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家家户户都贴上了门对,李钦周也买了两幅,一副贴在外面一副贴在里面,添喜气。
大街上到处都是红灯笼,前几天还热闹,今天倒是冷清了下来,店也不开门,路上走了好远只有零星的几个人。
他拢拢身上的衣服,买一袋速冻饺子,走到路口看见了翟静。
“李钦周,你知道佳佳去哪儿了吗?”
“……”
给舒佳发的消息现在还没回,李钦周也摸不准。
他和翟静一起走了段路,沿着湖,温度零下的天,湖面冻成冰,风一吹,脸都是僵的。
她看看李钦周身上的衣服,“不冷啊?”
少年摇摇头。
翟静嘁一声,懒得说。
她算是明白了,李钦周对谁都冷,唯独对舒佳不一样,也好,他们成为朋友或者恋人,电视剧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很多年后说不定她还能吃上两个人的喜糖。
想到这翟静皱皱眉,诶一声:“过几天班长他们出来玩,你来不来?”
“不了。”
李钦周摆手,顶着寒风往回走,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一根舒佳给的糖丢给翟静:“新年快乐。”
指甲盖大小的糖果,还只给一颗,翟静翻了个白眼。
“小气鬼。”
下午下了很大的雪。
路边有小孩打雪仗,李钦周从旁边过去,衣服前面挨了一记,留下一道雪印子,他还没什么反应,那群小孩先哄笑一声跑远了。
李钦周拍拍衣服,冷风灌进脖子里,他拆根棒棒糖,盘算回去是先煮饺子还是先写舒佳留下的习题。
小屋没有电视,只能拿手机看春晚,外面鞭炮声此起彼伏,混着春晚喜庆的音乐和小品的笑声,总算有了点年味。
他吃了饺子,看外面的烟花,穿上衣服在枣树下站了会儿,等十二点给舒佳发消息——
【新年快乐,佳佳。】
【看烟花了吗?】
四周是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小孩子嬉笑打闹,甩仙女棒。
他到一点才回去,小屋的桌上多了个红包,里面装着三百块钱还有一张纸条。
是于正清的字迹。
少年看了眼,团成一团扔进垃圾桶,天亮时,三百块钱连同红包一起卡在于正清家门口。
正月初二,年还没跑远。
街上只有零星几个店开门,人闲的没事出来溜达,烧烤摊生意异常火爆,大老爷们儿对着餐桌吹啤酒。
李钦周从下午忙到隔天凌晨三四点,收完东西,六点才往家走,路上碰见了上次找茬的那个男人。
“李、轩。”
他从巷子里走出来,拦在李钦周面前。
少年握紧拳头,过会儿才发现对面不止他一个人,是一群,还有那天被警察带走的胡茬男。
李钦周沉下脸,转身就跑。
“操!”
不知道谁骂了一声,“拦住他!”
后面还有人,扑上来和少年撕打,逼着他往巷子里走。
街上没人,只有一片喜气洋洋的红灯笼,没化的冬雪堆在上面,红白交织,李钦周用了全力,朝那群人头上挥拳头砸开一条路,还没等往前走,忽然感觉浑身发麻。
对方带了电棍,胡茬男故意撞他,“几天不见变有钱了?这身挺帅啊,也孝敬哥一套?”
“我孝敬你大爷!”
“呦呦呦~硬气了,”男人啐了口唾沫,“不服打一架?”
李钦周抄起拳头往他脸上招呼,被另一个人一棍子打在腿上,再往肚子上踹一脚,巷子里六七个人,架着少年的胳膊打。
“我他妈让你跑!”
“草他妈的报警,你还报警!老子今天就把你的手废了!”
他往李钦周头上踹,“操,让老子在里面蹲了这么长时间!”
“贱种生的孩子也是贱种,怪不得于正清那东西不要你,这镇上谁不知道你妈的破事,妈的,破鞋!”
……
一群人越打越起劲。
“老大,他妈是破鞋,他是不是也骚啊?”有人嘿笑。
“怎么?想尝尝男人?”
“他长得不赖,我想试试。”
男人笑骂,“妈的,不怕生病你就上。”
恶心、好恶心。
李钦周嘴里全是血,捡起钢棍往人头上抡,被人一脚踹在地上,烂泥一样。
有人对着他解裤子。
太恶心了……
太他妈恶心了。
他身上有刀,死死握着对准那地方扎。
“啊——!”
“**!”
拳头打在李钦周耳朵上,刀刺破手掌,接下来是长久、刺痛的耳鸣。
他听不见了。
动静惊动了路边的人,少年满手血,满身的血,他看见女孩凑过来问:“李钦周,你怎么又打架呀?”
“你怎么总是打架呀李钦周?”
“李钦周,你怎么不理人?”
他护住头,想握住什么却碰不到,死死攥住手里的东西往胡茬男身上扎!
舒佳猛地惊醒。
心率每变化一次旁边的监护就发出滴滴的报警音,她浑身没力,胸腔干涩生疼,像是被车压过沙漠。
好疼……
眼里蓄满生理性的眼泪,她抬抬手,咳了几声喊唐晚。
“怎么了?”
唐晚从外面冲进来。
“回家……妈妈,我想回家。”
正月十五了冷气还没消。
年刚跑远,人人脸上都是喜气。
唐晚进来喊舒佳,她今天出院,说好了的,出院回穗仙。
新年刚过,高速路上也能看见红灯笼,才几天没回来,穗仙上上下下好像穿了一件红色新衣,喜气洋洋。
舒佳看着车窗外的景物倒退,环境越来越熟悉,一中门口也挂了“喜迎新年”的字牌,还换了新的摆花。
最后停在家门口的枣树前。
舒佳下车,身上被唐晚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她看了一眼手机,李钦周还没回消息。
“妈妈,我出去一趟。”
“佳佳……”
唐晚还没说什么,被舒建洲眼神制止,改口道:“外面冷,早点回来。”
舒佳去小屋找,没人,又去烧烤店,烤摊老板说他已经结完工钱不干了。
哪里都没有李钦周,她漫无目的地走,纠结半响敲响于正清家的门。
男人开门时手里拿着尿不湿,客厅里的女人在喊,“老于,快,你儿子又尿了!小王八蛋,除了吃就是拉!”
于正清有点尴尬,“佳佳,有什么事吗?”
舒佳摇摇头,“打扰了于老师。”
李钦周不见了。
舒佳找遍了小屋,图书馆,甚至人民公园那个还没开放的塔,都没找到,消息不回,电话也打不通。
她见到了翟静,翟静欣喜一阵,抱紧她,“佳佳你终于回来啦!下午班长喊出去玩,你去不去?”
舒佳摇头,“静静,你知道李钦周在哪吗?”
翟静疑惑:“他没和你联系?我也就初二那天见过,之后就没见了,没在烧烤店?那不是他第二个家嘛,老板肯定知道他在哪。”
她又回到烧烤店,这次在那坐了一下午,傍晚才回去。
唐晚正在包饺子。
舒佳摘下围巾和她一起包,晚上边吃完饭边看元宵晚会,她熬不了夜,九点时唐晚就让她赶紧休息,躺在床上,关了灯,好久好久舒佳也没睡着。
她推开窗户往下看,拿起棉衣往外走:“妈妈,我出去一下。”
走到楼梯口又折回来,“饺子还有温好的吗?”
……
树上、街边、公园,到处都是红灯笼,舒佳笑着跑过去,“李钦周。”
好久没见,突然有种物是人非的恍惚感,李钦周的样子在脑子里糊成一团,再慢慢聚焦在眼前。
舒佳受不了寒,头上戴着帽子,最顶端缀着一个大的毛绒球球很可爱,脖子上有围巾,半张脸都埋在里面。
“你去哪了呀?”
李钦周没说话,转身往旁边的公园走。
舒佳跟上去,“你把烧烤店的工作辞了吗?我那天去找你没找到。”
“李钦周,你吃饭没呀?”
他走的很快,舒佳跟的有些费劲,小跑着,“李钦周,走去哪?你不和我说新年快乐吗?”
她喘着气,脸是红的,一双眼睛乌黑发亮。
李钦周停下,他头发长了,中和了戾气,脸上没有疤,但眼神很冷,比第一次见面时还冷。
“别跟着我。”
舒佳发愣:“你怎么了?”
答案或许不是她想听到的,她把饭盒拿出来,“你吃饺子了吗?还热着,你要吃点吗?我包的,第一次学,包的不好看,你别嫌弃。”
“你不会嫌弃的,对吧?”
公园的冬萧瑟难忍,树上的叶子打着旋飘落,舒佳在某些方面很固执,固执坚信自己的乐观主义,“给。”
饺子不难看,从饭盒里拿出来,风一吹就凉了。
李钦周第一次吃,对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克制对食物的贪婪需要极大的意志力。
好在李钦周擅长。
他说:“我还有事。”
——就这样吧。
“先走了。”
——我不值得。
从那之后,好久没见。
正月二十,开学临近,翟静火烧屁股的把舒佳约出来:“明早八点,图书馆见,速来!”
次日,从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作业堪堪写完。
翟静喜极而涕,“佳佳,还好有你陪我,我在家待不下去一点。”
收完东西去新开的甜品店。
连锁的Flower,装修竟然比舒佳在商乾见的还漂亮一些,她家的焦糖芝士舒佳超喜欢。
挑好蛋糕坐在靠窗的位置,翟静吃了一口满意的眯起眼,“甜品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发明!”
她絮絮叨叨和舒佳说话,频繁提到张臻。
舒佳询问,“你最近好像经常和他出去。”
“不是啦,是班长他叫同学们出去玩,你不在家,我快无聊死了。”翟静趴到桌上,“佳佳,你不会生气吧?气我出去玩没叫你一起。”
舒佳摇摇头,“没有,你有朋友我很开心。”
翟静噘嘴,“还不如生气呢。”
翟静转头看窗外,这条街商业街的中心,吃喝玩乐样样具备,蛋糕店对面就是一家不大的酒吧。
李钦周从里面出来,一个女生紧随其后。
还冷的天,女生穿着清凉,娃娃领的小上衣,紧紧勒出胸口的弧度,巴掌宽的百褶裙,刚遮住大腿根。
她笑骂着往男生怀里扔张卡,凑到他耳边说了什么。
李钦周没拒绝。
“我靠!玩这么花呢?”
翟静看见,舒佳当然也看见了。
她指着李钦周问舒佳,“佳佳,这事儿你知道吗?”
“不知道。”
他们已经好久没见了。
舒佳不懂翟静可明白,那卡大约是房卡。
“看不出来啊李钦周,看着不老实没想到这么不老实,亏你还担心他来着,这不过的挺好的?”
“……”
舒佳没接话。
她一个人回去,又下了一场薄雪,鞋上沾了冰白的盐粒子。
月亮缺了一半。
枣树抽新芽,门前的河静悄悄的。
她绕了路。
李钦周的小院没开灯,路面仿佛披了一层绸缎,发着光,舒佳咳两声,抬头看天。
今夜有雪,雪花纷纷扬扬,像看不到头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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