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祁玉嵘面色稍缓,沈娆连忙抓住机会解释,语气带着几分急切:“方才六郎定是误会我了,马车上那个郎君,是大公主府上的人,叫柳仲郎。今日大公主非要将他赠与我,我当场就拒绝了,可她偏不听,硬让人把柳仲郎送上了我的马车。我本就在跟他说要将他送走,绝没有半分要留下他的心思。”
她怕祁玉嵘不信,又补充道:“我真的没有想过要留下他,六郎你要相信我。你知道我的为人,我又不似大公主那般喜欢豢养侍从,再说了,六郎身为大翼最美的郎君,整日与我朝夕相伴,我都未曾有过旁的心思,旁人又怎能入得了我的眼?”这话半是真心,半是讨好,却让祁玉嵘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祁玉嵘沉默片刻,才幽幽开口:“郡主人善,总是见不得人流泪。方才在马车上,他抱着你的腿哭,你定是又心软了。”他虽醋意难消,却也记得沈娆素来心善,见不得旁人受苦。
“谁的泪都没六郎的珍贵!”沈娆立刻坐直身体,眼神坚定,信誓旦旦地说道,“我最怕的就是六郎流泪,旁人的事再难,也比不上你皱一下眉。”
这话像羽毛般轻轻拂过祁玉嵘的心尖,他看着沈娆满脸讨好的模样,心中的郁结消散了大半。目光不经意间又扫过她身上的白玉色襦裙,领口处的莹白依旧刺眼,不由得耳尖泛红,喃喃道:“你今日为何要穿成这般?我不喜。”
“这都是大公主准备的!”沈娆立刻皱起眉,语气满是嫌弃,“我穿上就觉得别扭,要不是为了赶紧回来找你,早就换了。六郎你等等我,我这就沐浴更衣,把这身衣裳换掉。”说罢就要起身往外走。
“你要去哪?”祁玉嵘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紧张。
“回揽月轩啊,沐浴更衣。”沈娆愣了愣,如实回答。
“不许走!”祁玉嵘眉头一皱,语气带着几分霸道,“你就在这换!”他实在不想让沈娆再离开自己的视线。
沈娆看着他眼底的执拗,心中一软,点头应道:“行,都依你。”她转身走到屋门口,拉开一条缝,吩咐侯在门外的风奴:“你回揽月轩,把我常穿的衣裙取来,送到主屋。”风奴应声离去后,她关上房门,朝着主屋内侧的温泉池走去,边走边回头调侃:“六郎,那我可在你这边的温泉池洗了,用你的东西,你不在意吧?”
祁玉嵘坐在罗汉榻上,脸颊早已红透,想起方才自己拽着沈娆不放的霸道模样,只觉得有些幼稚,还好沈娆没生气,事事都依着他。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有些发紧:“怎会在意,郡主随意。”
沈娆听他终于不再冷言冷语,彻底松了口气,走到温泉池边时,忍不住回头逗他:“那你要不要帮我洗?”
这话一出,祁玉嵘瞬间慌了神,说话都变得支支吾吾:“你……我……还是叫雪奴她们来吧!”他的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双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衣摆,连头都不敢抬。
沈娆都能想象得出他慌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转身脱了衣物,轻轻踏入温热的温泉池中。听着屋外祁玉嵘还在小声嘟囔“需要我帮你叫她们吗”,她的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温泉水的暖意还残留在肌肤上,沈娆换上风奴送来的淡粉色襦裙,领口规矩地掩到锁骨,裙摆绣着细碎的玫瑰花纹,是她平日最常穿的样式。刚擦干净的长发披在肩头,带着水汽的脸颊红扑扑的,像熟透的桃子。
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房门口,见门虚掩着,便推门走了进去。屋内静悄悄的,只有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祁玉嵘正坐在桌案前,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卷轴,神色已恢复了往日的温润,只是眉宇间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听到脚步声,祁玉嵘只是抬眼撇了她一下,没说话,又低下头自顾自地看着卷轴。
沈娆见他这别扭的模样,忍不住在心里偷笑:明明还在生闷气,却故作冷淡,倒比刚才红着眼眶发脾气时可爱多了。她走上前,凑到桌案旁,鼻尖几乎要碰到祁玉嵘手中的卷轴,轻声念道:“南...越...水经注?六郎你读的书,好像都很深奥呢。”
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熟悉的玫瑰花香取代了之前那恼人的暗香,钻入祁玉嵘的鼻腔。他握着卷轴的手指微微放松,心中残留的不悦又散了些,却还是没抬头,语气带着几分调侃:“再深奥,也没有郡主深奥。”
“哎呀,你就别再生气了嘛。”沈娆索性绕到他身旁,双手轻轻搭在他的椅背上,下巴蹭了蹭他的肩膀,声音软得像棉花,“我都跟你解释过了,柳仲郎的事、穿那身衣裳的事,都不是我本意,我也是被迫的呀。”
祁玉嵘微微侧过身,避开她的亲近,抬眼幽幽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若不是你在大公主面前露了口风,她怎会突然想着给你送人,还办那劳什子的宴?”他虽没去樱花宴,却也隐约猜到,这事定不是裴连雾一时兴起。
沈娆知道瞒不过他,索性拉过一把椅子,在他对面坐下,双手放在膝上,坦诚道:“其实大公主知道我们的半年之约。”她顿了顿,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从裴连雾派人送衣裙、柳仲郎提议更衣,到樱花宴实则是为她“选婿”,连楚若玄、孟回舟等人也在场的事,都没落下。
“我本想瞒着你,可转念一想,世子和袁二郎他们几个都是你的好友,早晚也会告诉你,倒不如我自己跟你说清楚。”沈娆说着,偷偷观察祁玉嵘的神色,“从头到尾,我都没同意过,若不是柳仲郎以死相逼,我也不会去那山谷。”
没想到祁玉嵘听完后,脸上竟没有任何波澜,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说了句:“知道了。”他将手中的卷轴轻轻放在桌案上,手指摩挲着卷轴边缘,眼神平静得让人看不透心思。
沈娆见他这副模样,反而有些发毛。她宁愿祁玉嵘像刚才那样发脾气、红着眼眶控诉她,也好过现在这般平静无波。她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六郎,你...不生气了?”
祁玉嵘抬眼看向她,眼底没有怒意,只有一片淡然,却让沈娆更不安了。他没回答,只是拿起桌案上的茶盏,给她倒了杯热茶:“刚从温泉出来,喝点热茶暖暖身子。”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的争执从未发生过,可沈娆总觉得,这平静的背后,藏着什么她没看懂的情绪。
沈娆看着祁玉嵘平静无波的眼神,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她伸手抓住祁玉嵘的手臂,将脸颊轻轻贴在他的衣袖上,声音带着几分委屈:“六郎,你别这样,我都有些怕了。你若是还不开心,有什么想让我做的尽管告诉我,我赴汤蹈火也绝不推辞。”
祁玉嵘垂眸看着她依赖的模样,指尖微微颤抖,沉默片刻后,忽然抬眼盯着她的眼睛,声音轻得像叹息:“那我们不要再有这半年之约了,可行?”
“什么?”沈娆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这是什么意思?是现在就要跟她和离,还是半年期满后也不分开了?她攥着祁玉嵘衣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声音带着几分慌乱:“六郎是何意?是现在就结束我们的婚约吗?”
祁玉嵘被她这话问得又气又笑,无奈地摇了摇头,眼底却藏着一丝苦涩:“不是要现在结束,是取消那半年之约,我们...不和离。”后半句“我想和你做真正的夫妻”被他死死压在心底,他看得出来,沈娆虽然待他好,却并无男女之情,这话若是说出口,怕是连现在的亲近都要失去了。
“可是...可是...”沈娆惊得说不出话,脑子瞬间乱成一团。若是半年后不和离,楚若玄知道了,以他的性子,说不定真的会杀了自己!她还不想死啊!而且祁玉嵘之前明明默认了半年之约,怎么突然就变了主意?难道是他和楚若玄的进展不顺利?自己这样是不是打乱了原本的主线剧情,会不会形成BUG,最后被系统抹杀?作为常年看小说的人,她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个类似的情节,越想越害怕,脸色都白了几分。
祁玉嵘将她的犹豫与挣扎尽收眼底,心中的期待一点点冷却,他强扯出一个笑容,语气故作轻松:“郡主不愿便罢了,是我唐突了,我们还是一切照旧。”他不想逼她,更不想看到她因为自己而露出为难的神色。
沈娆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其实很喜欢和祁玉嵘在一起的日子,也曾偷偷想过,若是能一直这样下去,做真正的夫妻也很好。可对死亡的恐惧像一块巨石压在她心头,让她不敢点头。
就在两人陷入沉默时,祁玉嵘忽然开口,刻意转移话题:“世子是不是还在别院?天色不早了,郡主去请他一起用晚膳吧,也好尽尽地主之谊,我把手上的公务处理完就过来。”他怕再待下去,自己的泪就会涌出来了,只想让沈娆暂时离开,给彼此一点喘息的时间。
“好...好,我这就去。”沈娆如蒙大赦,连忙松开祁玉嵘的手臂,起身往门口走。临走前,她回头看了一眼祁玉嵘,见他依旧坐在桌案前,神色看似平静,却总觉得他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落寞,心中莫名泛起一丝愧疚,却还是快步离开了书房,朝着楚若玄所在的茶室走去。
茶室里的熏香缓缓飘散,楚若玄已在此坐了约莫半个时辰。他指尖捏着青瓷茶盏,目光落在窗外的月色上,心思却早已飘远。直到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他才缓缓抬眼,恰好对上沈娆推门而入的身影。
沈娆身上已换了件淡粉色襦裙,楚若玄的目光在她身上停顿片刻,心中暗自松了口气,还好换了衣裳,方才那副模样实在太过刺眼,让他险些失态。只是沈娆眉间锁着的轻愁,却让他看出她似有心事,想来方才与祁玉嵘的谈话,定不是愉快散场。
“世子。”沈娆朝他轻轻点头,语气带着几分客气,“今日之事多谢世子,还请世子在此稍作歇息,待晚膳备好,我们一同用膳。”
“可。”楚若玄应声,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他自然不会错过任何与沈娆相处的时机,哪怕只是一顿寻常晚膳,对他而言也足够珍贵。
沈娆随即唤来管事朱嬷嬷,转身走向茶室侧室,压低声音交代晚膳事宜:“世子的餐食里绝对不要加菜伯,他不喜这个味道;六郎近日胃口不佳,给他做些清淡的小菜,再备一碟他爱吃的桂花糕。”语气软糯细致,连两人的饮食偏好都记得清清楚楚。
楚若玄坐在茶室里,看似慢条斯理地饮茶,实则因常年习武练就的敏锐听力,将侧室的对话听得一字不落。他望着窗外摇曳的树影,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向往:这便是有妻子的感觉吗?有人记得你的喜好,为你细心安排饮食,这般岁月静好的模样,让他忍不住遐想:若沈娆真是自己的妻子,那该多好。
就在这时,看管门房的嬷嬷匆匆赶来低声禀报:“郡主,国公府的马车回来了,有位柳郎君在马车上,不知郡主要如何处置?”
沈娆的声音瞬间多了几分无奈:“这……”她顿了顿,显然也没料到柳仲郎还在马车上,想起少年背上的伤,终究还是心软,“先把人安置到晴雪院,再派人去镇上请个大夫,好好给柳郎君看看伤处,别耽误了诊治。”
“是。”嬷嬷应声退下。
茶室里的楚若玄脸色却瞬间沉了下来,眉头紧紧皱起。他没听错吧?沈娆竟真要将那柳仲郎留在别院里?祁玉嵘已是她名义上的夫君,如今又来一个柳仲郎,她为何总是这般招蜂引蝶?可转念一想,自己与沈娆并无名分,又有何资格干预她的事?一股无名火涌上心头,他手中的茶盏微微晃动,茶水险些洒出来。
沈娆安排完一切,心中仍惴惴不安。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转身返回茶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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