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徐国公府回来后,赵含窈高兴了好几天,心里一会想着高探花,一会想着徐世子,偶尔还会想一想那位“马公子”。
她畅想自己能像话本子里,描写的那样,来一段才子佳人,或者英雄美人的剧情。
赵盈看着这个傻白甜做白日梦。
高隐是男主,徐竞行是男二,都是属于女主的。
而那位“马公子”,他可是大皇子。他日后会荣登大宝,才子佳人没有,三宫六院倒有。
赵盈整日闲在家里,她这几日,已经没有寅时去给赵父和罗氏请安了。
主要是赵父病倒了。
赵盈怀疑他是长期睡眠不足引起的,他的黑眼圈浓的堪比熊猫。
赵盈不免有些心虚,想着让赵父养养先,暂时不折腾他了。
罗氏这几日睡得好,看赵盈都顺眼不少。
赵盈斜倚在贵妃榻上看《少爷与他的强壮马夫》,当然外面套着一层《琴谱》的封面。
丫鬟进来禀告,“小姐,夫人让您即刻去前厅,说有要事问您。”
前厅里,罗氏端坐在上首的黄花梨木椅上,手里捧着一盏热茶,却并未饮用,只是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叶,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外。
见赵盈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襦裙,步履平稳地走进来。罗氏放下茶盏,脸上挤出一个堪称和蔼的笑容。
“盈姐儿来了,快坐。”
赵盈依言在下首坐了,姿态娴静,并不多言。
罗氏打量着她,这个原配留下的女儿,去扬州待了三年,出落得愈发清丽脱俗。眉眼间那份沉静,有时甚至让她这个当家主母都看不透。
“方才长公主府派人递了帖子来,”罗氏缓缓开口,注意着赵盈的反应,“指明是请你的,邀你明日过府一叙。”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探究。
“盈姐儿,你回京不过月余,平日里也多在府中,是何时……搭上了长公主这条线?怎的从未听你提起?”
也难怪罗氏惊疑。
如今的赵盈,早已不是三年前 ,那个章太傅捧在手心里的外孙女。
章太傅逝世,赵盈被送往扬州,远离京城权势中心。
如今归京,门庭冷落,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
长公主身份尊贵,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嫡亲姐姐,地位超然,等闲不会轻易邀请人。
罗氏说着,从袖中取出一份泥金帖子,放在桌上,推向赵盈方向,“你且看看。”
赵盈心中惊讶,长公主?
那位圣眷正浓,连中宫皇后也要让其三分的长公主。
她与自己,可谓是云泥之别。
自己回京后深居简出,何时与这等人物有了交集?
她面上不动声色,拿起帖子展开。
帖子内容简洁,措辞却十分客气,言道久闻赵大姑娘蕙质兰心,特邀其过府一叙,落款正是长公主的印鉴。
“这……”赵盈合上帖子,抬眼看向罗氏,坦然道,“母亲明鉴,女儿实在不知,为何会得长公主青眼。”
罗氏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丝毫作伪的痕迹。
她这个继女,自从扬州回来,看似安静柔顺,可总让她觉得有些摸不透。
章家虽然败落了,但章太傅门生故旧犹在,难道这丫头私下里搭上了什么门路?
“这就奇了。”罗氏悠悠地道,“长公主身份尊贵,等闲人想攀附都寻不着门路。这帖子来得突然,又只点了你一人……盈姐儿,你当真不知情?”
赵盈心中同样疑虑重重。
外祖父章太傅在世时,门生遍布朝野,与皇室成员也多有往来。
但外祖父逝世已三年,树倒猢狲散,人情冷暖她早已尝遍。
赵盈摇头,“我确实不知。”
罗氏沉吟片刻,也知道此事推脱不得,何况能攀上长公主,对赵府有莫大好处。
她点点头,“既然如此,你便好生准备一下。长公主殿下身份尊贵,规矩大,你明日言行定要谨慎,莫要失了礼数,连累家里。”
“女儿省得。”赵盈垂眸应下。
“去吧,明日穿戴身得体的衣裳首饰。”罗氏挥挥手。
翌日,赵盈乘坐马车前往长公主府。
赵盈端坐车内,心中仍在思量这突如其来的邀请。
长公主府门第高贵,与她这失势的太傅外孙女,本该是不相交的。
抵达长公主府,早有衣着体面的嬷嬷候在角门处,见了赵府的马车,立刻迎上来,态度恭敬却不失分寸。
“可是赵大姑娘?殿下已等候多时,请随奴婢来。”
赵盈微微颔首,跟着引路的嬷嬷步入府中。
长公主府内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气派非凡,远非赵府可比。
一路行来,仆从悄无声息,规矩严谨。
绕过几处回廊,穿过一座精巧的花园,便来到一处临水的花厅。
花厅内陈设雅致,熏香袅袅。
上首坐着一位身着赭色宫装华服的女子,看上去很是清瘦,显得有些憔悴苍老。
与赵盈想象中雍容华贵的形象不大一样。
她眉宇间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尊贵与威仪,正是当今圣上嫡亲的姐姐,长公主殿下。
对于这位长公主,赵盈很早之前就对她如雷贯耳。
长公主曾做过好几件,在这个时代看来出格的事情。
长公主二十五岁才嫁人,嫁人后她因为身体原因不肯生孩子。
太医为她诊治,说长公主的身体不适合孕育子嗣,如果强行孕育孩子,对母体将会有大大损伤。
长公主一听,生个孩子还会有生命危险,说什么也不肯怀孕。
她不肯生,也不想抚养驸马与其他女人生的孩子。
但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驸马一家不愿没了子嗣传承,妄图用人伦孝道,逼迫长公主接受驸马与其他女子生孩子。
长公主直接连人带行李,把驸马赶出公主府,并且喊来宗正她要与驸马和离。
长公主直言,既然驸马想要孩子,那她成全驸马,等他们和离后,驸马想找十个八个女人生孩子都无所谓。
但是驸马别想,一方面享受着她这个长公主带来的权势荣耀,一方面跟别的女人生孩子来恶心她。
长公主既不肯生孩子,还不准驸马与她人生孩子,而且还要休夫。
这一行为简直在挑衅男权。
朝野上下的言官们,纷纷声讨长公主。
就连太后与圣上,都劝长公主退一步,让驸马有个后。大不了去母留子,等孩子出生后,把孩子放外面养着,不碍她的眼。
长公主是谁的劝也不听,她说,老天爷都让她投胎到帝王家,她都是帝姬了。
如此尊贵的身份,难不成还要向一个地位比她低的男人低头,那真就辜负了老天对她的厚爱。
于是坚决地与驸马和离,把驸马赶出她的生活。
在这之后,长公主该养男宠就养男宠,该游山玩水就游山玩水。
后来长公主又做出一件让朝臣反对的事情。
她想效仿前朝,在太学里面建立女学,让女子可以去太学入读。
此言一出,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
重重反对之下,长公主还是把女学开了起来。不过不是开在太学里面,而是开在太学隔壁。
当初为了支援长公主,章太傅让家里的女孩们去女学入读。
赵盈也不顾赵父反对,去了长公主开办的女学。
虽然女学没有达到长公主想要的效果,更多的是变成了贵族少女们一起念书的地方,但长公主的很多所作所为,都让赵盈钦佩不已。
赵盈心中飞快掠过,那些关于长公主的旧闻。
嬷嬷躬身禀报:“殿下,赵大姑娘到了。”
赵盈依着规矩,垂眸敛衽,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
“臣女赵盈,拜见长公主殿下,殿下千岁。”
“不必多礼,起来吧。”长公主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赐座。”
“谢殿下。”赵盈依言在下首的绣墩上坐了,姿态端庄,眼观鼻,鼻观心,不敢乱看。
长公主将手中的棋子,轻轻放回棋盒,目光在赵盈身上打量了一番。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很有威慑感。
“果然是个灵秀的孩子。”长公主微微颔首,语气和缓了几分,“不必拘束,今日请你过府,不过是闲话家常。纨娘,你瞧瞧,可是你口中赞不绝口的那位赵姑娘?”
在长公主下首,坐着一位赵盈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夫人——正是那日在大相国寺前殿,有过短暂交谈的吏部侍郎夫人,林氏林纨娘。
林纨娘笑着接话:“殿下慧眼,正是呢。
那日在大相国寺偶遇,便觉赵姑娘姿容绝色,谈吐不俗,不是寻常女子可比。回去后心心念念,忍不住与殿下闲聊时提起。”
赵盈心中明了。
原来长公主召见的根由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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