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长柏的室外很冷,学士服单薄,他们主要是在室内拍照。

梁嘉颂本意是来陪方承越的,但几乎每一处地点都会被拉着合影。他们几次都问时晏州要不要摘口罩墨镜,但时晏州哪里敢暴露身份,婉言拒绝,这身装扮混在学士服里有些突兀,他自己也自觉地不多参与。

但有点奇怪的是,时晏州每打算和梁嘉颂单独合影时,都会被那个叫温秉琛的小子打断,一两次可能是碰巧,但从音乐厅到教学楼都是如此,他还没有迟钝到感受不出这股明显的排挤。

可对方又挂着一幅人畜无害的笑,让时晏州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那是时晏州不了解温秉琛,温秉琛对人露出这种笑,往往是心里憋着坏,也是自内心深处的抵触此人。

长柏大学建校悠久,以拜占庭式风格建筑而出名,高大的圆穹顶和尖塔设计,宏伟而庄重,神秘而肃穆。长柏的积雪半月未化,堆落在高耸的建筑和植被上,增添了几分圣洁与美好,

他们从A教拍到C教,下台阶时,正好飘起了雪。

时晏州刚要给梁嘉颂打伞,温秉琛提议让方承越与梁嘉颂以松柏和教学楼为背景,在雪地里拍一张。

梁嘉颂自然不会拒绝,随即躲进方承越伞下。

“靠近点。”温秉琛指导。

梁嘉颂和方承越彼此挪了挪,但仍旧空着一掌的距离。

温秉琛从鼻腔中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叹,然后抱着相机无声看着他们。

方承越的舍友们虽然和温秉琛打交道不多,但几乎立马解读出了他眼神中的意思。

“你俩是姐弟吗?怎么这么生疏,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随便拉来的一个路人。”2号床兄弟上前扒拉他俩:“来来来,姐姐挽着弟弟胳膊。”

梁嘉颂笑的温柔,倒不是她拘束,只是时晏州的目光紧盯着自己,让她不太自在。

时晏州虽然在她面前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梁嘉颂很了解,他这个人其实占有欲极强。

毕竟她和方承越又不是真的亲姐弟。

从前她都没在意的很小的细节点,时晏州都能吃上半天的醋,就比如坐同事的车回家,他恨不得把对方从头到脚都给查一遍,居然连同事幼儿园获过书法奖的事都能挖出来。

从前梁嘉颂或许还会暗自甜蜜,对方这么在乎自己,可自从时晏州背叛自己后,梁嘉颂只会觉得膈应。

思及此,她抱住方承越的手臂,整个人的重心倾向他,感受到方承越身形隐隐发僵后,她疑惑地抬头。

“怎么了?”

眉眼清丽如画,柔软的长直发丝别在耳后,她的双唇莹润饱满,乌黑卷翘的长睫轻轻扇动着,像是化成无骨的毛绒绒爪子抓挠着心口,满地霜雪映衬的她面颊愈发光洁明媚。

“......没怎么。”方承越的眸光往旁边侧了侧。

他无比庆幸现在是冬天,可以将他发红的耳尖归咎于这寒冷的天气。

“好,看向我。”温秉琛举起相机,拍了几张后,示意他们换个动作。

梁嘉颂双手自然垂落,紧挨着他,感受到他的手臂一直悬在她的腰后迟迟没有落下,她主动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侧。

闷重低沉的思绪似乎有些回暖,方承越的视线落在她的小脑瓜顶上,大雪纷纷飘落,他瞥到了一旁嘴角紧抿的时晏州,心里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不过,即便梁嘉颂只是拿自己气时晏州,他也甘之如饴。

见他们还要继续拍,时晏州已经快要压不住脾气。

“可以了。”时晏州快步走过去,一把搂过梁嘉颂:“去吃饭吧。”

一行人来到那拉提餐厅,用餐自然避免不了摘口罩和墨镜,舍友们虽然不关注娱乐圈,但多少还是知道点的,当看清时晏州那张脸时,无不倒吸了口气。

“你,你是不是那个时晏州?”

“难怪哥一直戴着口罩,大明星诶!我女朋友可喜欢你演的《南风》了!”

“可以给个签名吗?”

“我记起来了,我说怎么觉得你姐这么眼熟,原来是我女朋友说的‘嫂子’,顶流公开诶,姐你也太幸福了!”

包厢内暖气开得很足,时晏州脱下外套坐下,听着他们吹捧的话,露出了今天最开怀的一个笑。

他一一回复他们的话,然后给他们讲起了圈里的趣闻,举止投足间,都像是运筹帷幄又平易近人的大佬,光芒几乎吸引了方承越所有朋友的目光。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温秉琛。

没有人喜欢傲慢自大的人,但如果他身上有尊贵耀眼的光环,大家似乎就能容忍这个人的坏脾气,带着跪舔的姿态去仰视对方,从前所有的不满都随之倾盘,因为心里的秤杆反倒将其视为一种可爱,视为一种理所当然。

方承越的一群舍友虽然没有这么夸张,但在温秉琛看来就是同理,而类似的人不止一个,还有那个呆瓜——梁嘉颂。

梁嘉颂坐在一旁安静地进食,她的脑袋基本处于放空状态,这些内容她听的都产生免疫了。

“我去上个厕所。”梁嘉颂食量小,他们吃的正欢时她已经吃饱了。

从厕所出来时,门外倚着一个人影,不是别人,而是温秉琛,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看样子是刻意在等她。

“温秉琛?”

他的薄唇轻勾:“聊聊?”

两个人来到花圃露台,冷调的灯光打在淋了雪的红木香花上,有一种质感的明艳。

“吃完饭带时晏州走吧,别折磨他了。”

梁嘉颂微愣:“什么?”

“我以为你这次来是终于要给他机会了。”呼吸在寒夜里凝成雾气:“我并不清楚你们的过去,但有一点我知道,你离开的八年里,他一直在等你。”

心脏仿佛漏了一拍,梁嘉颂怔住。

“方承越喜欢你。”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是我弟弟。”梁嘉颂强调。

“你知道你们宣布婚讯那天方承越喝了多少吗?他从来不沾酒,可是因为你,他把自己喝进了医院。”

她的眸色晃了晃。

“没发现有个账户固定每个月往你账上汇钱吗?哦,差点忘了,你应该不缺钱。”温秉诚轻声笑了下:“但那是方承越的血汗钱,是他给人做家教,没日没夜陪人打游戏赚来的。”

露台的寒风灌入衣领里,她的手冻得有点麻。

“我,没有注意。”

“是不是以为都是时晏州给的?”

梁嘉颂呼吸微顿:“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需要他的钱。”

“我也这么问过他。”幽冷的光亮投落在他高挺的眉骨上:“他说因为愧疚。”

那双瞳孔骤然紧缩,刹那间,心口像是有什么炸开。

“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喜欢了你这么多年却不敢找你。”

沉默将凝滞的空气拉长,梁嘉颂没有回答。

温秉琛知道她不会说,索性换个话题:“你和时晏州之间的事我也知道一点,听说他在婚礼前几日把别的女人肚子搞大了。”

“谁和你说的?”

“没人和我说,我自己找人查的。”温秉琛眺望远方,看着银装素裹的长柏夜景,回她:“其实那天他发高烧了,我和我女朋友去给他送药,但他不在家,直到大半夜才回我消息,说是去了时家。我问他什么事他也不肯说,但我查到了,果然是因为你。”

舌根泛起一丝复杂的滋味,梁嘉颂怔愣地立在原地,风中凌乱了。

梁嘉颂感受到了一种荒谬的虚无感,她无法想象,方承越居然喜欢自己。

“为什么不离婚?纵使你们曾经的感情再深,我也无法理解为什么有人能接受另一半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为了钱吗?你已经是aurora品牌设计师了。”

温秉琛见她仍旧无动于衷,吸了口气,两手搭在干燥的栅栏上,微微仰起头,喉腔中发出揶揄:“难不成时晏州救过你的命,让你如此死心塌地跟着他?”

“是。”

骨节修长的手指悬在半空,指尖冻得泛红,温秉琛瞥向她。

“他救过我。”交叠在胸前的手垂至A字裙两侧,轻触镶边饰纹,瞳色仿佛浸了朦胧月色。

***

那是梁嘉颂和时晏州在一起的第四年。

她胃病犯了想让时晏州陪他去,可他说自己忙。

几次想见面都被推拒,梁嘉颂心里发堵,再没回他消息,自己去了医院。

因为嫌麻烦,她没去离自己比较远的人民医院,而是去了骨伤医院。

那时她到湘城出差,对这一带并不了解,不知道骨伤医院的七楼是精神病院。她来时医院已经快要关门了,周围没什么人,她看完医生赶着时间要去楼下拿药,没注意到电梯是往上走的。

“叮”得一声铃响,白光在七楼按钮上亮起,梁嘉颂因为生病脑袋昏昏沉沉的,抬头看着满厅举止怪异的人还有点发懵,紧接着瞳孔陡然一怔,浑身的血液宛若凝固发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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