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 83 章

白茫茫一层霜雪,落满了整座庭院,山谷中,叶弥踏雪而来,手掌中抱了一个缩成一团的小兔子。

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距离最初取血那日,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那位女子除去每日固定清醒片刻后,大多数时间,都是昏睡着的,而那个从一开始便昏迷的男人,这几日,却也有了好转迹象。

唯一令他意外的,便是那日日都会来这里栖坐片刻的人,明明他已经拥有了解药,可他却不如那昏迷不醒的男子,甚至比他好要憔悴。

叶弥轻轻叹息,医术只能救治身体的疾苦,却医不了心上的伤痕。

“世子。”

兰卉恭敬的从外走进来,这些日子,夫人昏迷,小裴大人也未曾醒过来,而裴世子却雷打不动的整日前来,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坐在不远处的软榻上看书,偶有几刻,床榻上传来细微几缕声响,而他便会周到温和的将茶盏递到她唇边。

兰卉本是奴婢,不该过问主子之间的事情,可如今娘子已经成了裴世子名义上的弟妹,若他接着前来,不仅不被礼法所容,还会损碍娘子的名声。

“明日,我就不过来了。”

倏地,面前的人将女子被角掖好,而后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

“大军就要出发了,这次回去,九死一生,若我能活下来,以后我会将你忘了,好好过日子。”

说这话时,他背在身后的指尖不自觉缩起,像是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若是我没能活下来,你如今幸福,我便也没有什么遗憾了。”

背在身后的手又轻轻松开,他低垂着睫毛,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将掌心中紧握的平安符系在帘子上。

平安,平安。

当心动与情意褪去,他只愿她能平安无忧,岁岁康健。

清绝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兰卉将房门闭紧,而后叹了口气。

大雪一连下了半个多月,玉芙也在兰卉日渐照顾下,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风铃轻响,榻上的女子睁开了紧闭的双眸,犹如蝴蝶震颤般,眼前的景象骤然清晰了起来。

她抿了抿唇,心口处忽然传来轻微的疼痛,她垂眸扫去,有一道伤痕,此刻正往外冒着血珠子。

七七四十九日,每一日,都要承受剜心之痛。

幸好,她挺了过来。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匆匆就要穿鞋,却在无意间,脑袋磕上了那枚晃悠着的平安符。

“这是什么?”

玉芙眼底闪过一丝迷茫,不知为何,她觉得这物在哪里见过。

兰卉正要张口解释,却不料,此刻外间忽然传来一道惊喜的声音,“夫人,公子醒了!”

霎时,喜悦冲淡了心底的疑惑,玉芙连鞋都没穿,便迫不及待跑入了外面。

裴宿洲醒了,她这颗煎熬的心,也终于可以落了下去。

苍穹山后院,所有随从都站在外面。

玉芙刚进去,便看到榻上的男子正垂眸喝着手中的汤药,数日来的昏迷令他眉间消瘦了不少,却仍旧难以掩盖那抹风华。

几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玉芙眼眶便红了,连日来的夜不能寐终于在此刻彻底放松了下来。

“夫君。”

她弯眸一笑,漂亮的瞳孔映满了他的身影。

裴宿洲放下了汤勺,漆黑的眸色缓缓望过来,视线一寸一寸扫过她,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一切,不是他做的梦。

是真正发生的情景。

他的阿芙,有一天,会真心实意唤他夫君。

他彻底放下了手中的药碗,张开怀抱。

少女衣裙飞动,结结实实扑入他的怀中。

“嗯,是我。”

他眼底的眷恋正浓,下颌轻轻抵在她的发丝上,曾经遥不可攀不敢奢想之事,如今就这样轻易揽入怀中,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上天也是厚待他的。

前二十年虽然历经波折与磨难,但好在,生命里出现了她,如一缕微光,第一次让他感受到在意与紧张。

也让他明白了。

何为爱。

不是强夺,不是占有。

亦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而不顾她的意见。

他很庆幸,当年没有对她造成无法挽回的伤害,如今,她也如当初他爱她那般心悦于他。

真好。

他的阿芙,心悦于他。

-

自从情蛊之毒被解后,二人又在苍穹山小住了半个月,才决定在年关前,返回邺城。

临行那一日,玉芙突然生出一丝不舍,段寻并没有如袁逯信中所写那样很难相处,虽然他脾气古怪,可大多数时候,还是很好说话的。

譬如此次救裴宿洲,虽然事先给她提了许多要求,可真涉及救人时,却没有半点马虎。

此次能平安回去,多亏了段寻,玉芙感激不尽。

只不过,出发那一日,段寻未曾出现,倒是叶弥,仍旧是一副顽劣的神情,有些不耐:“师父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倒是命大,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还能被你硬生生给拉回来,你们二人,倒是绝配。”

玉芙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往裴宿洲身后躲去,他却自然将她揽入怀中,看着叶弥,挑了挑眉。

他虽然昏迷着,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这小童隔三差五便在他榻前自言自语,似乎很不解,阿芙为何会选他。

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和裴瑾珩是一伙的。

果不其然,叶弥说了没两句,便忽然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这是他让我给你的。”

裴宿洲垂眸,漆黑的眸光微微一变。

那是一枚,免死金牌。

不管犯了什么错,只要有这枚金牌,便能在死刑面前,逃过一劫。

玉芙微微瞪大了眼眸,她虽然没有体验过,却也知道,免死金牌来之不易,自古以来能得此者,都是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我不能要。”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便拒绝。

她不想欠他。

出乎意料的,裴宿洲却淡淡道:“收下罢,或许有用。”

玉芙怔了一瞬,虽然不明白,却依言将它小心翼翼放好,不管如何,如今裴瑾珩不在,这枚金牌日后遇到他,再亲手转交给他便是。

大雪封山,一行人费了许多功夫,才勉强从滑泞的山路上走了下来。

入了大齐不久,几人在一间客栈歇脚时,却突然听闻,消失了许久的三皇子突然出现,率军从边关一路北上,看样子,是要剑指盛京。

又要打仗了。

百姓脸上挂着愁苦的神情,于他们而言,谁做皇帝不要紧,要紧的是,那上面坐着的人,是否真心将他们的利益放在心上。

以及战争发生时,他们会不会因此丧命。

“怕什么,如今大将军就在城里,给北戎人三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冒然攻城。”

玉芙默不动声抚着手中的茶盏,听到下方一个声音倏地响起,她提着的心也不由揪起来了。

这一路上,到处都是有关盛京的消息。

大齐混战,若是这时北戎再趁机偷袭,只怕内忧外患之下,人人难以自保。

“对,我们有大将军,只要大将军在,邺城便不会亡。”

“……”

几个书生酒后闲聊,一时之间,竟将整个大厅气氛点燃,玉芙抬眸望去,几乎所有人面上都是一片自信洋溢,似乎只要有程崧在,一切都困难都算不得什么。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跳却骤然加快了几分,一抹不安的感觉缓缓升起。

紧接着,她的指尖忽然被人握住。

她轻轻抬眸,恰好对上了一双令人镇定的黑眸,玉芙心中的慌张悄悄散了几分,指尖忍不住回握了一下。

歇脚过后,二人这才出发,准备回府。

邺城戒备森严,街上游行的侍卫明显增多了,马车畅通无阻,很快便去了将军府。

因着一早便传信,程崧去了前线,府中如今只有程晴坐镇,临近年关,明明是该百家团员其乐融融的节日,可如今,人人闭门,都在默默等待着大战的爆发。

“是小姐回来了!”

突然,陈管家眼眸一亮,隔着老远,便看到玉芙的马车,他忙不迭吩咐人往里去,而后便一脸笑意的迎上前来。

“老奴日盼夜盼,终于盼得小姐平安归来了。”

“一切可好?”

玉芙从马车上下来,抿着唇笑了笑。

“一切无恙。”

陈管家看着裴宿洲生龙活虎,也不由由衷感到高兴,不管如何,小姐是平安回来了,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一行人往里走去,多日不见,程晴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

“玉芙,多吃些,这一遭回来,瘦了不少。”

席间,程晴一直在给玉芙夹菜,一旁的裴宿洲仿佛被忽略了般,没多久,却冷不丁被喊道:“你如今娶了玉芙,往后要好好待她。”

“你们成婚匆忙,姑母未曾来得及准备贺礼,这只手镯,是我出嫁那日母亲赠予我的,本是一对,另一只留给阿菱。”程晴语气顿了顿,接着,忽然拿起桌上的酒杯:“愿你们从此白首不离,永结同心。”

话落,程晴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时至今日,他们程家,便是彻底认同了裴宿洲,认同了这桩婚事。

玉芙也陪着喝了一小杯,她酒量浅,未曾饮多少,倒是裴宿洲,似乎很高兴,一连饮了好几杯。

到后面,已经染上了微醺之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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