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而沈娆一路快步走出宫门,刚绕过影壁,就见定国公府的马车已候在一旁,修竹正恭敬地候在车旁。

她掀开车帘,一股淡淡的兰香扑面而来。只见祁玉嵘蜷缩在车厢角落,青绿色的官袍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眼尾泛红,长长的睫毛垂落着,像只被雨水淋湿的流浪猫,浑身透着脆弱与无措。

沈娆心中一紧,连忙弯腰钻进车厢,跪坐在他身前,语气温柔:“六郎,你还好吗?方才我看你走得急,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祁玉嵘缓缓抬眼望向她,先是轻轻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嘴角连一丝笑意都牵不起来。他心中此刻一团乱麻:圣上的斥责、心中的后怕以及对沈娆的愧疚;楚若玄戏谑的眼神、无意的触碰以及自己的慌乱还有沈娆与五皇子的亲密、十指紧握的手以及五皇子毫不掩饰的敌意......层层叠叠压在心头,压得他喘不上气。

沈娆见他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呼吸急促,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心知他他的焦虑恐慌症又发作了,像前世那个一压力大就会失控的大学室友。

她连忙摊开双手,语气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把手给我。”

祁玉嵘愣了愣,颤抖着伸出一只手,虚虚地笼在她的掌心上,指尖冰凉。

“两只手都要。”沈娆又道,眼神坚定而明亮。

祁玉嵘乖乖地将另一只手也递了过去。沈娆轻轻握住,他的手冰凉又潮湿。

暖意从指尖传来,顺着血液蔓延到全身,祁玉嵘莫名安定了几分。

沈娆定定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道:“跟我一起,我吸你也吸,我呼你才呼。”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停顿片刻,再缓缓呼出,前世她向室友学过这个“呼吸法”来缓解焦虑,如今竟也派上了用场

祁玉嵘望着她乌黑的双眸,那里面像盛着一汪清泉,能抚平人心头所有的躁动。他不由自主地跟着她的节奏呼吸,几个循环下来,胸口的闷胀感竟渐渐消散,连心跳都平缓了许多。

直到这时,他才猛然发觉,两人的眼神紧紧交融,呼吸相互缠绕,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浓郁的玫瑰香气,不由得有些慌乱,刚想往后撤,车身却突然一顿。

沈娆重心不稳,温软的身子直直扑进他的怀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因惯性要往后跌去,祁玉嵘下意识地伸手,双臂牢牢将她抱住。

沈娆也是一惊,前一秒还沉浸在祁玉嵘那双盛满水光的桃花眼里,下一秒就栽进了他的怀抱。鼻尖传来淡淡的兰香,混合着少年身上干净的气息,手掌下是他跳动的胸膛,她的心跳也跟着加速,连呼吸都忘了。

好香,好温暖。沈娆鼻尖一酸,心中涌起一阵委屈: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总是提心吊胆,怕自己一不小心又丢了性命,前世垂死的痛苦至今还清晰地刻在脑海里。她其实很害怕,却无人可以倾诉,只能咬牙硬撑。此刻被人这样紧紧拥在怀里,那份久违的安全感,让她忍不住想多贪恋片刻。

“郎君,郡主,实在对不住!前方有辆马车坏了,堵了路,一时半会儿走不了。”车外突然传来修竹略带歉意的声音,打破了车厢内的微妙氛围。

祁玉嵘僵在原地,指尖还残留着少女身体的柔软与温热——这是他第一次与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慌乱得连耳根都红透了。他强作镇定,对着车外回道:“无碍,你先去看看情况,等通路了再走。”话音刚落,他才猛然发觉自己还紧紧抱着沈娆,赶紧松开了手,双手局促地放在身侧,不敢再看她。

可沈娆却还赖在他怀里,舍不得离开那份温暖。半晌,她才像只慵懒的猫咪似的,撑起脑袋,从他怀中探出头,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

见他满脸都是无措,沈娆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坐回一旁的软垫上,心里却开始盘算。

车厢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传来的嘈杂声。片刻后,沈娆幽幽地喊了一声:“六郎。”

祁玉嵘连忙转头看她,只见沈娆嘟着嘴,一脸委屈的模样:“你讨厌刚才那样吗?”

回想起方才那个温暖的拥抱,祁玉嵘心中不仅不讨厌,反而有种异样的悸动,只轻轻摇了摇头,声音细若蚊蚋:“不讨厌。”

“我也不讨厌!”沈娆眼睛瞬间亮了,开始循循善诱:“六郎,我今日才发现,我好像很习惯跟人这样亲近。”

祁玉嵘闻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宫中沈娆与五皇子牵手、拥抱的画面——两人动作自然,亲昵得像真正的姐弟。尽管五皇子年纪尚小,可那份亲密,还是让他心里莫名有些发紧。

沈娆没察觉他的心思,见他神色还算平静,继续道:“你我如今日日相对,若是我以后一时不慎,又对你做了方才那般的事,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

没料到祁玉嵘竟红着脸,支支吾吾地应道:“不会……我不会生气。”

沈娆像发现了新大陆,眼睛更亮了。她连忙挪到祁玉嵘身边,双手紧紧抱住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又软软地问:“那这样呢?你会讨厌吗?”

“唔……有点刺。”祁玉嵘轻轻蹙了蹙眉,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沈娆头上的红宝石发簪硌得他肩膀有些疼,还带着点冰凉的触感。

沈娆这才想起自己满头的红宝石头面,吐了吐舌头,赶紧抬起头,不好意思地说:“抱歉抱歉!下次我没戴头饰的时候再这样靠着你。”说着,还伸手揉了揉他被硌到的肩膀,动作自然又亲昵。

见祁玉嵘依旧满脸羞涩,耳朵红得能滴出血来,沈娆一本正经地“忽悠”:“你别觉得不好意思呀!我们现在可是同僚,算起来也是好姐妹、好闺蜜,这样的接触很正常,我可没有任何歪心思!”

祁玉嵘愣住了,眉头皱得更紧:“好姐妹?可我是男子……”他虽不懂“闺蜜”是什么意思,但“姐妹”二字,绝不能用来形容他和沈娆的关系。

沈娆见他较真,连忙改口,语气格外笃定:“那就是好兄弟!我们是好兄弟,这样总行了吧?好兄弟之间靠一靠、抱一抱,多正常啊!”

祁玉嵘还是觉得不对,皱着眉反驳:“我跟大哥二哥他们,也不曾如此过。”他和兄弟们相处,最多只是拍肩、拱手,从未有过这般亲密的举动。

“你家的不算!要按照我家的规矩来。”沈娆继续“胡搅蛮缠”,想让他接受这种亲近。

祁玉嵘却突然问道:“镇国公不是只有你一个女儿吗?”话一出口,他才猛然想起:沈娆是在皇宫里长大的,她口中的“兄弟”,不正是那几位皇子吗?

想到今日五皇子对沈娆的亲昵,想到他握着沈娆的手不肯松开的模样,祁玉嵘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气恼,冷冷地应了一句“我可不是你兄弟!”,就别过脸,再也不多说一句话。

沈娆见他突然变脸,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了,连忙好言哄了几句:“六郎,我不是故意的,就是跟你开玩笑呢……那闺蜜呢,做闺蜜好吗?”

可祁玉嵘只是抿着嘴,不肯回应。沈娆见状,也只能作罢,心里却纳闷: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车厢内再次陷入沉默,气氛沉闷得让人发慌。直到前方传来修竹的声音,说道路已通,马车才重新启动,一路颠簸着驶向定国公府。

沈娆偷偷瞥了眼身旁的祁玉嵘,见他依旧侧脸对着自己,下颌线紧绷,显然还在闷闷不乐。她心里也有些委屈——自己明明是想安慰他、拉近两人距离,怎么反倒让他不高兴了?早知道就不瞎“忽悠”了。

两人回到定国公府,先去万恩堂给祁银茂请安回话。

祁银茂听此行一切顺利,圣上还赏了一同用膳,便放下心来,又见两人都面露疲惫,也不多留,摆了摆手让他们赶紧回华阳馆歇息。

从万恩堂到华阳馆的路不算短,两人一前一后走着,始终一言不发。

沈娆心里憋着气,觉得祁玉嵘有点莫名其妙,脚步不由得快了几分;祁玉嵘则望着她的背影,眼底泛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生气,可一想到沈娆对自己做的那些举动,跟几位皇子也都做过了,心里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似的,闷得难受。

回到华阳馆,沈娆转身就回了主屋,祁玉嵘望着她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自行回了东侧的书阁。

沐浴完换上常服,祁玉嵘就见桌上摆着几碟清淡的膳食,还冒着热气。修竹连忙道:“郎君,这都是郡主特意吩咐厨房做的,说您在宫里肯定没好好用膳,让您趁热吃。”

祁玉嵘心中一暖,方才的委屈与酸涩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刚拿起筷子,又想起沈娆可能也没好好吃饭,便对修竹道:“你去问问郡主,要不要过来一起用点?”

片刻后,修竹匆匆回来回话:“回郎君,郡主还在沐浴,说在宫里已经吃饱了,让您自己先吃。”

祁玉嵘这才拿起筷子,慢慢吃了起来。饭菜的口味很合他的心意,清淡却不寡淡。他吃着吃着,想起自己方才在马车上、路上对沈娆的态度,心里越发愧疚——她明明一直在关心自己,从宫里的安抚,到回来后的膳食,处处都想着他,自己却因为一点莫名的情绪就生闷气,实在不该。

用完膳,祁玉嵘决定去给沈娆道歉。

刚走到主屋门口,就见月奴守在那里。

见到他,月奴连忙上前行礼:“郎君,郡主已经睡了。”

“我进去看看她,不叫醒她。”祁玉嵘轻声道,语气带着几分不容拒绝的坚持。

月奴不敢阻拦,只能领着地进了内室。

拔步床的纱帐低垂,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的身影。祁玉嵘示意月奴退下,自己撩开纱帐——沈娆一个人躺在硕大的拔步床上,像只受惊的小猫,用被子将自己裹得紧紧的,仔细看,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也许是因为今日回忆过濒死的经历,沈娆刚入睡没多久,就进了梦境,梦中她再一次坐上了那辆死亡大巴,她拼命拍打着车门想要下车,可是所有人都只一脸诡异地微笑着,无人回应。很快,大巴冲出公路,坠入悬崖,熟悉的失重感、冰冷的江水、呛入口鼻的腥臭味……一切都和前世死亡时一模一样。

“救命!不要!我不想死!”沈娆尖叫着惊醒,浑身冷汗,呼吸急促。可下一秒,她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紧紧抱住,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兰香,让她慌乱的心瞬间安定了几分。

“郡主,别怕,你做噩梦了,我在。”祁玉嵘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柔声安抚道。方才他刚走近床榻,就听到她在梦中哭喊,那破碎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的。

半晌,沈娆才缓过劲来,将头埋在祁玉嵘怀中,双手无意识地回抱住他,声音带着哭腔,喃喃道:“我梦到我掉进水里了……好冷,好多水……还好你救了我。”

祁玉嵘心中一紧,满心愧疚,她落水失忆,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温声道:“对不起……是我不好,当初不该让你落水。”

沈娆无力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不小心。”她知道,梦里的水,是前世的记忆,与眼前人无关。

又过了一会儿,祁玉嵘感觉到怀中的人呼吸渐渐平缓,竟又睡了过去。他低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心中满是怜惜——她好小,之前似乎都是她一直在照顾着自己,在圣上面前将自己护在身后,在自己惊慌失措时牵着自己的手,却从未想过她其实只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女,手腕纤细地仿佛一折就断,这个人抱在怀里没有一丝重量。

祁玉嵘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回床上,为她盖好被子,想让她睡得更舒服些。正欲转身离开,衣袍却被人轻轻扯住了。

他低头一看,只见沈娆揉着惺忪的睡眼,眼眶泛红,声音无比软糯:“你去哪?”

“你快睡吧,我回书阁。”祁玉嵘轻轻抽出衣袍,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不要走……陪我。”沈娆伸手拉住他的手,指尖冰凉,带着几分哀求,“我害怕……我不想一个人。”

祁玉嵘望着她朦胧的双眸,里面满是依赖与恐惧,终是不忍拒绝。他心想,等她睡熟了自己再走,便褪去鞋履,合衣躺在了床的外侧。

沈娆见状,立刻主动往床里滚了一圈,给他留出宽敞的位置,然后面朝床里,一动不动,仿佛很快又睡着了。

祁玉嵘静静躺着,听着身旁传来均匀的呼吸声。过了一会儿,他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向沈娆的方向——她穿着一件白色的纱质寝衣,乌黑的长发散落在米色的床单上,小小的身子随着呼吸轻轻起伏,拔步床内满是她身上淡淡的玫瑰香气。

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睡在他身边。这个人知道他的秘密,却不嫌弃、不鄙夷,还一直鼓励他、安慰他。祁玉嵘的心被填得满满的,所有的不安与焦虑都烟消云散。他望着沈娆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缓缓闭上了眼睛。窗外月光正好,映着室内的温馨,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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