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三公子道：“微臣不用盼，和相公天天在一起，如果微臣想吃饺子，相公也会包给微臣吃，由此看来，微臣虽然布衣，却比陛下更幸运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像是幸福极了。

天子手里包了一半的饺子掉落在地上，饺子皮里的馅砸碎一地，良久，蹲下身，捡起地下的饺子时，看到桌案下，流三公子的鞋。

白白素净的鞋面上绣着一对鹧鸪，交胫相缠绕，嬉戏在水间，自由自在，幸福圆满，他站起身的时候，正巧看见流三公子鼻尖沾着一点面粉，而亚父笑得宠溺，去擦着那点面粉。

饺子包好后，流三公子双手合十，闭着眼，许了个心愿，道：“愿我的相公永远康福。”

太监忍不住笑道：“哪有人对着饺子许愿。”

流三公子睁开眼，看着像金元宝一样的白白嫩嫩的饺子，问饺子道：“饺子，饺子，我可以对你许愿吗？”

饺子不回答，他贴着耳朵靠近饺子，笑道：“啊！可以呀！”

流三公子笑看相公，道：“看，饺子说可以呀！”

太监笑着摇头。

两个沉溺在幸福里的人，似乎忘了这里是皇宫，也忘了有一个天子一旁站着。

吃完饺子，从宫里回来，流三公子就感觉胃里不怎么舒服，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绞痛难受，到了半夜里，突然呕吐起来，将在宫里吃的饺子合吐了出来。

太监连忙要叫御医，流三公子笑拦着道：“相公，不要叫。”

太监抱着妻子，泪湿眼眶。

过了半年，流三公子的胃痛慢慢好起来，他再要去找山蒙的时候，山蒙被抓起来，关在天牢里，原因是写了一首藏头的反诗。

处刑的那一天，菜市街口人山人海，万人送行，山蒙席地而坐，坐抚着七弦古琴。

天下着微微细雨，斜飞荡漾，山蒙轻唱道：“青青潭水几多深，鱼儿逍遥水底游。黄金白银权势梦，纷纷扰扰永不休。”

流三公子笑从人群中走来，迎着微微细风，跟唱道：“白云悠悠江水静，月华流年愿随君。人闲不知深秋至，枯藤老树停画蝶。”

他唱完后，碰着一杯酒，递给山蒙，道：“好友请。”

山蒙接过，笑道：“请。”

二人闲坐雨中，饮过三杯酒，午时三刻至，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手起刀落，山蒙的头掉落在流三公子的脚边。

流三公子抱着好友的头颅，饮一杯酒，放声大哭。

天落雨，越下越大，一场秋雨一场凉，九月十八，太监领着兵包围了流府，抓了流三公子一家，理由是通敌叛国。

行刑的那一天，太监坐在扶手椅上，拿着令拍，一声令下，流家满门三百余口皆被杀，流三公子站在雨里看着满地的头颅，怔然不能动。

天子在他耳边道：“现在，你还觉得自己幸运吗？”

雨水冲刷着流三公子的眼帘，他抬头看着那穿着龙袍的人，道：“你为什么这样恶毒？”

“恶毒？”

天子笑抚着他的脸，道：“你以为你是纯洁无瑕的仙吗？”

流三公子呆呆道：“什么意思？”

凌九凤凑到他耳边，笑道：“你爹娘就是为了给你看病才回到京城来，如果不是你生病，他们会一直驻守在西北，他们一直驻守在西北，朕就没有办法杀了他们。”

“你这个脑子半残的傻子。”

天子笑着拿出一颗红色的药丸，喂着流三公子吃下去。

肚腹传来一阵绞痛，喉间一股腥甜翻涌，记忆如潮水一般涌来，他终于记起所有的一切。

他呆呆地看着那坐在高高座椅上的太监，口中鲜血直涌。

原来，他和太监很早就认识。

原来，他和太监早就偷偷地相恋。

“枫儿，吃下这颗药，你会渐渐好转。”

但他没有渐渐好转，他越来越头疼，只得天天喝酒，才稍微感觉好一些。

流三公子泪道：“我父亲从来没有想造反。”

天子笑道：“我知道。”

天子离开后，那个人从高台上下来，将将要坠地的他抱住，道：“枫儿。”

流枫道：“放开我。”

太监紧紧地抱着他，道：“没事的，吃下药，你会忘了这一切，我们会继续在一起。”

“求求你，放开我。”

流枫再一次哀求道。

太监从袖口里拿出药物，一边喂着流枫，一边安慰自己道：“没有关系，我们会在一起……我们会……”

流枫眼角的泪止不住地落下，看着太监身后穿着龙袍的人举起冷剑，从背后一剑刺向太监的心口。

血溅在流枫的脸上，猩红一片，天子踢开太监，蹲下身，掐着流枫的下巴，道：“从现在开始，朕是你唯一的主人。”

流三公子咽下喉咙里不断翻涌欲出的血，道：“凌九凤，他护着你十年，从你稚子，护着你长成人，你为什么如此狠心？”

俊俏的天子抬手抚上流三公子绝美的脸庞，将他抱起来，搂在怀里，低头吻上那沾着血艳美腥甜的唇角，将美丽的人抱在膝盖上，喂着喝下药，道：“你会忘了一切，爱上朕，和朕在一起。”

流三公子摇头，道：“我不会。”

“你会的。”

天子笑吻着他，在他耳边道：“朕会为你去势，将你阉割，你会成为朕最心爱的太监。”

流三公子昏迷过去，他再醒来的时候什么都不记得，一个长得特别俊秀的小太监对他道：“流公公，陛下唤你。”

迷茫的太监头很痛，小卓子递过来一壶酒，道：“试试这个？”

太监喝了一口，感觉好一点，又喝了几口，感觉好很多，便抱着酒壶喝了大半壶，听着小太监讲述自己的身世。

太监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找不出来，小卓子引着他到金銮殿时，他见到了当今天子。

天子从龙椅上下来，笑问他道：“感觉如何？”

太监饮着酒，道：“还好。”

天子笑道：“好就好。”

太监不怎么会伺候人，天子也不指着他此后人。

太监喜欢对笑痴笑，喜欢吻着草木，喜欢对酒唱歌，喜欢清风明月，喜欢自由自在，天子也都随着他，偶尔兴致来了，还在月下为他舞剑，逗着他说笑。

有一天，太监出想出宫，天子笑道：“不可以。”

太监愁眉不展，天子拉着他的手，道：“你想出宫干什么？”

太监道：“我也不知道。”

天子笑着不说话。

晚上的时候，天子拉着太监到了帷帐里，脱了他的衣服，摸着他雪花一样白皙细腻的肌肤，吻着他绝美柔软的唇，抱着他，在他耳边道：“舒服吗？”

“嗯。”

“吻一吻朕。”

天子低声道。

太监回吻着。

天子在他耳边道：“枫哥哥，记得朕很早之前和你说的吗？”

太监迷迷糊糊道：“什么？”

太子抚着太监被汗水浸湿的额头，道：“朕说过，朕会一统天下，朕会消除宦党，朕会消除藩王，朕会将枫哥哥囚禁在宫中。”

太监听不懂天子在说什么，只感觉浮浪一般，飘动着，**过后，他又开始饮酒，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一年又一年，太监越来越嗜酒，也越来越头脑不清醒，但奇怪的是，他的容貌却越来越艳丽，天子越加爱不释手。

有一天，他终于痴傻了，流着涎水，憨憨地笑。

天子一边擦着他唇边的涎水，一边剥他的衣衫，哄着他道：“枫哥哥，叫朕的名字。”

“阿凤。”

太监傻傻地笑道。

天子笑问道：“枫哥哥喜欢阿凤吗？”

傻太监傻笑道：“喜欢。”

如此又过了几年，太监彻底老了，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天子也老了，站在床边，摸着他的脸，道：“要死了吗？”

老太监眼珠子动了动，像回光返照一样，坐起身，看着面前穿着龙袍的人，道：“九凤。”

九凤笑道：“枫哥哥想起我了？”

老太监落泪道：“九凤，你杀了我全家，杀了牧野。”

九凤道：“嗯。”

老太监大哭道：“为什么呀！？”

九凤抱着老太监笑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次日，来宫侍奉的宫女尖叫着，宫侍们涌入殿内，看着他们的皇帝紧紧地抱着一个老太监，老太监手里握着一把刀，刀插在皇帝的心口，皇帝嘴角流着鲜血，却安详地合着眼，像睡着了一样。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