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回去之后,越想越不妥。迎春的性子向来如此,人前不敢言,人后遭大罪,也不知待孙绍祖回来,是不是又要遭一顿毒打。
将这事儿说与凤姐听,凤姐无奈地道:“也许这就是二姑娘的命。”
贾琏说:“你一向不信阴司报应,如今却又相信这是她的命?真真可笑。”
前几日为了彩霞一事,二人还冷了两天,这会子又要为了迎春争吵。凤姐试图将火气压下去,但依旧嘴上不饶人地说:“你不信命,你且想个法子,来解决这件事?哪家夫妻不打打闹闹的,纵然是我们,不也打闹过?可咱们不还是照样过日子?”
一席话说得贾琏又哑语起来,但他很快说道:“你我不一样,我们不是那逆来顺受之人,可迎春却是。上回彩霞的事,兴许只是一时失手,焉知那孙绍祖,没有起杀妻之心?况且他明明白白是为了那五千两银子……”
一提银子的事,王熙凤的气焰就降了下去,她说道:“我说了一万次,你若有心解决这事,便去跟大老爷提,眼下刚备完节礼,库房有没有银子,你还不知道么?”
贾琏没再言语,与他们一个两个说破嘴皮子,也是对牛弹琴,不说也罢。只拂袖离去,回了自己屋。
他又看了一眼系统上的那个解救迎春的任务,前世时迎春是在大暑天里走的,眼下已近端午,再不救的话,就真的来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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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迎春这边,已经被孙绍祖打得服服帖帖,下午孙绍祖回来,哪里敢见他,巴不得张妈妈一个劲儿地拉着他不要走,哪怕所说之辞是对自己的污蔑,哪怕张妈妈继续拨火,她也不在乎,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
天一黑,迎春就把自己所住偏房的门关上,把灯熄灭,绣橘等丫环也凑在这屋子里,主仆静静地熬过这一晚。
主屋早已经没有她立足之地了,那间婚房也成了孙绍祖玩弄各种丫鬟媳妇的淫/窝。
绣橘说道:“我才刚在院里,听到了一些声音,似乎又喝酒了,有两个人陪着,听着像是主管媳妇和一个丫鬟。”
迎春道:“只要他不来我这屋子里就好,不管他是和谁在一起。”
那孙绍祖喝了酒,身边的女人拨了两句火,说贾家今天过来就是给爷一个下马威之类的话,气得孙绍祖把酒杯一摔,骂骂咧咧来到了偏房。
“贾迎春,快给老子开门。”
丫鬟们个个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出,全都摸黑缩到了迎春床上。
“你二哥哥过来,你也不提还银子的事儿,只当什么也不知道就想糊弄过去?你谅我不敢打你么?今儿爷就要把你照死里打……”
孙绍祖用力推了推门,发现门纹丝不动。原来,绣橘等人早已经抬了桌椅小柜子等,将门堵上了,为的就是防着孙绍祖喝上了头过来打人。
迎春眼泪溃了堤,却不敢回一个字,也不敢发出一点儿声响,只拿手绢擦泪,装作睡死了。
孙绍祖继续一边推搡着门,一边破口大骂,骂得要多难听有多难听。
绣橘是个胆子大些、又有气性的姑娘,觉得不回两句实在受不了这个气,便说道:“我们奶奶喝了些安神的药,已经睡过去了,爷有什么话,明儿再说罢。”
听见外边有两个人跟在孙绍祖身后,又对他们说:“爷喝多了酒,你们也不扶爷回去么?让一个大老爷们在这门口骂街,成何体统?”
听到动静的张妈妈等人也过来了,她的眼中容不下贾迎春,自然为虎作伥。
她帮着推了推门,发觉门推不开后,一起骂道:“好大脸的丫鬟,这个府里你已经快成了主子了!爷要进去,你竟然敢把门顶住!你最好别出来,这辈子死在屋子里了,否则我也要让你瞧瞧孙家的规矩。”
绣橘已经和张妈妈吵过数回,血性一上来,干脆豁出去这条命,只大声说道:“张妈妈,你若想要我们死在屋子里也好,放一把火便是,到时候不光我们死了,整座府都没了。你若不敢点火,我来替你们点好了!”
恶人最怕遇到更恶更不怕死的,张妈妈被唬住,继续骂着:“你这个有人生没人养的丫头,竟然敢吓唬我?”
“您老人家是谁?平日里我们听得多了,您说您是孙府正统奶妈,是头号功臣,凌驾夫人之上,爷都不是夫人生的,是你生的,是你养的,是将来要给你摔丧驾灵的。我怎么敢吓唬您?”
孙绍祖喝酒喝得迷迷糊糊,听到绣橘这话,不由癫癫看向张妈妈,问道:“这死丫头在说什么?”
张妈妈虽然平日里在其他人跟前摆出一副正经主子的架势,但是当着孙绍祖的面,还是不敢太嚣张,只说:“爷甭听她放屁,小娼妇一个,能说什么好话来?”
又怕绣橘继续拨火,惹恼了孙绍祖,劝道:“爷还是回屋歇息去罢,且让她们多活一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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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外面渐渐归于平静,绣橘知道他们已经走了,这才重重吐了一口气。
“好了,没事儿了。”绣橘安慰道。
明儿待孙绍祖醒过来想起这回事,顶多打骂两下,与他喝酒时打人的程度是不能相比的,所以大家算是熬过来了。
绣橘何尝不害怕,此时身体也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莲花儿抱着绣橘哭着说:“绣橘姐姐,要是没有你,我们怕是早被他们打死了。”
绣橘也一同哭,熬过这一晚,后面还有许多晚,何时是个头?
偏偏侍奉的姑娘,又是个懦弱没气性的,当年在园子里过得舒心,却不想跟过来是这副模样……
绣橘越想越伤心,迎春也哭着说道:“都怪我没能耐,命又不好,让你们跟着我受苦。”
绣橘一听,愈加难过,主仆几人抱头小声啜泣,直至夜深方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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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探消息的兴儿回来说:“此刻孙绍祖正在郊外的靶场里练骑射。”
“走,咱们也去会会他。”贾琏吩咐道。
郊外有个靶场,是专门供贵族世家子弟练骑射所用,只要交了费用,即可入场。
孙绍祖见贾琏过来,依旧趾高气扬,丝毫不把琏二爷放在眼里,嘴上漫不经心地说:“真是稀罕,什么风能把你吹来?”
贾琏说道:“前两日我去府上拜会,但你不在。”
“嗯,听说了。”孙绍祖没有停下手中的弓箭。
贾琏也不想与之废话,只道:“我看到二妹妹手上的伤痕了,婆子说是摔伤的,可是那些痕迹,怎么看也是被打伤的。”
孙绍祖收起了弓箭,十分不屑地说:“是啊,是被我打伤的。我让她伺候我洗脚,她连这个都伺候不好,活该受打!”
贾琏气愤地道:“你怎么可以这般粗鲁残暴?她好歹也是你娶进门的妻子啊!”
孙绍祖轻狂一笑:“我便说了让你拿两千两银子出来,我就不再打她。”
贾琏:“像你这种人说的话,我怎能相信?我若给了你银子,你到时候一喝酒就发酒疯,必定打她一顿,心气不顺,又是一顿乱打。”
孙绍祖轻视地笑着说:“你若不相信,干脆我们和离,把你妹妹送回府里,如何?”
贾琏愤怒地说道:“和离这种事情是你能轻易说出口的吗?我们贾家还没有出过和离的人,更何况是嫁出去的女儿!就算府里同意,迎春怎么会同意?她好好儿地在你家做媳妇,挨了你的打,如今还要被你弃了?你这不是断了她的一生的名节与后半生的指望么?”
孙绍祖依旧漫不经心:“我家资丰厚,岂是真瞧上了你的那两千两银子?不过是想为自己讨个说法罢了,我大小也是个有身份的人,说话就在兵部提升,你那两千两能顶什么用?你若真有那份心,我可以给你立个字据,若得了你两千两银子还打她,便赔你五千两……这笔买卖,可不亏。”
虽是不亏,但风险太大,万一直接被打死了,又当如何?贾琏思来想去,终是不妥,还是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他说道:“二妹妹也有日子回府了,过两日我让宝玉接了她家去,此事咱们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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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没闲着,一直在找人打听孙家的事。
虽然府里也有将军,但不论是贾赦还是贾珍,都没有好好做官,皆是领了俸禄挂个闲职的,兵部里的事情,半点边都沾不上。
如今在兵部能说得上话,又有交情的,只有大司马贾雨村。贾雨村在京中兵部做官,虽然并无军队实权,但是各官员升职考核任命,都要经他之手。
灵光闪过,贾琏这才知晓为何当初孙绍祖会答应娶了迎春,他根本就是看中了贾雨村这条路,以为贾雨村投靠了贾家,自然也会对他这个贾家女婿青眼有加。不料贾雨村是一个厉害角色,根本没有把孙绍祖放在眼里。
贾琏是看不上贾雨村这种人的,这些年却也不得不虚与委蛇。今儿一想到前世就是他告的密,害得贾府家破人亡,贾琏恨得直咬牙。
着人去打听了一番,这才知晓,原来早在去年,孙绍祖就在兵部候缺,原本轮到他了,只是名额被人挤占了去,盖因银子不到位的缘故。
孙绍祖口口声声说自己家资丰厚,若果然有钱,怎会不舍得花这些银两?怕他们家也是遇到了什么困境,这才总是要贾家还钱罢……
贾琏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个道理,倘若果真需要银子才能办上事,那么他便要用这两千两赌上一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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