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 7 章

原刑部尚书向崇良身量不高,眼窝微陷,虽在牢中,眼神却仍然犀利。

他坐在铺了半新不旧被褥的铺位上,黎王同庆王前后脚的进来,他也并没有站起来。

萧离瞧过去,见木板床的床尾有个小桌子,上边摆着热腾腾的饭食,饭是粟米饭,菜一荤一素,还温了一壶酒。

应是他来的突然,狱卒就算想把这些东西撤掉,换上普通犯人吃的窝窝头和咸菜也来不及了。

萧离负手拿着马鞭瞧了瞧酒菜,冷哼道:“早听说向尚书是两榜进士出身,在士林中声望颇高,如今看来,此言不虚,便是进了这刑部大狱,亦能有酒有肉的,怨不得你几次三番诋毁于我,原来是有恃无恐!”

向崇良能从白身成为两榜进士,又一步一步成为六部中刑部之首,自不会因为萧离这几句话便萎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不肯折服的倔强,也不看萧离,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说道:“我既敢如此做,自是利弊都考虑过了。黎王想做什么悉听尊便,反正你的手里也不差我这一条命。”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向尚书你是个文人,不晓得那些未开化的部族有多难管制,边疆形势复杂,时有暴/乱,你们这些文官没去过当地,光凭着众口相传的话,不过是听个热闹罢了。本王这么跟你说吧,在那种地方,手段不够强硬说不好哪天半夜让那些人摸到被窝里把你给宰了。”

胖子庆王平时瞧着,眼睛小小的总是半睡半醒一样,说出的话跟他和气的外表却有些不搭。

向崇良冷哼,不为所动。

庆王朝着萧离摊手,意思是这人就是个老顽固,跟他很难说的通。

几个狱卒手足无措的侍立于旁,很怕黎王一个不爽,顺手抽出腰间宝剑或者扬起马鞭,把牢房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候他们两头不落好,真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问题是他们就算想拦也得能拦得住这位爷啊!

萧离并没动手,只不紧不慢地说道:“申酉年闰五月,西川部落首领滕葛里布率五万族人发动暴/乱,其中有精锐狼兵一万,十日内,占我怀仁、汝中、洛临、池阳四县。期间,有多达十二个村整村被屠,乱军所过之处,妇女被辱,男子或杀或俘,细软禽畜能抢的都抢了,带不走的一把火烧光。十年来,滕葛里布父子发起的此类暴/乱多达三次,我坑杀他五千狼兵很过分?他们的命是命,我大越子民的命不是命?”

大越国幅员辽阔,各地都有自己的方言,萧离刚刚说的这些话用的是京城本地的官话,字字清晰的传入了旁边狱卒和牢门口站着的几个刑部官员耳中。那几个是紧跟在萧离后边赶过来的。

原刑部尚书向崇良怎么想的不知道,可他们这些听者倒是颇为动容,都说黎王为人凶残,可若没有这样凶悍的藩王守在西境,他们这些京城子民还能如此安逸吗?

向崇良垂眸不动,也未曾反驳,因为这些都是上报过的事实。只是无人为黎王说项,在有心人的引导下,让萧离残暴不仁的名声传遍大江南北。

萧离举腕,用马鞭的手柄托起向崇良的下巴,瞧着他的眼睛说道:“慈不掌兵,善不立事。本王相信向尚书能有今日,对此必定深有体会。你这等文人,自以为是胸有沟壑之国士,以我看不然,不过是蝇营狗苟之辈罢了。”

向崇良被迫抬头,对上萧离的眼睛,如果眼睛里放出来的光能变成火,估计他面前的萧离早就被烧成灰了。

无奈他挣扎不开,只能听着萧离继续说下去:“按你在朝中所提,藩王带兵超过五千之众便须得圣上允许,赐兵符方可,若如此,真有暴乱,必会延误战机,你这是置边疆军民性命于不顾,倒让我怀疑,你是否与我大越四邻有些不为人知的关联,否则何故苦心孤诣的要削弱我大越边防力量?嗯?”

要不是场合不对,庆王想给黎王鼓掌,萧离说的话甚合他意。

大越国传到这一代,除了边疆不大安宁,内地并没有什么大乱子,天下承平日久,就有人动起了各地藩王的主意,尤其是新帝即位后,削藩的呼声在士林势力的引导下是越来越盛了。庆王也很烦。

旁听的人都噤若寒蝉的站着,都想着,经黎王这么一说,还会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再提削藩之事?提了就有勾结外邦的嫌疑啊……

萧离果然只动口不动手,垂下手腕,不再管向崇良,转身出了牢房,马靴踩在牢房过道地板上,咯吱咯吱的声音给那些刑部的人造成强大的心理压力。

直到黎王走远,留在牢房看守的两个狱卒才敢小声说道:“老天爷呀,刚才真是吓死我了,连喘气都不敢大声。”

“从战场上杀出来的人就是不一样,我也好不到哪儿去,今儿下衙了咱哥俩找个馆子喝几盅缓缓……”

萧离出了西北角的牢房,没再去审讯大堂,案子怎么审的,他若是想知道自然会知道,没必要等着刑部把那些人犯和证人一个一个的提上来审。

两位远道而来的王爷在刑部官员恭敬相送中离开了刑部大院,各骑了一匹马,沿着长街策马而行。

庆王抚掌而笑:“老九,当年皇兄说过你嘴厉害,平时也没见你说几句话,如今看来还是皇兄的眼光独到。”

庆王所说的皇兄便是先帝,是当今天子逝去的父皇。

黎王这时候倒有些恹恹的,没了说话的兴致,按庆王的说法,老九就是这个尿性,十足的惜字如金。能像今日在刑部大牢中看到他舌绽莲花的机会是可遇而不可求的。

这时黎王眼神飘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他。

“老九,你那什么眼神?我不就胖几斤吗?”

“你府里女人是不是多了点,我看你虚得有点不像话。”

庆王:“……”

他无语地瞧着九弟,也就这个人敢跟他这么说话了。

“九弟,这你就不懂了,此中滋味我怕你这直人体会不到。”

黎王嗤笑一声,这时他们二人的三皇叔东平王的府第近了,坐于马上,能看到连绵起伏的屋瓦若隐若现的散落在东平王府的高墙内。

等回到别院时,已敲过了二更鼓。侍卫萧十一正候在别院里。

见萧离回来,屛退了下人,才禀报道:“王爷,魏家三小姐早上发现东西丢了之后,找了许久,她似乎知道这东西很重要。小人觉得她应该也知道了王爷的身份,广安伯家里在京兆府任参军的魏无涯认识王爷。”

“嗯,再观察一阵子,若她确实与要紧的人没什么关联,你跟十二就撤回来吧。”

萧十一低头应了声是,便退了出去。这些年,黎王身边经常出现细作,因此他在查到那牌子被魏青捡走之后,派了萧十一和萧十二在西府里隐身探查了两天,估计着魏青背后没什么人,确实应是无意中捡到的,萧离便命他们俩先把牌子拿回来,至于人,还需再观察一阵子。

…………

颓废了大半天的魏青在午后终于缓了过来。她想着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如果东西真是黎王派人拿回去的,大约是放过她了。否则她的小命还在不在都是个未知数。

就这么强制着让自己安宁了些,正打算安排晚饭时,抱玉来告诉她:“三小姐,族长来了,带了不少东西去了二太太院里,三小姐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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