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祠堂烛火灵动,林荫膝盖下垫着厚垫子,摸摸嘴角沾上的糕点末,三哥四哥果然是罚跪罚得多了,这祠堂里到处藏着稀奇玩意儿。
“小姐?小姐?”
林荫双手合十,听见声音睁开一只眼瞄向来人:“你是?”
侍女将食盒里的糕点端出来,“夫人怕您没吃晚饭饿坏了,吩咐我给您送些垫垫肚子。”
林荫摸着已经吃饱的肚子怪不好意思:“放着吧,我等会儿再吃。”
侍女朝门外望了望,“小姐,您先吃吧,我还要把东西带回去复命呢。”
林荫了然,这王夫人也怕老太太,她囫囵塞了两块在嘴里,又将剩下的拿在手里,“快拿走吧,别被人发现了,替我谢谢舅母。”
待人走远了,林荫满嘴的糕点咽得慌,连忙将糕点吐在了花盆里,又默默挪到棉垫子上。
次日,莲沁早早便来接林荫,林荫昏头昏脑,瞧着她肿胀的侧脸,瞬间来了精神,“你这是怎么回事?”
莲沁满眼只有林荫,“小姐,你可还好?这跪一夜膝盖哪里受得了。”
“我又不是阿姐,你先说你这是怎么回事!”
莲沁拉住林荫,语重心长:“老夫人,罚了掌嘴,是我没照顾好小姐。”
林荫气不打一处来,“这老东西还真是一个都不放过,阿姐都不曾说过你半句重话!”
“小姐,你忘记答应我的了?你好好的就行了,咱们先回去。”
***
林荫这两日正在家给莲沁养伤,老太太身边的慧琴嬷嬷带着人进了院子,声音洪亮的哪里像五十岁的老妪:“小姐,这是老夫人给你送的新衣裳,你快试试吧。”
林荫从躺椅上爬起来,狐疑的看着莲沁,莲沁摇摇头。
林荫吩咐着:“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你去外面看看怎么回事。”
慧琴带着三五个丫头就闯了进来,不由分说就将林荫团团围住,莲沁一人想挡都挡不住。
几人上下其手惹得林荫惊呼:“诶诶诶,干什么?摸不得摸不得,我怕痒。”
不消一刻,嬷嬷就将新衣裳新首饰穿在了林荫身上,桌上也摆满了点心。
莲沁护到林荫身边,“嬷嬷这是干什么?”
慧琴同老太太一般,瞧不上无父无母的林荫,“老夫人自是心疼晚辈,送些衣衫给你家小姐,仔细着些,莫要拂了老夫人一片好心。”说完转身便走。
她前脚刚走,后脚侍从急急忙忙来请,“小姐,户部尚书家的夫人和小姐来了,老爷让您去前厅呢。”
林荫算是明白这唱的是哪一出戏了。
莲沁看着这不合身的衣裳,担忧的问:“小姐,他们没安好心,我们换回原来的衣服?让外人看看,他们是怎么对小姐的。”
林荫却笑了,“不,就穿这身去,我倒要看看唱戏的都有谁。”
还未进门就听见一个娇俏的笑声,“哎哟,尚书夫人真是客气了,我家婉容要是有阿荫一半好我就放心了。”
林荫环顾一圈,这该在的人一个不少。
“阿荫,快,尚书夫人来看你了。”
王夫人带着林荫上前行礼,张敏姝偷偷向林荫眨眼。
尚书夫人身上钗环无几却自带华贵气质,她伸出手去牵林荫,“你就是阿荫?谢谢你救下敏姝,敏姝都和我说了,若不是你,她可能就。”
林荫拉了拉袖子,将手伸出来,“夫人客气了,救人于危难本就是应该的。”
张敏姝将带来的礼物摆上前,拥着林荫:“那也要感谢阿荫,没有你就没有我。”
老太太咳咳两声,“阿荫虽自幼在外,但我们一直都挂念她,如今她又救了尚书小姐,倒不辱没王家的规训。”
林荫静静听着,这老太太当真是脸皮颇厚,硬是要将这功劳套在王家头上。
尚书夫人接过话:“王家教养出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定然是福气不断。”
老太太喜于言表,将方婉容轻轻推了一把,“尚书夫人见笑了,我们王家可不止一位姑娘,婉容还不见过尚书夫人。”
方婉容今日穿的素锦,头上皆是玉器,和林荫着金戴银俗气的装扮截然不同,倒是和尚书夫人站在一起颇为合宜。
“婉容见过尚书夫人、小姐。”
“王家姑娘都是妙人,那些礼物都是敏姝带给阿荫的,这只镯子就送给王小姐吧。”尚书夫人从手上摘下一只镯子套到方婉容手上。
老太太眼睛看不到,但是听着就高兴,正要让方婉容谢礼。
林荫淡淡地插了句嘴:“夫人,婉容姓方。”
尚书夫人一笑,“原不是王家的小姐,是我愚钝了。”
方婉容面上有一丝不虞,但很快掩面而过,“多谢尚书夫人,婉容自幼无父,有幸养在祖母膝下,王家同我无异于再造之恩。”
尚书夫人扶起方婉容,眼神颇有些怜惜,“也是个孝顺的,听说阿荫如今也是无父无母,却聪慧勇敢,实属不易,今日大家都在,我就厚着脸皮做个主,认阿荫当义女。”
老太太的嘴角还未打开就顿住了,干巴得嘴唇上下打开:“这等大事尚书夫人要不要回去商议一番?只怕我这外孙女顽劣,入不了尚书大人的眼。”
“这还是我家大人的意思,老夫人放宽心,以后阿荫就有父有母了。”
王老爷一听能和户部尚书盘上亲,欣喜不已:“这可是天大的喜事,我们自然是乐见其成,真真是我们王家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张敏姝牵起林荫,“阿荫,走,给你瞧瞧我都带了些什么。”
张敏姝抬着一众礼物随林荫回了梧桐苑,环顾四周,“你这也还算幽静,就是简陋了些,等我回去,给你收拾间院子方便你以后来住。”
林荫推辞,“哪里需要这么大的阵仗。”
“阿荫,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只是没想到母亲这般懂我的心意。”
尚书夫人用完膳便和张敏姝回府,路上张敏姝挽着尚书夫人,摇着她的胳膊:“母亲,父亲真的说要认阿荫当义女了?我怎么不知道。”
尚书夫人伸手在张敏姝额头轻轻一点,“你啊,我是看她小小年纪性情正直,可惜在王家过得并不好,这才起意的。”
张敏姝撒起娇,“还是母亲厉害,一眼就知道阿荫的处境,我初见阿荫时,她瘦瘦小小的,我以为她年岁比我小呢,后来才知道与我同岁,想来是吃了不少苦。”
尚书夫人摸着张敏姝的发髻,眼里满是慈爱,“是个好孩子,看她身上珠光宝气,可怜衣裳都不合身,只怕是回了王家也不尽如意,等我定了日子,就过府见客,给你认了这个妹妹。”
“母亲,您真好。”
林荫送走敏姝,回院子路上瞧见几个侍从提着黑袋子,腐臭的味道捂着鼻子都能闻见。
莲沁挡着林荫问道:“老远就闻见味儿了,几位小哥提的什么?”
“祠堂里闹耗子,死了好几只躺在祠堂里。”侍从摸摸脑袋,“最近也没有放耗子药啊。”
“就是,刚刚老爷上香瞧见了,还斥责了我们,我们这就提远些,扰了小姐清净。”
林荫捂着鼻子回了屋。
***
两日后尚书夫人的帖子就上了门,莲沁笑盈盈的领着个嬷嬷进了门,“小姐,老爷说下月初五尚书夫人就过客认你作义女呢,这是尚书夫人专门请来的龚嬷嬷。”
林荫向嬷嬷一揖,“这几日,要劳烦嬷嬷了。”
龚嬷嬷四十上下,举手投足间谦逊有礼,“小姐客气了,这过了府还有春日宴,老身多有叨扰。”
莲沁掰着手指头,“小姐,春日宴就在下月十六,这左右不过十几日了。”
“委屈嬷嬷在这梧桐苑教导了。”
“小姐放心,尚书夫人说您天资聪颖,定然学的会。”
龚嬷嬷看着温和,教学却格外严厉。
林荫顶着水碗已经半盏茶的功夫,脖子有些酸涩,她抬起手摸了摸脖子,手上被抽的一痛。
龚嬷嬷拿着纤细的柳枝:“站定如松,时辰还未到,小姐再坚持坚持。”
林荫忍下疼痛,乖乖站好,就听到娇俏的声音从院子外传来。
“龚嬷嬷?我听闻尚书夫人请了人来教习,一看就是您。”方夫人领着方婉容就进了来,将瓜果糕点摆了一桌。
龚嬷嬷并未理会,方夫人倒是自来熟,“龚嬷嬷快尝尝,我家婉容听说来了教习嬷嬷很是钦佩,亲自做的芙蓉糕呢。”
嬷嬷将柳枝放下,才缓缓开口:“未经允许便进主屋,视为无礼,不见主便见客,视为无章,小姐,这位无礼无章的是谁?”
林荫趁着空挡,悄悄拿下水碗,“啊,这位是府上的方夫人和七小姐。”
方夫人寄人篱下十多年,这点场面早已司空见惯,长袖直接拂上面颊,“哎哟,是我不懂规矩,正是如此,还望嬷嬷不吝赐教。”
“我是尚书夫人请来的教习,若是方夫人有意,去和尚书夫人说一说也是可以的。”
方夫人要是能在尚书夫人那说上话,还和这老妪说什么!她眼泪说掉就要掉,哭腔还未喊出声,龚嬷嬷的柳枝就在桌子上刷的啪啪直响:“小姐还在等什么?手端水碗,一炷香的时间,开始吧。”
林荫好戏还没看够,只得端起水碗继续。
方婉容脸皮比她母亲自然要薄些,拉着方夫人离开,“母亲,我们不要这教习。”
方夫人着急的道:“春日宴你可是要进宫的,自然要给那些世家公子瞧一瞧我女儿的风采,这教习哪能不要!”
方婉容拉住母亲要拭泪的手,“母亲,你急什么?有银子哪里请不到好的教习?”
“自己请?你哥哥每月读书还要用钱,我们哪里有这个银子。”
方婉容绞着帕子,“不是还有祖母吗?再说了她去不去的成还两说呢。”
方夫人恍然大悟,“还是我的婉容聪慧,走走走,我们快去找老夫人,凭我女儿的风采就算嫁不进肖府,找个世家公子也定然不会比这个乡野来的林荫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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