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听到了小厮的通传,但祁夫人在见到自己骨肉的那一瞬,还是慌了神。
强撑镇定地将手中茶盏放到桌边,但洒出的茶水已暴露了一切。
原本她心中也有气,气祁雪的蛮不懂事、不告而别,准备先训斥教育一番再说。
但作为一个母亲,在看到祁雪那副模样的时候,终究是软了心肠。
更何况祁雪在五岁以后就很少流泪了,摔了会自己爬起来拍拍衣角,和其他小朋友吵架了也会是掐着腰指着对方说理的模样,所以祁夫人此时见到女儿泪流满面的木一样,唯恐他在外受了天大的委屈,心痛着扑过去将她拥在怀里,一起哽咽道。
“泱泱……我的孩儿,在外面这么久,是不是吃了很多苦。”
眼角的泪被母亲的手指拭去,却又无论如何都拭不干净,喉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祁雪只能呜咽着摇头。
“孽子,你还有脸回来!”
祁青山一掌拍在桌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吓得母女俩都身子一颤,但祁夫人抱着她的手臂紧了紧,小声唤了句。
“老爷,泱泱才刚回来,还是让她……”
“她自找的!”
可祁青山没有任何心软的意思,唇上的两撇胡须似乎翘的更厉害了。
“自小被骄纵出来了一身毛病也就罢了,如今还敢离家出走?若是你真有本事自己在外立足,就别回来!咳咳……”
祁青山没说几句话,就咳得红了脸。
天下父母哪有不忧心孩儿的。自祁雪离家的那日,他就没睡过一个好觉,日夜担心她的安全和温饱,这几日又染了风寒,本就不宜多说话,这带着怒气吼了几句后,就咳得连连锤着胸口。
祁夫人松开双手,示意祁雪去讨个饶。
祁雪会意,跪坐着挪向桌边,拿了茶水奉给祁青山。
“父亲,是孩儿不孝,孩儿知错了……”
祁青山一把将她手中的杯盏掀翻,虽然咳得说话声都断断续续的,但气势不减。
“带,带她下去,咳咳……沐浴更衣,将这一身邪祟,全都冲洗干净,从外面带回来的东西,还有她这身衣服全都烧掉,咳咳……”
“老爷……”
祁夫人见他不依不饶,赶紧起身扶住他身子,轻拍着后背,想要替祁雪说几句话。
“这个孽障,既然如此不安分,那便禁足在她房中,好好磨一磨她的性子!”
祁青山一抬手,打断夫人要说的话。
自己的夫人性子软,对这个独女又宠溺,她要说什么祁青山心中自然明了。
此时他看着自己女儿梨花带雨的模样,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可这家中总要有个管教她的,否则不知她还会怎样无法无天。
既然犯了错,那就该受罚,他是家主,不能坏了规矩。
“父亲!你禁足我还不如砸我几板子!”
知女莫如父,祁青山一是不舍得伤她身子,二是知道剥夺她的自由于她是最大的煎熬,所以才想了个让她禁足的法子。
看到祁雪眼泛泪光猛地站起,攥紧了拳头和自己较劲,祁青山压住心中的难受,继续冷脸道。
“还敢顶嘴?那便再加一条,罚抄《女戒》五百遍,何时写完何时解禁!”
他们父女俩的脾气有时倔得如出一辙,祁夫人赶紧拉住祁雪的手,让她别再拗下去。
是她有错在先,此时祁青山正在气头上,定是毫无转圜的余地,若是硬碰硬只怕结果会越来越糟。只有先让她容忍一阵子,再从长计议。
府上的侍从们听着两人的争吵,都垂着头跪了一地,生怕家主的怒气牵连到自己身上。
“你们今天怎么回事,还不赶紧带小姐下去沐浴更衣。”
祁夫人唯恐下一秒就压制不住祁雪,两人再吵起来,所以赶紧低声喝了旁的侍女,她们方才如梦初醒一般颤颤巍巍地起身,一左一右扶着祁雪的胳膊将她往外拉扯。
“我自己会走!”
从未想过在自己家中像个罪犯一样被如此对待,祁雪本来的思念和温情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只有满腔怒意。
她甩开两人的手,气冲冲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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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五日的车马劳顿,身上沾满尘土和汗液的衣衫被一层层剥落,露出少女光洁柔美的身体。
浴室里热气氤氲了她曼妙的轮廓,也渐渐抚慰了她躁动不已的心。
侍女扶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汤池,小巧玲珑的脚趾踩过一阶一阶温热的石板,直至滑到水中,温度适宜的泉水包裹住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舒服的祁雪长舒了口气。
守在两侧的侍女垂地的素色长衫也被水浸湿,洇出一圈深色,她们并没有往后躲,而是从挎在手臂上的篮子中,一把一把地向外撒着新鲜的花瓣,任由它们如同小船一般在水面上飘荡。
温度高的地方气味扩散的也快,花香很快就丝丝缕缕地钻入祁雪的肺腑,她向后仰着头靠在壁上,手指在水中不安分地撩拨着,惹得几片花瓣粘在同样娇嫩的身体上。
“你们下去吧,我想自己待会儿。”
篮子中的花瓣渐空,祁雪也不愿她们在此处侍奉着。
“是。”
祁雪闭上眼睛,已经很久没这样惬意过了,此刻的她只想放空身心,将所有事情都暂且抛却脑后。
可没过多久,一阵细碎急切的脚步声从身后靠近,祁雪不耐地皱了皱眉。
“不是说让你们都下去了吗?”
“小姐,是我。”
桐狄银铃般的娇俏声音从耳边响起,祁雪惊喜地回头,正对上她那双机敏的杏眼。
“你怎么才来!”
祁雪嗔怪着捧起一抔水,轻轻泼向桐狄。
桐狄闪身一躲,从怀中拿出一小玻璃罐乳膏似的东西。
“老爷让我们今日都在房中安稳候着,不许我们随意走动。你回来时的阵仗我听到了,但是迟迟没等到你回房,正着急呢,秦大哥过来递信儿,说你直接来浴室洗尘了,我就赶紧揣了这个跟着秦大哥偷跑过来了。”
祁雪一看那玻璃罐,便知是自己沐浴时必要用的雪肌乳,在外风餐露宿的,哪里会想着用这种东西,过了这么久,自己都快忘了往日的习惯了。
“我的好桐狄,平日没白疼你。”
两人相视一笑后,桐狄便起身脱了外衫,撸起袖子坐到她身后,打开玻璃罐子,一股冷香夹在花香之中格外明显,蒯了半掌化在手中,搓温热以后双掌覆在祁雪的肩颈,轻轻揉捏起来。
往日的生活习惯被一点一点唤醒,祁雪的身体也随着桐狄的手法一点一点彻底放松下来,那月余的经历就好似梦境一般,在这浴室中随着升腾的热气一起在祁雪脑海中变得模糊起来。
刚刚祁雪与祁青山在正堂争吵的声音,桐狄在后院的闺房中也隐隐约约听到了些声响。
她自小便被发卖到祁府,与祁雪一同长大,凭她对他们父女俩的了解,猜也能猜到祁雪一回来便不会消停,听秦大哥说了给她下的惩戒,便知今日的事态还算可控,祁夫人没有让结果变得更加糟糕。
“难为你们大晚上的还出去帮我买泡澡的花瓣,其实不必这么讲究。”
祁雪抓了几瓣在指间,碾出艳红的花汁,滑腻腻地,顺着手上的纹路滴落在池中,然后融在一片水色中。
“哪里是我们现买的,是老爷教我们提前便备好的。”
桐狄手下一顿,答道。
“他怎知我今日会回来?”
“教我们连着备了三日了,就是因为不知你何时回来,所以提前备着,好教你一回来便能用上。”
从未想过父亲竟会在这等小事上用心。
祁雪垂下头去,两鬓边微湿的长发挡住视线。
“小姐,老爷其实远比你想象的要关心你。这几日朝中事务繁忙,但他还是每日都要看好几遍探子送回来的密信,生怕错过你的第一手消息。今日老爷发怒你也别怪他,你这一声不吭地走了,可把我们全都吓了一跳。”
桐狄手下劲力突然加大,好似刻意报复一般。
“连我都不告诉,小姐你这次真是有点过分了。”
祁雪痛的呲牙咧嘴地回头,看见桐狄高高撅起的嘴。
刚想解释,却突然想起秦竹奕受鞭刑的事情,赶紧转身抓住桐狄的手臂,上上下下地来回检查着。
“你没受罚吧!”
桐狄拍拍祁雪的手背示意她放心,脸上不知是被热气蒸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微微有些发红。
“我没事,秦大哥一人揽下了所有罪责,除他以外还有几个侍卫挨了几板子,老爷没再迁怒别人。”
“那就好……”
祁雪的身子被桐狄扳回去坐好。
“这次闹这么大才回家,小姐可是玩够了?”
听出她语气里的笑意,祁雪也勾起嘴角和她开起玩笑。
“下次我要把你和秦大哥一块拐跑,咱们和承影一块游山玩水、逍遥自在,肯定很有意思。”
“承影?你的新朋友?”
桐狄反问一句,祁雪的心湖又泛起涟漪,想着该从何开始和她讲起与承影的故事。
一道灵光突然从脑中穿过,祁雪腾地从水中站起,激起满池水花。
“坏了,桐狄,我换下来的衣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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