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竞行缓缓踱步至骆小飞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他痛苦扭曲的脸。
“你偷的那颗东珠,乃御赐之物。”他声音字字如刀,“按《大邺律》,盗窃御赐珍宝,价值逾千两者,斩立决。”
骆小飞浑身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徐竞行俯身,手里捏着那颗鸽子蛋大小的东珠,在指尖把玩。
“这是前年渤海国进贡的贡品,上月自安王府失窃。单这一项,就足够将你押赴刑场,斩首示众。”
骆小飞吓得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徐竞行随手把东珠往桌上一放,反而把粉白色荷包收入怀中。这个动作做得极其自然,仿佛这本就是他的东西。
“不过——”他话锋一转,指尖轻敲刑架。“我皇城司向来惜才。你骆小飞能在京城作案二十七起,次次得手,至今才落网,也算有些本事。”
徐竞行语气里听不出是赞是讽,“这份胆识和本事,埋没了可惜。”
“本官爱惜人才。你若点头,入我麾下,你的过往,我既往不咎。不仅饶你一命,还可许你一个正经前程。”
骆小飞猛地抬头,眼中闪过挣扎:“徐、徐世子,小人就是一介草莽,闲散惯了,实在受不得约束......求世子开恩,小人愿交出所有赃物……”
“约束?”徐竞行轻笑一声,笑意未达眼底,“比起项上人头,这点约束算什么?”
他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袖口,“本官给你两个选择。一是入皇城司,戴罪立功;二是明日午时,菜市口问斩。”
地牢内陷入死寂,唯有火把噼啪作响。
骆小飞额上渗出细密汗珠,眼神挣扎。
他素来逍遥自在,最厌受人驱使。
可眼前这位,不仅是皇城司指挥使,还是徐国公府世子爷,分明不是好敷衍的。
那双冷冽的眸子,仿佛能洞穿人心。
“小人...小人若入皇城司,日后...”他艰难开口。
“日后自当遵皇城司规矩行事。”徐竞行截断他的话,“我不会亏待手下,但若有二心...”
他未说完,但话中的威胁不言而喻。
骆小飞闭了闭眼,想起方才那一脚的狠厉,终是颓然垂首,“小人...愿为大人效劳。”
徐竞行满意地勾唇,示意左右松绑。
“很好。从今日起,你便是皇城司缇骑。”
他转身,负手背对着骆小飞,“三日后,来司里报到。若敢逃...”
他侧首,余光冷冷一瞥,“天涯海角,我都会将你缉拿归案。”
骆小飞——如今的皇城司准缇骑,跪伏在地,声音苦涩,“属下...遵命。”
徐竞行大步离去,玄色衣袂在昏暗的地牢中,划出一道冷硬的弧度。
夜色渐深,赵府内,赵盈正由丫鬟服侍着卸妆更衣。
当她脱下那身鹅黄色的外衫,习惯性地想去摸系在裙侧的荷包时,却摸了个空。
她心下一惊,低头仔细查看,腰间果然空空如也。
那个粉白色绣玉兰的荷包不见了!
“可见着我的荷包了?粉白色,绣着玉兰的那个。”赵盈蹙眉问道。
丫鬟连忙在妆台、床榻边仔细寻找,又询问了其他丫鬟,皆是无果。
赵盈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怎么会不见了?”赵盈蹙起秀眉,努力回想着白日的经历,“莫非是……在大相国寺丢了”
她想起在讲经堂附近,与小沙弥喂猫……
还有在大相国寺后山,她被徐竞行惊吓,差点滑倒,又被那厮揽住……一番折腾下来,荷包极有可能是在那时不慎脱落,或者被树枝勾掉了。
想到荷包里放着的东西,赵盈顿时一阵肉疼。
那荷包本身用料上乘,绣工精致,倒也值些银子。但更让她心疼的是,里面还放着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
她有在身上放银票的习惯,为防哪日有不时之需。
一百两,这可不是小数目。
虽说她暗中有些产业,还有三千两私房钱。
可就这么莫名其妙地,丢了一百两,她很难受的。
“真是流年不利。”赵盈懊恼地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自己带着愁容的脸,“怎么一遇到徐竞行就破财。”
白日里的憋闷,加上此刻的破财,让她对徐竞行的怨念,又深了一层。
这荷包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在遇见他之后丢了,定然是沾了他的晦气!
她虽怀疑荷包落在大相国寺,但此时寺门早已关闭,明日再去寻找更是大海捞针。
那地方人来人往,恐怕早已被人捡了去。
银票不记名,谁捡到就是谁的,想到这里,赵盈只觉得心都在滴血。
“该死的徐狗……”她低声骂了一句,只能自认倒霉,将这哑巴亏咽下。
与此同时,徐国公府,徐竞行的卧房内。
烛火摇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手中正把玩着,那个从骆小飞处,得来的粉白色荷包。
指尖摩挲着细腻的杭绸面料,以及那个小巧的“盈”字,他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他动手解开了荷包的系带,想看看里面装了什么。
荷包口一开,先是一股清雅的玉兰,混合着香料的淡香逸出。
他指尖探入,触到几颗干燥的香粒,随后,便摸到了一张折叠整齐,质感特殊的纸张。
他将其取出,展开。
赫然是一张面额一百两的银票。
徐竞行眉峰上挑,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讶异。
一百两?
他重新打量了一眼,这个看似寻常的荷包,又想起母亲今日在马车上的感叹。
说赵盈如今在赵家谨小慎微,怕是吃了不少苦头,银钱上定然也不宽裕。
可这随手携带的荷包里,竟就装着一百两银票。
徐竞行不由得低笑出声,摇了摇头。
“赵盈啊赵盈……”他低声自语,语气带着几分玩味和了然,“别人都当你落魄了,失了靠山,在赵家步履维艰,日子过得紧巴巴。
谁能想到,你身上随便一个荷包,就能摸出一百两银票。果然不能小瞧了你。”
徐竞行将那张银票重新折好,却没有放回荷包,而是单独收入了自己书案的暗格里。
至于那个空了的荷包,他指尖轻轻捏了捏,随即若无其事地,塞入了自己贴身的内袋中。
那本就是他的所有物似的。
他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想到赵盈发现荷包连同银票丢失后,那副又气又心疼,却不得不强装镇定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愉悦弧度。
冯盼容之前邀请赵盈她们过府一叙。
不久,徐国公府的帖子便送到了赵府,邀赵家两位小姐过府赏花。
罗氏将赵盈与赵含窈唤到正房,三人桌旁坐着。
桌上摆着两只打开的锦盒,里面各有一套新裁的衣裳。
一套是海棠红织金缠枝纹的,一套是月白云纹暗花的。
“徐国公府门第尊贵,规矩也大,你们去了,一言一行都需谨慎,莫要失了咱们赵家的体面。”
罗氏语气温和,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最终落在赵盈身上,“盈儿,你是长姐,要多看顾着些妹妹。”
赵盈垂眸应道:“女儿谨记母亲教诲。”
赵含窈早已按捺不住欣喜,目光黏在那套鲜艳的海棠红衣裙上。娇声道:“娘放心,女儿定会乖乖的,不给大姐姐添乱。”
罗氏点了点头,将海棠红的那套推向赵含窈,月白的那套则给了赵盈。
“这两套衣裳,是前两日锦绣坊刚送来的,正好让你们穿着去赴宴。”
罗氏自然更在乎,自己的亲生女儿,可她不想让人说闲话,表面上还是要对赵盈一视同仁,于是准备了两套衣裙。
她清楚赵含窈的喜好,这丫头喜欢鲜亮的颜色。
她为赵含窈挑的,海棠红织金缠枝纹的衣裙,材质上、手艺上都要胜过另一件。
赵含窈的目光,在那套海棠红衣裙上流连片刻,脑海里却突然闪过许多画面。
赵盈总是穿着素雅,可偏偏每次都能吸引众人的目光。
就连徐世子那样的人物,似乎也对赵盈格外关注。
她咬了咬唇,忽然改变了主意。
“娘,”赵含窈突然开口,目光转向那套月白色的,“女儿觉得这套云纹的更显端庄,正适合去国公府这样的地方。”
罗氏有些意外,但很快点头,“你能这样想很好。那这套海棠红的就给盈儿吧。”
赵含窈打定主意,要压过赵盈一头,特意花重金,请了京城有名的妆娘上门。
妆娘拿了她的钱,使出浑身本事为她服务。
她为赵含窈敷上最时兴的玉容粉,描了远山黛,点了朱唇,又梳了个流云髻,配上那身月白云纹暗花裙,确实显得清丽脱俗。
赵含窈对镜自照,十分满意。
她心想,幸好穿的不是那套,过于艳丽的海棠红,不然定是显得俗气。
而赵盈这边,只让丫鬟梳了个简单的随云髻,略施薄粉,点了口脂。
丫鬟看着那套海棠红的衣裙,有些犹豫,“小姐,这颜色鲜艳,您的妆,怕是太过简单了些。”
赵盈不在意地笑笑,“无妨,只是去赏花而已,不必过于隆重。”
她换上那海棠红织金缠枝纹的衣裙,明亮的颜色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愈发精致。
那织金的纹路在光下流转,不仅不显俗气,反而华贵非常。
她身段本就比赵含窈玲珑有致,这修身剪裁的衣裙,更是将她的优势展露无遗。
丫鬟看了,发自内心赞道:“这衣裳太衬您了。”
“走吧。”
赵盈带着丫鬟,去含香阁等赵含窈出门。
她在含香阁花厅等了许久,都不见赵含窈出现。
一问,丫鬟就说“二小姐尚在梳妆”。
就在她等的不耐烦,正要进屋催促时,赵含窈终于姗姗来迟地出来了。
然而,当赵含窈的目光转向赵盈时,却瞬间怔住了。
眼前的赵盈,一身海棠红明艳灼灼,却丝毫不显张扬俗媚,反而有种说不出的风华。
她未施浓妆,眉眼间却天然一段韵致。
赵含窈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
她看着赵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套她故意让出去的海棠红,穿在赵盈身上竟是如此合适,仿佛天生就该属于她。
而自己这身精心搭配的月白裙装,在赵盈的明艳对比下,竟显得寡淡无味。
赵含窈此刻很想再回屋,重新挑一套衣裙换上。
赵盈看出她的想法,一把扯住她的手腕,“再不出发,到国公府就晚了,二妹妹总不想给国公府的众人,留下不守时的印象吧?”
一句话,成功让赵含窈歇了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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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一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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