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雪梅喊两人的理由很简单,省里要办物理竞赛,学校选人去参加。
她把报名表给两人,“参不参加你们自愿,不过这是个好机会,别浪费了,就算没选上学校也包食宿。”
舒佳拿了表:“谢谢老师。”
竞赛时间是两天后,地点在省会梁元市的文化中心。
她交了报名表开始准备竞赛资料,唐晚不放心,说什么都要和她一起去,结果出发当天舒建洲发烧进了医院。
没办法。
唐晚去照顾,走之前把准备好的保暖衣服塞给舒佳。
两个小时的高速路,一下车凉风扑面。
梁元确实比穗仙冷,同行的是个男同学,带队的老师也不熟悉,舒佳忍了忍没好意思说,把唐晚准备好的棉服盖在身上,进了酒店才好些。
学校统一订了几间房,她和另外一个女生住一间。
刚进门,女生自我介绍,“你好,二班谭琳。”
二班?
不就是上次和三班……
舒佳噎一口。
谭琳放下书包,从箱子里拿出一沓试卷,眼神很冷,“你不用这样,那些小事和我没关系,我们互不干扰?”
舒佳点点头,“三班舒佳。”
“我知道你,摸底考冲上年级榜第一的转学生。”
“我是第二。”她补充:“你很厉害。”
“谢谢。”
舒佳肉眼可见的局促。
好在后面确实互不干扰,各看各的题。
晚上给唐晚开了视频,洗漱完躺在床上,怎么都睡不着。
她认床了。
旁边,谭琳呼吸平稳,睡得很安静,她小心翼翼地翻个身,还没躺稳,对方叹口气,舒佳瞬间不敢动了。
黑夜静谧,她尽量放慢呼吸,好一会儿,彻底没动静了,她试探性的拿起手机。
凌晨过四分。
眼皮很沉但睡不着,闭上眼像在过走马灯,各种乱七八糟的都上来凑热闹。舒佳划拉划拉屏幕,通知栏跳出一条消息——
李钦周:[你去参加竞赛了?]
……
完蛋。
准备的太着急,忘记和他说了。
舒佳心虚:[对呀,已经在酒店了。]
对面回的很快:[还没睡?]
他一关心,舒佳更心虚:[对不起啊,忘记告诉你了。]
这次对面没回。
好久都没回。
窗外有月光,树枝摇晃,朦胧的月色照进来,银辉撒了一地,舒佳眨眨眼,就在她以为李钦周睡着了的时候,消息框上移:
[为什么道歉啊佳佳。]
[你不用道歉,也没错,大小姐不用跟我汇报行程。]
……舒佳感觉他在笑。
嗡。
[等等啊大小姐,小的马上就到。]
[八点之前来救驾。]
舒佳回:[不用,我明天考完和同学们一起回去。]
消息发出去,对方:[快睡。]
[……李钦周,你不要装没看见。]
[我睡着了。]
配一个动态的“晚安”表情包。
舒佳:“……”
表情包是两个小兔子摸摸头,摸一下耳朵往下放一次,舒佳往被窝里缩,被子埋住小半张脸。
屏幕的光很暗,小兔子的耳朵一动一动,好像真的抚平了焦躁。
一夜安稳。
第二天一早,老师带他们出发。
酒店离竞赛场地不算远,舒佳跟在最后面,在场馆外看到了李钦周。
他站在花坛边,黑衣服,头发蹭翘了几缕,皱着眉,很凶,貌似没睡醒,一身起床气。
还没进场,参赛同学跟着学校站队,一众好好学生中他极其扎眼。
舒佳走过去。
少年看见她立刻松了眉,手从衣兜里掏出来,“我从庙里求来的高分符,保佑你,能考满分。”
他塞到舒佳手里,温度从指间传过来,捂热的高分符,手心都是暖的。
“早饭吃了吗?”
舒佳摇摇头。
他应声行,“就知道你们这群学霸不爱惜身体。”
另一只手拿出来,袋子里装着包子和鸡蛋,还冒着热气。
兜里还有一个热牛奶、一小包饼干,李钦周拆开吸管插进去,递到舒佳面前:“别紧张啊,我看好你。”
他嘴角上扬,寸发刚长一点点,眉峰凶气更凶,但哈出的气化成白雾,鼻尖冻得通红,耳朵也是红的,黑色瞳孔里的倒影只有舒佳。
“你怎么来了?”舒佳问。
“别这么看我,不是特地来找你的,我来梁元办事,碰巧遇见你妈妈,她让我稍给你。”
塑料壳的透明证件袋,里面装的她的准考证。
舒佳翻翻书包,果然没带,上车时太着急,竟然忘了检查。
昨晚李钦周从烧烤店回来,正巧遇见唐晚。
他收起平时的懒散劲儿,客气的打招呼,“阿姨好。”
唐晚认得他,是佳佳的同学,她边点头边打电话,“我在路上了,现在就给佳佳送过去,你一个人在医院当心点。”
“阿姨,舒佳没在家吗?”
“她明天竞赛考试,准考证忘带了,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去梁元的车。”
“正好,我有个朋友要去梁元,您要是不介意,他可以帮忙带过去。”李钦周认真时整个人看着周正又可靠。
“佳佳早上要用的。”
“放心阿姨,他一定送到。”
他哪有什么要去梁元的朋友,倒是有几个黑车司机的电话,跑到市里车站,再做慢车去梁元,折腾下来要四五个小时。
舒佳仰头问:“李钦周,你吃饭了吗?”
“吃了。”
“不许骗我。”
他啧一声,眼睛却是笑的,“等你进去我就去吃,舒佳,他们可都指着你光宗耀祖呢。”
拖着懒散的语调,混不吝的欠揍模样。
“好。”
舒佳走到他旁边,坐在花坛凸出的石沿上,剥开鸡蛋吃,吃相很乖。
这种一看小时候就能自己乖乖吃饭的小孩果然讨人喜欢。
李钦周甚至想捏她的脸。
“不过去?”
“不过去。”
舒佳摇摇头,“我和老师说了的。”
比赛没特殊规定,在哪等都一样。
李钦周看着她,舒佳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怎么?”他明知故问。
舒佳把饼干递给他,“我一个人吃不完,分你。”
“……行。”
李钦周咬字很重,撕开包装往嘴里一扔。
他不知道从哪扯过来一根枯草,柔韧的枝茎来回在手指上绕,勒出白印,“紧不紧张?”
“不紧张。”
白巧的甜味在嘴里化开,李钦周的心把胸腔砸的稀巴烂。
他紧张。
天还是冷。
会场门打开,工作人员哈着冷气指挥人往里走,舒佳跟着队伍,进门时回头看,李钦周在朝她招手。
一大批家长和老师中,他单手揣兜,摆手的样子很潇洒,极其显眼。
结束时刚过十二点,梁元离穗仙不远,所有人坐大巴一起回,李钦周蹭车。
“你的事办好了吗?”
“办好了。”
他坐舒佳旁边,没敢问她考得怎么样,车上开着暖气,摇摇晃晃。
昨天颠簸一下午,晚上很多人没睡好,现在躺到了一大片。
舒佳靠在椅背上,睡得极不安稳,李钦周伸手,碰到她的下巴,垂下来的碎发扫过手指尖。
车子摇摇晃晃,静的能感觉到她的呼吸声。
李钦周喉结滚动,用了点力让人靠在自己肩膀上,偏过头装作不在意。
前排两个老师在说话。
“听说省里面对这次竞赛很重视?”
“废话,哪次竞赛不重视。”
“这次不一样,说是要选拔少年班,真拿了第一直接保送,孩子光荣学校也光荣。”
“不拿第一也能保送,我看舒佳就不错。”
……
李钦周的心凉了一半。
肩膀上的人不安分地蹭了蹭,手臂无意识地往他身上搭。
近在咫尺的距离,他只敢碰她浅蓝色的衣角。
风吹过的发丝,每一秒都是对他的凌迟。
他不为人知的,卑劣丑陋的心思。
穗仙今天阴天,竞赛当天可以不用去学校,同学们被各自的家长接回家。
李钦周坐在小屋里,没开灯,天暗屋子也暗,快五点,他拿了东西去修车铺,天幕擦黑,半路手机在震。
舒佳:[李钦周,你想过上大学吗?]
叮咚——
[李钦周,外面又下雪了。]
[图片]
天空开始飘雪,雪花不大,轻飘飘的往下落,扫在脸上也没感觉,像睫毛轻轻划过。
可它铺天盖地,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李钦周握紧手机,转身往回跑,不要命地跑,跑到巷口那条街。
舒佳蹲在路边看万年青叶子上落下的雪花形状。
手机振动,她摘掉一只手套打字——
[怪不得今天这么冷。]
[原来是要下雪。]
[不过没上次的大诶,应该不能堆雪人啦。]
李钦周胸廓起伏,呼出的粗气化成白雾。
他往舒佳的方向走,女孩转身往店里去,接着就看到了唐晚,少年停住脚,白雾糊在眼前。
他看不见舒佳了。
舒佳没说错,这次的雪下的很小,没一会儿就停了,只有公园的枯草,或者极干的地方才有薄薄一层。
她陪唐晚买新年衣服,九点左右才回去,刚打开灯就听见有人拿小石子砸窗户。
舒佳拉开窗。
路灯亮起,昏黄的光线下时不时飘一片树叶上的雪花,李钦周站在枣树边,示意她看窗台。
舒佳垂下眼。
窗户往外凸出的窗沿上放着一个雪人,只有手掌大小,树枝做成的眼睛和鼻子,头上盖着一片枯树叶当帽子。
憨态可掬。
今天下的雪都聚不成堆,他送了她一个雪人,放在要爬树才能上来的窗台上。
嗡。
消息栏里显示新通知——
[我想的,舒佳,我想上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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