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宁伯府这几日可谓霉运当头, 从主子到下人,但凡出府,多多少少都得受点气, 宣宁伯本人也没逃的了, 这几日寝食难安, 连门都不怎么敢出,别家小宴也不敢参与, 愁的只能在家训妻子——
“你到底是怎么管的家!得罪了这么多人, 以后可怎么办!”
“我哪里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周氏也觉得这件事必须得解决,这都入冬了, 待到过年, 儿子就从书院回来了,到时一堆的事, 可别给影响了!
“本以为襄阳王那般抗拒,这门亲事不用想了, 宁姐儿变成天家的麻烦,我不得懂点眼色, 快点想办法处理了, 给皇上留个好印象?”
可现在好像不对了……周氏眼梢一眯:“要不,咱们把宁姐儿送过去?”
唐明伦揪下一根胡子:“可襄阳王毕竟……起不来了。jiujiuzuowen”
周氏:“起不来了,人家也是襄阳王,这富贵荣华明摆着的!”
结亲的是皇家和宣宁伯府, 好处也是伯府的, 为什么不要?回头唐晚宁直接当了寡妇,跟她有什么关系?还能出一口气,简直不要太妙!
于是她又开始想各种办法劝说唐晚宁,说襄阳王这个男人哪哪都好, 哪哪都妙,嫁过去有多享福,将来好处多多……
唐晚宁病才好一点,就灌了一耳朵垃圾话,有周氏亲自说的,有下面丫鬟小厮传的流言,还有各处妈妈神秘兮兮的叮嘱劝告,连丫鬟小满都被影响了,觉得这桩亲事好像……也并不是没有可取之处?
唐晚宁只觉得可笑。说好的是你,说不好的也是你,回过头来说好的还是你,还位置高高,占据各种道德制衡点,价值观升华,直切人性,怎么都有理,您怕不是什么古代内宅主母,您是自学成才的哲学家吧!
她充耳不闻,不管谁问到面前,都是两个字:不嫁!
一路从太子混到现在的残废襄阳王,赵琮是挺可怜,但同她有什么关系?她是和他抢皇位了,还是打断了他的腿,给他下了毒,凭什么要背负这份结果?人家不是一直嫌弃她,不想要她么,怎么可能被她气到病危?明明是太医医术不到位,宫里公关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走,干脆扣了她的锅!
她自认不是个坏人,可以做好事,行善事,可以有所取舍,有计划的进行自己的人生规划,却不能乱发好心,把自己的一辈子赔进去,就为这种可笑的借口!冲屁的喜,合作不是这么谈的!
宫中选妃,传达的意思很明显,不拘是谁,只想要个人选,但所有人都不愿意,人选当然仍然是宣宁伯府——你家引出的雷,你不扛谁扛?
皇家当然不会明着威压逼迫,周氏却像三天老了十岁,脑子里的弦越绷越紧。她还只能哄,不能来硬的,皇家要的是个鲜活的人,不能有麻烦,可这是个油盐不进的,根本没法哄,怎么办?
唐晚兰在一边看着也着急的不行,甚至为此进了一趟宫,很有心机的探了探辛贵妃的话。
辛贵妃笑得颇为意味深长:“这是她们的问题,该她们自己解决。”
倘若族人齐心,愿意承受灭族之痛,就来呗,反正皇家不会失去任何东西。她端着姿态,一点都不怕,利益之驱,悬剑之惧,足以让人做任何事。
不过么……也是时候催促一下了。
隔日,唐晚宁就听到一个消息,有个姑娘主动请缨,要给病危的襄阳王冲喜。
她并没有过多情绪。这个世道,女人活的不容易,或许她现在嫌弃的路,对别人来说是一条仅剩的,能走的好路,别人愿意努力这一次,很勇敢,她佩服。
可到了晚上,这个姑娘就死了,说是悬梁自缢,遗书都写满了后悔。
太突然了……
唐晚宁心内咯噔一声,饭都吃不下去了。她不想阴谋论,可在这个节骨眼上,很难不发散思维,想到自己,这个姑娘的死……是不是同她有关?
是不是她嫁过去是必然,别人早做了赌,押了注,只差她入瓮,断断接受不了输的结局,她若不从,这事不成,就会有别的人牺牲?
她立刻跑去正厅,找到了周氏,前所未有的愤怒:“跟你有没有关系?”
周氏眉心立刻皱起:“你在说什么?”
唐晚宁咬唇:“我问那位郑姑娘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自动请缨,要给襄阳王冲喜的女子,便是姓郑。
周氏顿了一瞬,忽的笑了:“有没有关系,你真的在乎?你连唐氏一族,伯府上下几百口性命都不在乎,惶论旁人?你不嫁给襄阳王,我们阖府都会陪着你死,你不是一直为此沾沾自喜,觉得爽快?”
“你胡说八——”
“唐晚宁!”周氏突然截了她的话,扬高声音,“你说你活得无愧于心,不辱你父威名,不堕伯府名誉,是真的么?你父冲锋陷阵,为国杀敌,光耀唐家门楣,莫说唐家人,边关城池里每一个百姓他都认真保护,你呢?你自私自利,全无担当,所行所为只是为了你自己,根本就不在乎他人性命,有什么脸提起你父亲!”
这道德绑架角度可谓清奇,唐晚宁都要气笑了:“ 他的牺牲换来了什么?是亲生女儿的无依无靠,婚事被抢,是养肥了府里上上下下的蛀虫!”
周氏:“那你去问问你父亲,他可有后悔!自他去了战场,选了这条路,妻女就已然不是他身边最重要的,他的信仰,他的坚持,你真的懂么?他守护城池,救助百姓时,根本不在乎救下的百姓里有没有流氓混混!这个家里,你也只看到了我,认为我对你处处苛待,旁的族人呢?你堂弟呢,他们就那么可恶,罪不可恕,不值得你半分付出么!别人家的姑娘,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并没有做过恶事,何等无辜,为什么要为了你去死?”
唐晚宁气得发抖。
你堂而皇之的掠夺着别人给你带来的好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还要求别人也向被你掠夺的人学习,多多贡献,多多努力,否则就是不配做英雄的女儿,对不起祖上?
到底是谁不配!不是好人,竟然是件很值得骄傲的事么!
“可惜了,我再自大,也不是婶娘期望的圣母,连自己都管不了,怎么救得了别人?”唐晚宁双眸锐亮,“婶娘与其劝我,不如想想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吧,毕竟——您说的,伯府要倒了呢。”
周氏眼神一厉,痛心疾首:“你怎么可以这样没良心!”
唐晚宁不再理她,转头就走。
“你自己好好想想,不愿再有别人替你去死,就拿出该有的态度!”周氏仍然在后面喊。
道德绑架真的很恶心,唐晚宁讨厌这个地方,阶级权力泛滥,人命不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家族就是个利益团体,好坏都很容易诛连,没有人是独自活在世间,有完整自我和灵魂的,哪怕享受特权的男人们,身上都背负了太多,家族,仕途,钱财,理想……一次又一次,所有人都要逼着自己,把自己修剪成圆润光滑,适合这个社会的模样,才能‘活的光鲜’。
她不是没经历过社会的毒打,上辈子家中破产,父母先后去世,完全改变了她的性格,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她一一尝遍了,可那是个相对来说较公平,只要肯努力总会有回报的地方,每个人的灵魂都是独立的,科技高度发达,哪怕自己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处理得了身边所有的事。
而且生命……每个人都只有一次,怎么可以这样轻贱,竟能成为逼迫别人的工具?
再一次,唐晚宁有了无力感。太多事不是那么容易,理论个黑白对错就能过去的,道理是一回事,良知是一回事,坏人可以心安理得的接受所有事,索要更多好处,但凡有点良知,就很难说服自己同流合污。
看穿了规则,不想变成坏人,又没有能力做厉害的英雄,普通人该怎么做,才能无愧于心?
月光无声,铺在青石小径,脚下的路又窄又长,似乎没有尽头。
回到院子,推开门,唐晚宁突然停住,迅速看向树下石桌:“谁!”
一个耳鬓染灰的老者往前两步,现出身形,拱手行了个礼:“鄙姓田。”
唐晚宁见过这个人,是赵琮身边侍者:“哦,我是不是该叫您一声田公公? ”
主子是襄阳王,贴身伺候的自然是太监,细看之下与寻常男子很有些区别,为什么她之前就没有想到!
田公公笑道:“唐姑娘随意。”
唐晚宁弦绷的很紧:“你来做什么?替你家主子传话?”不等对方说话,她自己又回答了,“哦我忘了,襄阳王现在的状态怕是不能说话。”
田公公一顿,不愧是殿下看中的姑娘,性子还真有点像,说话都这么够劲!
“唐姑娘好像……并不担心?”
“我为什么要担心?他又死不了。”
唐晚宁笃定是因为看过这本书,还远远不到赵琮死的时候,小风小浪罢了,这男人怎么可能扛不住?田公公却无法不对这份坚定动容,殿下他……被人深深放在心里,牵挂着呢。
来前的那些犹豫瞬间消失,田公公差点抹眼泪,这趟来对了啊!不来绝对后悔!
唐晚宁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更不懂他外露的情绪:“所以你来——是为你主子解释,还是下令?”
田公公摇了摇头:“都不是。”
唐晚宁:“那是什么?”
田公公束手垂头,没有说话。
“什么都不说,是要威胁我?让我识趣点?”没得到回应,唐晚宁声音泛冷,“既无诚意,路在背后,门在东边,田公公慢走不送。”
田公公其实有些为难,主子卧病在床,一直未醒,他此刻行为并没有得到允许,只是他自己认为事态发展成这样,主子这边需要表个态。
他是个优秀内侍,主子面前得脸,可以开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却不能在外透露半点主子信息,再看好唐姑娘,哪怕主子也喜欢,除非唐姑娘成了主母,有些信息可以透一透,在此之前,他什么都不能说。
“老奴以为,老奴来这一趟,唐姑娘就能懂。”贴身太监,身边近侍,很多时候走出来就代表了背后主子的意思,这就是诚意。
老奴?废太子身边的大太监,在她面前放的这么低?
唐晚宁眼瞳微动,声音里对抗性少了很多:“既然这么有诚意,不如给些建议,前方道路,我该怎么走?”才不信你来一趟就是为了站一下的!
田公公想了想,道:“老奴不懂外面的事,但殿下喜欢下棋。”
这个不算机密,很多人都知道襄阳王有这个癖好,从少年时就是,每逢大战难解,别家武将都是沙盘演练,偏他关在屋子里下棋,一次又一次,直到战计成形。
唐晚宁也知道:“所以?”
田公公手抄在袖子里,眼带微笑:“殿下说过,棋局之妙,妙在变化。棋子好像总在面临危机,困境重重,可所有结局都是它们走出来的,它们的选择,它们的变化,它们的挣扎,它们的自我成形,才决定了棋盘千差万别的结局。殿下总在下棋,是布局人,安排了所有的危险和陷阱,可每一次的结局,是胜是败,是以少胜多还是翻天覆地,局未完前,殿下自己都不知道。”
唐晚宁立刻想到了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种种困难劈头盖脸压过来,所有一切都不是她自己选择,有些事没有任何人能插手,有些事巧合成这样……真不是有人故意做局,拿她当了棋子?
是谁在操纵这一切,她不知道,信息量太少,难以准确断定,可即便如此,就完全没希望了吗?棋盘方寸大,每一个格子都是不同选择,棋子落在上面,变化叠加,无穷无尽,何况她这个人?她的未来,同样无限大!
田公公:“ 殿下打过很多仗,有时是下棋人,有时是棋子,可每每都能赢。他从不在意自己是什么角色,说做局人和棋子并非固定,位置其实是可以转换的,而自己的结局,只有自己说了算。”
唐晚宁突然觉得,院里月光明亮的有些耀眼。这话听起来冷冷淡淡,也不激昂骄傲,却极有分量,正该是一个开拓疆土,平定天下的男人说出来的。他的自信在傲骨热血,在内心强大,别人认同或反驳,都无关紧要!
夜色寒凉,有风盈袖,不期然的,唐晚宁想起那人永远笔挺的腰背,暖到灼人的指尖温度,他该是一团烈火,点燃世间所有希望……这样一个人若不在了,真的很可惜。
田公公点到为止,见唐晚宁若有所思,态度没之前那般抗拒,便提出了告辞:“老奴今次冒昧前来,待殿下醒来怕是要受罚……”
唐晚宁:……
“公公放心,我不会告你的状。”
“不愧是唐姑娘,就是心地善良!那老奴就告辞了?”
“等等——”唐晚宁回屋,很快拿出一盒果子。
田公公意外又惊喜:“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殿下大方,老奴平日也不缺打赏……”
唐晚宁:“知道他吃不了,闻闻味儿也是好的,没准儿就能馋醒了呢。”
田公公:……
唐晚宁:…………
唐晚宁清咳一声:“总之他死不了,你们近身伺候的,别跟外头人一样大惊小怪。”
田公公:“是!”
脚步声很快消失,月华无声,四外寂静。
唐晚宁回到房间,越想越觉得田公公话里有话,暗示这件事不同寻常,有人在操纵。她被算计很正常,毕竟无权无势,信息量太少的情况下,心眼都不够看的,赵琮也被算计了?
可他好像并不在乎,或者习以为常。就像他说的,只要有战斗,就会有局有谋,人生很多时候就是战场,可所有人的位置并不是固定的,一时得失并非就是最后结局,其实不管任何时候,你的未来一直掌握在你手里,你的每一个小小选择,都决定着,打磨着这个未来的模样。只要你内心坚定,足够努力,一步一步朝前走,不断的选择或舍弃,得到的一定是你想要的结果。
她现在情绪很不对劲,不想被道德绑架,不想被逼迫,不想配合别人的意愿做选择,好像这么做了,就是屈服,就是舍弃了自己,可这所有的不想,真的是内心真正想要的吗?难道不是另一种,被别人逼迫做出的选择?
她为什么要因为别人的逼迫,一定要选择与这些人意愿相悖的方向?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立场,意愿方向并不相同,她为什么耳根子那么软,这个这么说信了,那个那么说也信了,为了抗拒而抗拒,忘了自己的初心?她最初意愿是什么?
这个世界的规则她并不苟同,改变不了,只能用最舒服的方式融入,求同存异么,只要内心阳光,哪里都能活下去。她不奢望情爱,想要以最小的代价规划最顺畅的后路,废太子并非不是一个好选择,有病又如何,命不久矣又如何,做个富婆寡妇不挺好?
她不知道赵琮为什么抗旨,可她并不认为他不是一个可以沟通的人,或许他内心坚硬如铁,说话从不留情,她仍然觉得,他是一个内心温柔,不会肆意妄为的人。一个开疆拓土,保家卫国,为天下百姓付诸鲜血汗水的人,怎会草菅人命,蛮不讲理?她又不是什么罪无可恕之人。
再者,今夜田公公的到来很意外,但也的确表明了态度——这件事,并非不可以考虑。如果完全不可以,田公公根本就不敢来。
嫁给赵琮,也不是不可以……这本来就是她认可的选择,被别人意愿左右,做出不理智的决定,才是舍弃了自己。
唐晚宁想通后,再无杂念纷扰,一夜好眠,直至天亮。
“小姐今天气色……好像不错?”
小满一边摆饭,一边好奇,只是被强硬的放了一天假而已,小姐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不但精神奕奕,眉目耀彩,连落在指尖的阳光都在跳跃,整个人好看的不行。
唐晚宁是真的心情很好:“一会儿你去大厨房要食材,什么鲍参翅肚,上等燕窝,随便要。”
“啊?”小满愣住,“婢子倒是敢要,别人未必会给啊……”
“放心,她们不敢不给。”
唬完小丫鬟,唐晚宁换了身衣服,大步走向正院,找到周氏:“我嫁。”
周氏手里的账本都掉了,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唐晚宁微笑:“我说——我愿意嫁给襄阳王。”
人生是自己的,只有自己能为自己负责,前方的路怎么走当然由自己决定,如果不愿意被规则改变,就想办法去影响规则,往阶级走,并不是坏的选择。哪怕到头来还是徒劳,一点点都改变不了,至少有抗争过。她不想成为世界的主人,也不是圣母,不敢扬言救所有的人,也救不了,至少可以尽一份心力。
她希望自己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要被外界吞噬,永远都能保有一份赤子之心,发光发亮。
“但我有条件。”
“什么条件?”周氏立刻警惕。
唐晚宁纤白指尖轻点桌面,笑的灿烂:“嫁妆。”
穿到这本破书里,她想做的事不要太多,有些人呢,就是欠虐,和该被教教规矩,不如就从现在开始,一样一样,咱们慢慢来。
“我为族人付出这么多,族人自也不会怠慢我,这可是上下几百口人命呢,嫁妆是大家的心意,怎么可以少?”
“什,什么?你再说一遍!”周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声音十分尖厉。
唐晚宁捧着茶盏:“再说多少遍都可以,我说,我要嫁妆,您懂的。”
已逝父亲的选择,她从来没有怪过,原主也没怪过,那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心地赤诚,顶天立地,为心中信仰付出了所有,哪怕鲜血和生命,值得任何人尊敬!他保家卫国没有错,保护城池百姓没有错,光耀唐氏门楣更没有错,不懂感恩才是错,错的是周氏,这些躺在别人功劳簿上耀武扬威,还振振有词的蛀虫!
但这些话说出来别人未必认同,还累了自己的口舌,她选择让她们知道痛的方法。
“受了这么大委屈,甜头不给够,侄女可是不依的,脾气上来我都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皇上娘娘,外头大臣们可都看着呢,婶娘向来疼我,在外名声一直很好,可千万别让别人失望。”
周氏一口气哽在喉头,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只得僵笑:“瞧你这话说的,该你的跑不了,婶娘定给你理的妥妥当当。”
“还有我父母留下的东西哦,”唐晚宁微笑,“我这人别的不好,独独记性不错,婶娘要有什么拿不准的,可千万来问我一声,否则出来的单子有疑问,可是不祥之兆。”
原主年纪小没心眼,什么都不知道,她可是看过书中剧情的,你说巧不巧,原主死前一幕,为了表现前后对比有多惨,过往可是全部盘点了一遍呢,包括这些本该有却不知道去哪了的嫁妆。
襄阳王府。
午后阳光温暖,跳跃在窗槅,连房间里都多了些暖色,不再冰冷孤寂。
田公公轻手轻脚的进来,换上新的茶水,杯盏,收走用过的布巾,独独没理会屋角香炉。离床最的三足圆几上,放着一盘果子,圆润新鲜,散发着淡淡果香。
床上人眉锋藏剑,阔额挺鼻,哪怕安静睡着,也给人一种孤勇坚韧之感,仿佛没什么能打的垮。
“殿下确定还要睡下去下?不看看您的新娘?”
田公公忙完,站到床边,语音缓缓:“唐姑娘真的很好,殿下没喜欢错人,虽和殿下一样口不对心,话说的不怎么好听,但其实……她只希望殿下能睡得好,这果子清香微甜,是不是比汤药味道好多了?”
“她马上就会嫁过来,殿下可别再偷懒,快点醒过来吧,不然咱们王妃没人撑腰,被人欺负了,心疼的还不是您自己?”
……
因襄阳王身体情况不同,事情尚未落定前,宫里宫外各种鸡飞狗跳,气氛不佳,一旦落定,操办起来就非常快了。
皇子娶妃不是小事,按理要走够流程,每一步都要彰显皇家威严,派头十足,也显得对女方尊敬,但这次是冲喜么,有了由头,就不一样了,一切都能从简,日子立刻定下也没有问题,唐晚宁婚后连皇上贵妃都不用拜见。
唐晚兰对此松了口气。
‘替嫁’的确是她自己的计划,为此付出了很多,包括新嫁娘的颜面。所有新娘子在成亲当天都是被捧上天的存在,绝对主角,人人艳羡恭贺,她却并没有这种感受,那一天除了紧张就是紧张,害怕出了意外事情就砸了,全去关注别人了,根本就没时间在乎自己,第二天又要为了正妃位置各种哭求努力,身段低到尘埃里,同样也没第一时间进宫见皇上娘娘,还被辛贵妃教训了个下马威……
她都没有的东西,凭什么唐晚宁有?皇家真重视了,她多没面子!
还好大家半斤八两,她成亲成的不风光,唐晚宁也没好到哪里去,这么快就定了日子,一点都不尊敬不说,襄阳王还没有办法亲迎!
唐晚兰就更有优越感了,甚至毛遂自荐回娘家,帮周氏处理嫁女之事,包括整理嫁妆,这一整理,气的不轻!
她愤愤摔了单子:“娘!怎么她的嫁妆比我好!还好那么多!”
周氏抚着她的发:“娘的傻女儿,委屈你了……”
这份嫁妆当然比唐晚兰的多很多,好很多。
唐晚兰是成亲之际,突然‘替嫁’到平王府的,之前所有成亲流程,包括嫁妆的整理,都是按唐晚宁的规格走的,能好到哪里去?自然都是面上好看,里子不够的。唐晚兰替了唐晚宁的身份,也把这份嫁妆一块顶了,伯府不可能另补,补了怎么说?之前嫁妆不是挺好看的么,为什么要另补,难道是假的?不管周氏还是伯府,都受不了这样的质疑,只能私下拿些银票,给唐晚兰贴补。
再者这次唐晚宁脾气太硬,记性好还真的不是说着玩的,她不管怎么动手脚,唐晚宁都能发现,还敢大声拎出来嘲讽,次数一多,风头都传到外面去了,她哪还敢?只能硬着头皮往里添,以前挪用的,找不回来的,还得自己想办法,咬着牙用更多的价钱买回来,摆到嫁妆里。
这本是伯府自家的事,谁知唐晚兰回来,就看到了呢!
唐晚兰看着嫁妆单子,越看越眼红,最后竟然哭了出来:“娘你偏心!这些……这些……我什么都没有! ”
“就是因为偏心你,才走到了这一步!”
周氏好悬晕过去,她愿意这样么!她折了多少体己,白了多少头发,才填平了这个窟窿!如果不是女儿一心要嫁给二皇子,拽都拽不回来,但凡能听她的话,她们娘俩至于这样?
唐晚兰头埋在胳膊里,哭声更凶。她也不是傻的,想一想就能回过味。她不可能责怪娘亲,娘亲没有错,疼爱她,事事为她周全怎会有错?她也不可能责怪自己,为了想要的幸福奋力争取有什么错?
说来说去,还是唐晚宁的错!
如果她识趣,早一点让出位置,哪有后边的这么多事!如果她能懂事,体贴家人,又怎会要这么多嫁妆,多吃多占?都是唐晚宁的错!是她贪心不足,是她白眼狼!
唐晚兰恨得不行,没心思再帮忙,起身就要走,结果刚到门口,就遇到了每天都定时过来,‘询问’嫁妆进度的唐晚宁。
她牙齿愤愤,本来就不高兴,见到真人更加憋不住,阴阳怪气:“到底是飞上枝头做了凤凰,咱们的襄阳王妃就是不一样,嫁妆都能逼着家里一添再添呢,怎么,怕未来一个人的日子太漫长,没点钱花不爽快?”
这是在咒人死呢。
唐晚宁眯眼:“祸从口出,妹妹还是学会闭嘴的好。”
“你凭什么管我?”
“凭什么?”唐晚宁笑了,“那可多了,我现在是你姐姐,以后是你嫂子,长者为尊,不把你教好了,外头说起来我多没面子?”
这才哪到哪,以后日子长着呢,机会可不要太多!
唐晚兰跺脚:“你——”
唐晚宁越过她,忽的又停下,回过头来,面带微笑:“此前我和二皇子的婚约——啧,妹妹别急,姐姐只是提醒一声,当初二皇子在庄子上给我道歉,所有人都听到了的,他说要奉上谢礼赔礼,可到现在我还没看着,妹妹身为平王妃,是不是应该敦促一下?妹妹若是忙,没时间也可以,我回头亲自找二皇子要。”
“我有时间!”唐晚兰咬牙切齿,“我给你办!不许找殿下!”
唐晚宁满意了:“果然还是妹妹乖巧懂事,那姐姐就等着了。”
敢惹我,我就让你不痛快,再敢惹,就让你更不开心,敢你就来!
唐晚兰帕子捂眼,哭的不行。
周氏心疼,为女儿开脱说情:“你妹妹也不是故意的,一笔写不出一个唐字,你们该当同气连枝,何必闹这么僵?”
她身边伺候的妈妈正好过来倒茶,也凑了一句:“乡下人都说,做姐妹的,有今生没来世,吵来吵去都是感情,该要珍惜,姐儿消消气,马上要出门子的人了,别叫人家看了笑话。”
只点我,不点她?
唐晚宁心内呵了一声:“到底是婶娘身边的老人,田妈妈就是有分寸。”
田妈妈束手微笑:“不敢。”
“只是么,”唐晚宁慢条斯理,“听闻襄阳王近身伺候的公公也姓田,之前没关系,这以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常来常往,尊卑有别,这相撞相冲的,田妈妈……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田妈妈僵住。
唐晚宁真心建议:“叫人换姓氏好像不大妥,要不婶娘身边换个伺候的?”
周氏脸色也有点僵,没说话。
唐晚宁就又开口了:“我记得父亲接过不少宫中赏赐,有个箱子专门重放这些东西,像什么白玉转心如意梅瓶,金嵌珊瑚玉葫芦,紫檀木笔筒,斗彩花鸟碗碟……父亲遗物,不孝女不敢不好好保存,婶娘可千万记得拿上好的箱子装好,别给碰坏了。”
周氏倒抽一口气:“跪下!”
田妈妈扑通一声跪下。
周氏:“怎么,叫你避讳下宫中大人物还不对了?哪来的那么金贵的委屈!”
田妈妈只得叩头落泪:“老奴这就找人交接,再不敢到前头伺候,夫人息怒。”
周氏这才微笑着看唐晚宁:“宁姐儿别跟这起子下人计较,她们不懂事,只管发落,你放心,那些东西婶娘都给你备着呢,明天就装箱!”
她哪敢不答应,再不顺着,这小贱人还能念出更多好东西!
唐晚宁神清气爽:“侄女哪懂这些,都听婶娘的。”
敢惹我,我就让你们都开开心,大出血爽不爽?我还能玩更多!
周氏出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看亲女儿也多了几分怨气:“老大不小的人了,你也懂事些。”
唐晚兰难以置信,哭哭啼啼的走了。
竟然连娘亲都压不住唐晚宁那贱人!凭什么……凭什么她努力了这么久,得到的好像名不符实?明明她得了好夫婿,好前程,和该一路踩着那贱人,扬眉吐气一往无前,为什么每一次每一次都这么憋屈,好像被踩着的是她,颐指气使气势万千的反倒是唐晚宁?
她想不明白,一路哭回了府。
赵衍放下手中书卷:“怎么哭了?”
唐晚兰未料到这个时间他会在卧房,狼狈的擦掉眼泪,尽量蹦出一个温婉笑颜:“想……想着姐姐要出嫁,有些舍不得。”
赵衍给她擦泪:“去看你姐姐,为何不叫上本王?”
就是因为会看到她,才不叫你啊!
唐晚兰咬着唇:“姐姐要出嫁,殿下会不会不开心?”
“不开心?为什么?”赵衍微笑从容。
“毕竟殿下之前心仪……”唐晚兰意识到这话有些过了,女人嫉妒的样子太丑,她索性垂了头,不再往下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表情。
这一回避,正好失去了观察的机会,没有看到赵衍眸底闪过的精光:“本王自然希望她能寻个好夫郎,毕竟曾经对她不住,她过的好,本王才能彻底放心。”
可一个注定要做寡妇的人,怎么可能会幸福?
“送些礼物过去吧,”二皇子声音温柔,“也算你我的心意。”
唐晚兰应了:“那到了正日子,殿下跟我一同去观礼么?”
赵衍有些遗憾:“母妃那边有些事,需要本王去忙。”
……
冬月初八,天色阴沉,寒风忽起,乌云遮日。
唐晚宁一身红裙,等着襄阳王府的轿子。
虽人在局中,云深不知处,周遭一切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身边所有人,没一个盼着她幸福,她过得越不好,别人越开心。
为什么要顺别人的意?
她自小就叛逆,认准的路绝不回头,被人怼,就杠回去,别人希望她过的不好,她就偏要热闹过起来,过得开心快乐!想看是吧,睁开你们的眼睛看好了,姑奶奶就是这么厉害!赵琮是吧?我都已经给你冲喜了,你可千万别拖我后腿,给我好好活着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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