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外婆确实是个可怜人。”钟嘉慧觉得背后一阵阵发冷,她下意识往温暖处蹭了蹭,吴霖抬手,安慰下地摩挲着她圆润的肩头。
“她生我妈妈的时候,刚好是那个年代,外公被送到牛棚里去了,为了妈妈,外婆没有跟着外公走。可那个年代,一个女人要养活一个孩子太难了。”
钟嘉慧轻声诉说着这个她听了无数遍的故事:“她想过把妈妈送走,最终却舍不得,就这么…熬到了外公回来。”
外婆是这么说的:“那时候苦啊,想着他回来就熬到头了,你说他这人多讲情义,娶了救了他一命的村姑,却把我这个糟糠之妻给抛弃了。”
第一次听这个故事时,钟嘉慧刚从骨科医院回来,右手还绑着夹板,看见外婆就畏惧地往后缩。
但是外婆就像没有注意到她一样,瘦削的身子端坐在椅子上,注视着白炽的灯泡:“都是为了给养这个女儿,我才不能陪在他身边,才让那个村姑钻了空子!她就是祸害!”
老人幽怨嘶哑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老房子里回荡,不住地往钟嘉慧耳朵里钻。
钟嘉慧很害怕,身子不住地颤抖,但她还是忍不住说:“这不是妈妈的错…”
老人的视线立刻梭巡过来,一下子钉在她身上,其怨毒就像利刃直直刺向每一块肌肤,钟嘉慧浑身一颤栗,立刻就闭上了嘴巴。
但已经晚了,老人大步走过来,将她逼到墙角,紧接着一把扯住她的衣领,一字一顿地说:“你也是祸害!要不是为了生你,那村姑的女儿怎么可能搭上你爸!”
钟嘉慧被勒得喘不过气,但她已经顾及不了这些了,外婆的话如同晴空惊雷劈向她脑子,惊得她完全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才一把抓住外婆枯瘦的手腕,急急追问:“那这是什么意思?”
外婆甩开她的手:“虽然说性/爱也是祸害,但是你妈妈有了你,就连这点祸害也做不了,当然会被人钻空子。”她胸腔剧烈起伏,“那个村姑拿这件事来笑话我,那副嘴脸,可恶至极!”
“——你说,你是不是祸害?”
钟嘉慧呆立在原地,脚下的木制地板仿佛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一把将她吸入永不见光的深渊,她就像陷入了一个无法自证的逻辑陷阱,不住地颤抖:“我不是…我不是…”
“不过上帝是公平的。”外婆忽然又话锋一转,仿佛钟嘉慧的失魂落魄不是她造成似地,温柔地抚上她的脸颊,“村姑一个孙子都没有,而我还有一个孙子…和孙女。”
冰冷的手落到钟嘉慧的眉毛,眼睛,嘴唇,又顺着喉道滑落,在她的心脏前停住,尖而长的食指就像银针一样戳了戳她的心口,又上挑,勾住她脖子上的玉坠:“你一定要争气,别给我丢脸。”
“她有时候还算正常。”钟嘉慧下意识地摸向右手手腕,“单单把我当做对付我外公继任的武器,要我没日没夜地练琴,我那个时候手没好全呢,冬天又冷,她就叫我站在阳台上练,可冷了,我这手到现在还疼。”
她说得轻描淡写,吴霖的视线却忍不住落向那只白净的手,腕骨纤细得仿佛一用力就能折断,然而就在骨结处却有一处不易察觉的白色伤疤,伤疤已经渐渐淡却,却足够让他心底一堵。
他轻轻托起她的手腕,食指和中指慢慢地从伤疤处上移,腕骨、掌心…然后五指相扣,钟嘉慧挣了挣,没挣动,也就随他去了。
过了一会,他低声说:“我以为你去海城,是去过好日子的。”
“没人知道。”钟嘉慧声音也很微弱,“这件事就连罗芸也不知道。”
屋子里落入安静,吴霖动作一顿,眼底滑过一丝可以称之为欣喜的情绪,他吞了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开口时便是强压着的波澜不惊:“…只有我知道?”
钟嘉慧没有回答他。
但这一切已经不重要了,吴霖嘴角轻轻勾起,低头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克制的吻,低低的声音却有着斩山断石的锵锵决心:“这不要紧,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我将做你抵挡风雨的脊梁,给你无尽的苍穹,让你无忧无虑地奔跑。
他屏住呼吸,静静等待着钟嘉慧的回应。
过了许久,黑夜依旧安静,绵长而轻缓的呼吸声渐渐响起。
吴霖低下头,看见钟嘉慧闭着眼睛,嘴角微微上翘,睡得是不知人间疾苦的香甜。
他盯着她的睡颜看了许久,无奈地笑了一声。
*
钟嘉慧像是坠入了一个冰火两重天的岩洞,身下是流动着的滚烫岩浆,而背后却是冻入骨髓的严寒。
她在半梦半醒中打了个哆嗦,挣扎着掀起眼皮,从窗帘外透进来的晨光晃得她头脑晕乎,紧接她意识到自己以一种狗啃泥的方式俯趴着,而紧贴着她的侧脸的…
钟嘉慧转过脸,嘴唇对上了一片光洁裸露的皮肤。
不…这不是床单,也不是地板。
她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
瞬间一蹦三尺高——
“啊———妈呀!”
吴霖冷不防挨了一肘子,脑子顷刻就疼醒了,他一把扯回钟嘉慧,笑着喘气:“是我啊,你在怕什么?”
怕什么?任谁一觉醒来发现躺在一个光膀子帅哥胸口没被吓一跳才有鬼了…钟嘉慧轻咳一声,就这么撑着坐了起来。
“你怎么没去上班。”她没话找话。
空调制冷效果极好冷飕飕寒风一直往他们两人身上刮,吴霖也不嫌冷,双手交叠放在脑后,抬头仰视着她,笑着说:“不急。”
男人注视的目光仿佛凝成了实体,钟嘉慧耳朵红得要滴血,她扭过身背对着他,拿起了手机。
手机在空调房里冻了一晚,冷得像冰块,她的手才从那具有弹性的温热皮肤上抽离,还留存着远远高出她的体温的温度和挥之不去的弹润而又光泽的紧致手感。
钟嘉慧死死盯着手机,试图转移注意力,但眼前仍不可避免地浮现那具美好健康的□□。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整整齐齐,清晰流畅的线条连绵至隐约可见的人鱼线,一并没入灰色的睡裤中,起起伏伏再往下…真性感啊…
“时间还早。”吴霖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慵懒,“再睡一会吧。”
钟嘉慧的背影僵成一块石头,白皙修长脖子像粉玉一般透红,一有一瞬间吴霖几乎以为她要答应了,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一下,就听见手机“叮咚”一声。
真扫兴,他皱眉,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
“——我完蛋了!”钟嘉慧突然鱼一样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四处找拖鞋,“我居然给忘了!”
吴霖失望地把拖鞋踢给她:“忘记什么了?”
钟嘉慧头发像鸟窝一般乱糟糟的,她套上拖鞋,抬头,表情忽然变得凝重:“今天是罗芸百日祭…我给忘了。”
这东城的西山上有一座上千年的古庙,所有人都说那里的神仙最灵验,所有被亲人挂念着的逝者的骨灰都会被放在那里,亲人攒出一笔钱为他们买一个牌位,放在神佛前日日供奉,以求得早世极乐。
罗芸就被放在那里。
这西山很高,古庙在半山腰处,从山底爬到半山腰,足足要两个小时时间,算命的算出的时间是八点半,而现在指针指向七点二十五,如今赶去,显然已经是迟了。
吴霖翻身下床,说:“我送你,一起去吧。”
衣帽间里猛地探出一个人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就不怕罗芸半夜来跟你找说法吗?”
吴霖眉毛轻轻一挑,就听钟嘉慧安抚性地解释:“再说了叔叔阿姨也不知道你我的事,低声些吧,难道光彩吗?”
“为什么不光彩?”吴霖追问,“我和罗芸…”
他话还没说完,电话就响了,钟嘉慧拿衣服捂着胸口单脚蹦蹦跳跳地跑出来:“快给我快给我!”
见吴霖握着手机看着她发愣,她不由得着急起来,伸手一把抢过手机,很是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艰难地把手机夹在耳边,顺手把黑裙子从下往上套。
“罗叔,是我是我,我快到了。”
“…不用去了?那怎么行…”
“…好,我现在过去。”
从白色纱帘透过的阳光在房间里洒下斑驳陆离的光影,勾勒出女人窈窕的身姿,她挂断了电话,撩起头发,手法熟练地挽了一个发髻,然后扭头望向吴霖。
吴霖不动声色地望向窗外,然而只有他知道那颗跳蹿的心脏即将突破胸腔的束缚,那一瞬,连呼吸都近乎停滞——
一个黑色的柔软物体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稳稳当当地落在他光滑的肩头,随之响起的是钟嘉慧的声音。
“把衣服穿上。”
吴霖回过神,抬手取下,眼中闪过询问。
钟嘉慧抿了抿嘴唇,有些强硬又有些不自在:“你不是要去上班嘛,我要去梵净寺,能不能顺搭我一程。”
“好。”
“…你不问我为什么不去西山了吗?”
“西山太远。”吴霖从容不迫地扣上纽扣,动作简洁迅速,但神情却透露出一股不易察觉的黯然,“想要经常见面,太难。”
钟嘉慧一愣:“你…”
“好了,”吴霖突然打断她,大跨步越过了她,“走吧。”
一路上钟嘉慧一直频频扭头看着吴霖,试图从他的神色里看出什么来,但他仿佛是尽忠尽职的司机,板着脸面无表情,将她窥探的视线挡得严严实实。
这种表情向来让人感到压抑与敬畏,而钟嘉慧素来异于常人,她多看了两眼,就敏锐地察觉到吴霖那根绷得死紧的神经。
“你没事吧?”她试探性地问,“我没说什么冒犯你的话吧?”
橙色的灯变绿,吴霖踩下刹车,扭头看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柔软,钟嘉慧瞬间就放心了。
男人的心海底针,鬼知道他在想什么,没说错话就好。
浅吞一点点设定(…)
不影响剧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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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 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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