师父留下了，此次千岁爷身边主事的, 只有他一个人。

这第一桩打探消息的差事就叫他做黄了。

“爷......”小方子暗戳戳看了千岁爷一眼, 做好了受罚的准备, 谁知千岁爷好像没有在意他说的话，修长的手指揉着客栈窗台的海棠花, 娇嫩鲜艳的海棠渗出了红色的花汁, 晕染在千岁爷的指尖。

“千岁爷.....”小方子试探着喊了一声，邸凉钰回神，慢条斯理地揩干净手上的汁水，道，“本座心里有数，公主府的事情不必管, 南朝皇室的秘辛以及势力范围, 才是你们的任务重点，若是连这些事都做不好，本座便亲自上手, 免得你们怠懒，将那几年本座教你们的本事都还了回来。”

听到千岁爷说亲自上手，小方子心猛地一提。

邸凉钰负手立在窗前，视角刚好对着一座生祠，那是前几年，南朝百姓群声如潮，替新任祭司立了一座生祠，这是南朝开天辟地一来，建立的第一座生祠，连皇帝都没有这个待遇。当时提议传到卫凤越那里，她毫不犹豫便批了，有即使臣子公然反对，卫凤越只淡淡一句话，

“这人间一束香火，她受得起。”

天子都这般纵容，那些人再也说不出来什么。

死亡是生命的必然结果，或者说从生命存在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人的死亡，可灵媒的存在，让这些死亡得到了延续。祭司是技艺最精湛的灵媒，她游走在生死的界限，在阴阳相交界处点燃了一盏微光，打开死亡堵住的缺口。

若是没有灵媒打开那一处缺口，那么爱将无处流淌，那么，生者疯狂的思念将无处安放。

祭司最善此事，牵引亡魂，行灵媒之事，免生民相思苦难。

她活在臣民的信仰里，不似他，千夫所指，万人唾弃......即使他不想承认，可事实如此，她在没有他的世界里，过得很幸福。

幸福是吗？

为众人称赞是吗？

活在虚荣心里，忘了也对你思念得发狂的恋人了吗？

听说那些事情的时候，邸凉钰冷笑一声，“卫绣玉，本座在你的记忆里，就那么不值一提！”

也就有了昨日迫不及待的相遇。

昨日，日薄西山，夕阳将晚霞染上一层胭脂淡粉，光影透过山间斑驳的树，悄然无声落在精致的殿宇上。

殿内，薄透的帷幔后面，铜镜前趴了一个憨巧的美人，及腰头发散漫落在脚踝处，裸露的脚踝与鸦青色的头发相依，在这半明半昧的光影下，狠狠撞击着来人的瞳孔。

绣玉听见缓慢悠长的脚步声，起了身子，神思还混沌着。

邸凉钰没有说话，搂起她的一缕头发，慢条斯理地梳着，透着昏暗的铜镜，看着许久不见的人，指尖兴奋颤抖着，眸子杂糅着浓郁深沉的爱恨，比黑夜还要纯粹。

如鬼如蜮，丧尽天良。

他唇畔浮起笑意。

找到......你了。

绣玉的眼睛微微睁开，但是未曾察觉什么异样，头发被拉了一下，她懵着哼唧一声，“我疼，你轻点......”

邸凉钰顿住，一缕缎发，趁着他愣神的片刻，从指间漏了出来。

那时候。

红帐摇，满铺青丝交结，她生姿娇媚，眼眸儿水涟涟，无措地抓着他的头发，声音娇软，“我疼，你轻点.....”

他缓了动作，捧着她的脸，吻去了她眼下的泪水，低柔声音间，是压抑又隐忍的气息起伏，“乖丫头，忍一忍，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么痛快，好丫头.....”

那么现在呢，现在她的那声“你轻点”，带着满满的依赖，是对谁说的呢？

他现在，心里面，嫉妒地发狂。

在他不知道的时间里，她的心里住进了一个谁。

绣玉即使再困顿，骨子里的警觉一下子就让她察觉到了不对劲。现在是在她的公主府里，安全的很，她不会随身带着什么匕首。她身子不太好，没有脑子反应快，匆忙在桌子上摸了半晌，拿了一把簪子，后退着，“你不是林嫂，你是谁，竟敢擅闯公主府，好大的胆子！”

她嘴上这么说，十分有威慑力，可是心里有些茫然，她现在已经迟钝地想不起来会是谁对她图谋不轨，也没有去想着要大声喊人过来。

邸凉钰笑了，原来是林嫂啊。他若无其事地放下手里的梳子，毫不费力地将人裹进怀里，侵略性地俯身而下，薄唇相对的瞬间，却别太久的熟悉和亲密感，在灵魂深处震颤。肆虐攫取间，是一声满足的喟叹。

推搡无力，绣玉只能不断往后退，快要撞上桌角的时候，她闭上了眼睛，可是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是一只手扶在她腰上，生生替她承受了那疼痛。而那手的主人，另一只手紧紧托住她的后脑，依然没有停住那近乎是泄恨的吻。

这个人没有伤她的心思，绣玉想到此，稳住了心，摇了桌上的铃铛，铃铛一响，顿时掀起了一整座公主府的叮当浪潮，所有人都惊觉起来。这是卫凤越专门替她设计的，她现在身份不一般，卫凤越生怕她出一点点意外。

但是那人依旧没有停下的趋势，绣玉不得已，迎合着他，趁他愣神，狠狠咬了一口，可是这动作似乎激怒了他，惹得他一手就扯掉了她的衣服，“刺啦”一声，红纱落地，她惊呼一声。

“冷！”

邸凉钰松手，低头看她，一垂眸，就看见她无力地倚在桌边，手紧紧抓着桌沿，保持着警惕，没有了衣服的遮掩，心口一朵开的妖娆的曼殊沙华。

那是她为他纹的。

到底，没舍得下重手，他脱下外衣，将她包在怀里，语气恶狠，“这都是你自找的！”

绣玉先依着他，然后趁着他放松，然后出其不意，拿簪子抵住他的心口，用厌恶和警惕的语气说，“你要是想活命，就赶紧走！”

邸凉钰没有抵抗，停在原地，就这么看着她。外面的动静传了过来，很快，这里就会有很多人了，可他依旧纹丝不动，绣玉的手开始支不住了，有些颤抖，但还是强作样子，邸凉钰低笑了一声，抚摸她的面颊，呢喃着，“丫头，你怎么能.....对我说这样的话呢？”

你不是说，这世上，你唯独爱我吗？

那就绝对绝对不能讨厌我，不是吗？

那手温凉，绣玉微怔，听着那低低的声音，觉得那话语里，似乎藏着巨大的悲伤，她心里异样，有些难受，偏开了头。听着外头的嘈杂人声，她说，“你赶紧走吧，你并未伤我，我不为难你。”

“若我不呢？”

“你没得选了，若是他们抓到你，你只能等死了。”

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她也不再劝了。很快，她察觉到他可能是要走了，松了一口气，又想到了什么，喊住了他，“你等等！”

她抓着簪子，从桌子上摸索了一阵子，将她平日喜带的珠串子递给他，“这些东西不是什么金贵的，但是，足够你暂时过上温饱的日子，以后别再做偷鸡摸狗的事情了，这样不好。”

没有回应。

邸凉钰看着她的眼睛，察觉出了一丝异样，故意没有接，绣玉有些着急，借着眼里进来的些许光，找到他手的位置，将东西塞了进去，“你快走吧。”

她的眼睛有些呆，没有焦距，不像之前那样灵气十足，流光婉转。

“多谢。”他说，在她的额前轻轻吻了一下，悄若幽灵地离开。绣玉摸了一下额头，怒了，刚要踢过去，才察觉人已经走了，这时候，刚好守卫都守在门口，绣玉顺着记忆，借着光走到门口，解释道，“大家回去吧，没多大事情，是我方才不小心摇到了铃铛。”

为首的凌七有些担心，“殿下，您身边不肯带人，又不让林嫂回来.....”

“林嫂的女儿要生孩子了，她得回去看着。留她许久，该让她安享晚年了，交班的新人很快来了，到时候，我保证，一定不会出这样的意外了。”绣玉知道凌七担心她，信誓旦旦，惹得凌七发笑。

凌七有要职在身，得去巡逻，她交代了院子里的其他人一些事物后便走了。绣玉扶着回廊，走的时候差点磕绊着，身后人连忙上前扶着，绣玉点了点头，温声道谢。

院子里面恢复了宁静，扫地的小丫头不时叹气，“咱们公主这样好的人，怎么就.....”

“是啊，陛下令咱们瞒着公主，骗她说是沉睡了一年，其实是去北朝和亲落了满身伤回来......几乎目盲不说，还什么都不记得，手指也差点断了，本就阴虚的身子被人糟践地狼藉不堪......哎！”

“嘘，你小声些，别叫殿下听见，她该多想了，本身她就心思敏感......”

“没事，殿下这会儿，估计又睡了呢。”

邸凉钰在角落里，夕阳的光影落在他的面上。他看着手里的朱钗，笑出了声音，整个人一半在光里，一半在暗里，若长期浸淫在黑暗的人，忽然得见光明，又被拖了回去。

怎么办呢，他温柔善良的好姑娘，不记得他了。

小方子看着千岁爷，补了一句，“其实，原先是能进去的，只是听说昨日公主府有异动，南朝皇上连夜着人加急了防范。”他其实是想问问，这事儿，是不是千岁爷干的。

邸凉钰瞄了他一眼，小方子头缩得更低了，邸凉钰道，“本座离开一阵子，最近的事项，一律由度一和青云操持。”

离开一阵子.....小方子知道主子的事情不能多问，只是点点头，维诺称声退了下去。

***

“这是新近找的，我亲自选的，今日带他来交班。”林嫂领着一个群青长衫宫装的男子，对公主府的门卫解释，很快就被放行。

林嫂递给他一个铃铛，恨不得将自己心掏出来按他身上，教他怎么伺候殿下。要不是怕自己女儿降不住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她哪里舍得丢下那小公主。

“这个铃声要是响起来，你就是在撒尿，也得给我憋住了，然后小跑着，跑到公主面前，记得别冲撞了公主殿下.....”

男子谦卑恭敬地点头嗯了一声，林嫂继续说。

“先叫一声殿下，然后再问殿下有什么吩咐，最好你时时刻刻都要在公主身边.....”

林嫂说的口干舌燥，这时候他递上了一杯水，林嫂贴心笑了，孺子可教，这样的人不来伺候人，白瞎这灵巧劲儿了，只是.....她皱眉，道，“你这副样子可不行，你来这里虽然不得已，是为了筹钱与你心上人成婚，可是，做奴才就要有做奴才的样子，你多大了，听你说都快而立了，你耗得起，人家可耗不起！”

原先一身黑衣，没瞧出来，这下换了宫装，往那里一站，俨然就是兰玠庭玉的公子。

他也聪明，很快便通透了，驼了身子，瞬间没了骨头，一身奴性。林嫂满意地点点头，这样的人，才能伺候好人，她喝了口水，接着说，“公主那丫头爱美，喜欢穿长拖地的衣服，得跟紧了，别叫她摔了......吃饭的时候，碰着她挑食，也别留情，只管一巴掌招呼上去.....”

绣玉听着声音，出来，笑着问，“林嫂来了。”

“是啊，带了交班的来了。”林嫂让了步子，“快点过来，上前见过殿下。”

“奴才，见过公主殿下。”他低眉顺眼。

绣玉将人扶起，笑，“是个男人啊，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名唤遥临。”

“遥临，是个好名字。”她点点头，打趣说，“以后跟着我，我罩你一辈子。”

林嫂看公主难得这么高兴，都起了兴致打趣人，知道这次自己没有选错人，也跟着乐呵。

“都依您，公主殿下。”他微微抬头，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人儿。深邃漂亮的眼睛里，盛着蜜糖一般，浓得化不开的爱恋。

为你，为奴为婢，又如何呢。

我温柔善良的好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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